第十章 青紅瘴
橋面，比想象中要穩。
走過弔橋，則是業已洞開的瓮城城門。
從瓮城的城門到緊閉的正門，足足有五百多米的距離，地面全是平整的石板鋪就，四周儘是高大的城牆。
抬頭四顧，風青末不由一陣遐思，似乎聽到了戰鼓隆隆，號角長鳴，無數沉星部落戰兵，驀然從城牆上現身，他們或者彎弓搭箭，或者投擲長矛，或者拋灑烈焰，轉眼之間，便將衝進瓮城中的敵人打的七零八落，落花流水，將他們變成名副其實的瓮中之鱉。
敵人掙扎、驚叫、哀嚎，但這些都無濟於事，如蝗蟲般的箭矢會在第一時間將他們大多數人變成刺蝟，還會有無數人被長矛刺穿，無數人被烈焰舔舐，在火海中葬身，總之，無論最後敵人是否能攻陷城池，這裡都會屍骨如山，血流成海，成為人間地獄。
屆時，這腳下光滑平整的石板，將會被鮮血浸透，染成紫黑，無數的亡魂，將會從這裡擴散，飄蕩四方，猶自被父母牽挂、被妻兒期盼的男子，則成為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體，隨著歲月的流逝，血肉被腐蝕，只留下森然白骨，堅守在這需要他們守護的土地……
「嘎吱.……」
就在風青末在為這宏偉的山中城池，一旦爆發戰爭之後，可能會出現的情形浮想聯翩的時候，一聲沉悶的聲響，將他拉回了現實。
城池的正門，就在他走入瓮城，行將靠近的時候，無風自啟。
整個城池，隨著城門的開啟，頓時展現在了風青末二人眼前。
道路、民宅、酒樓、商鋪，甚至還有醫館、私塾、集市、倉庫、作坊，總之，一座城池內應該有的所有設置，這裡全都有，而且全都整齊劃一地分佈在它們最為適合的位置，絕對方便居民們的起居生活。
這，就好像那一塊塊的井田，顯然早在最初階段，就被人高屋建瓴地分門別類，規劃好了。
唯獨，沒有人。
或者更確切地說，非獨沒有人，甚至連牛馬牲畜也沒有。
街道冷冷清清的，不見半個人影。
房屋大門緊閉，聽不見半點聲響。
一切，都是如此靜寂。
死一般的靜寂，絕緣了所有生命的氣息。
風青末與墨染情相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鄭重，隨後二人抬腳向城池正門走去，可就在風青末走進正門，鞋底剛一接觸地面，忽然驚呼了一聲，身體打晃險些跌倒在地。
沒能站穩不是因為長途跋涉跋涉腿軟的原因，而是因為……看似堅硬的石板路，他一腳踩上去卻好像踏入了水中一般直接淹沒了他的腳踝！
風青末愣了愣神，左腿單腳佔地，緩緩「拔出」右腳，那腳下的石板路就好像水中的影子一般，微微起了漣漪便告復原，石板依舊，看上去硬生生的冰冷。
再仔細看風青末右腳上，鞋子、鞋底，儘是觸目驚心的鮮紅，看樣子，竟然是被血水浸透！
看了看那冰冷無情的石板，又看了看腳上令人心驚的血紅，倏地，身處這愈發陰暗、空無一人卻詭異萬分的煌煌大城裡，饒是風青末好奇心強盛、墨染情見多識廣、膽大包天，兩人的胳膊上都不由自主的炸起一層雞皮疙瘩。
墨染情皺了皺眉，若有所悟，忽的他手一抬，向著旁邊的城牆一按，手上輕飄飄的不存絲毫感覺，就那麼直接把手按入了城牆內。
風青末在旁邊看的分明，墨染情那一按沒有使用絲毫戰法，也沒有用上半分力氣，卻就這麼詭異的按入了城牆中，在想到之前自己腳下的詭異，至此，他也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座城門，城門內看到的一切，僅僅只是浮光掠影，一個幻象罷了。
墨染情將手收回，也是滿目驚訝，一邊張望著城中的靜寂景象，一邊瞥著風青末鞋上的鮮血，嘖嘖稱奇道：「據我所知這世上是有不少幻形化影的法門，但充其量只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像眼前這般輕而易舉就催動起一座城池的幻象，還真是聞所未聞，就算是祭魂境的強者也沒這等本事吧，嘿嘿，這下有意思了……」
吼！
忽然，一聲怒吼遙遙從那空無一人的城池中傳來，那吼聲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更有一種歇斯底里、困獸猶鬥之感。
「是雲坤！他還沒死！」
乍聞此聲，墨染情眼睛陡然一亮，露出幾分欣喜，手掌一翻，九子伏龍匕出現，右手驀揚，登時，一聲清悠的龍吟響起，一溜璀璨的晶瑩冷芒在刀尖宛若有靈的跳動著，隨著墨染情的輕揮擺動，那抹寒光吞吐若電，錚亮透澈的刀身竟也反映著隱隱虹彩，宛似一面帶有魔性的鏡影映的人毫髮畢現，塔樓內散發的昏黃燈火也閃爍在刀身之上，投下怪誕的圖案。
莫名的，風青末的心被九子伏龍匕深深的牽引，恍惚之中，他似乎聽見九子伏龍匕正應和著自己眉心那枚奇怪的逆鱗，進而擴散到的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對他發出聲聲似有若無的召喚！
啵！
一聲猶如氣泡破裂的聲音響起，只見九子伏龍匕上刀身之上那抹冷芒直射進那城中，好似打破了什麼平衡，那被墨染情嘖嘖稱奇的幻象轉眼之間便被破除的一乾二淨，繼而，風青末二人眼前的景象為之一變，眼前所見已經不再是剛才那空無一人的城池，而是只有一條窄窄的小路，僅可容下一人行走。
只是，當風青末二人看到這條小路兩邊的時候，都是悚然一驚，下一刻，二人心中一股熱血剎那間好似如火山一般噴發，一瞬間達到頂峰，即使理智告訴他們二人要冷靜，卻依然是壓都壓不住！
因為，小路兩旁，從地面到高空約十丈，從腳下到看不到的遠方，堆滿了屍骸，都是屬於人族的骸骨，甚至有一些骨架還很小，那是屬於人族幼童的，還有更小的甚至只比成人拳頭大一點，很顯然僅僅只是剛滿月、剛出生的嬰兒，也沉積暴露在這屍海中。
鮮血從這些屍體之上不斷流淌，漸漸在一些坑窪處彙集，成為一個個血坑，昏黃的燈火，倒影在血坑中來回閃爍著，好像正在向風青末他們二人哭訴此處不久前它所見證的血流成河。
「王八蛋，這是將沉星部落滅族了嗎！」
不用去數，二人也可以判斷出，隻眼前看到的，便已經有近萬的屍骸，更別提遠方尚未看到的那些不忍目睹的景象。
「走！」
墨染情一聲低喝，懶散的氣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酷厲、肅殺以及悍野的神色，使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曾是一張懶散斯文的面孔！
二人沿著小路魚貫而入，觸目所見，毫無意外，都是一具又一具的人族屍骸，一個個血坑綿延一片，一些地方已經乾涸，但更多的地方卻仍沾染濕潤的血漿，顯然沉星部落族人被屠是最近的一些時月才發生的，太多的屍骸被聚集一處，導致這裡陰氣之重，常人難以忍受，這才長時間保存下來，沒有徹底乾涸。
二人一路急行，沒過多久，便循著剛才雲坤發出的怒吼方向穿越了城池，進入城池後方的一處林地。
進了林，古老而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頓時隨風傳來一陣陣可怖而焦臭的味道，就像是不堪入目的傷疤，本應是常青翠綠的樹林中到處都是被肆虐過的痕迹，巨大的林木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數不清的人族屍骸和動物遺骨比比皆是，到處都是巨大的腳印和尖爪痕迹。
幾乎不用考慮，風青末他們便能確認這是被妖族現出真身後踐踏所遺留，此外，空氣中仍然瀰漫著妖族特有的腥臭味道，不過，漸漸的，風青末二人便敏銳的發覺，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比較淡薄，但卻讓人更加忍受不了的惡臭，不過一時之間，他們誰也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味道。
而走到這裡的時候，二人便隱隱約約聽到從前方一處谷地隨風傳來的隱約呼喝和戰鬥聲。
「前方有人戰鬥，修為實力很不弱，都是高手！」
墨染情細細感應，臉色微變道：「這波動很像是煉魂境的強者在戰鬥，不對，其中一人不是煉魂境卻擁有煉魂境的戰力，應該是雲坤，另外還有兩股氣息……是兩頭巨獸！」
風青末細細感應，也感應到三股極其強大的波動，其中兩股妖氣四溢，應該就是兩頭現出真身的妖族。
二人加快腳步，朝著那山谷走去，沿途只見地面布滿了巨大的腳印，同時一具具散發著濃烈妖氣的巨獸倒伏在地，不知被什麼人將全身骨骼統統打碎！
隨著他們向那山谷越走越近，一路上遇到的妖族屍身也開始越來越多，留下來的戰鬥痕迹也越來越觸目驚心，地上到處都是被打碎的兵器碎片和大片大片的血跡。
很快，風青末二人便走到谷內，進了谷，只見谷內豁然開朗，縱橫捭闔，陰陽互濟，奇象叢生，到處密布著各種顏色的霧氣和瘴氣，深紫、淡青、赤紅、橙黃.……如同走進一個五彩繽紛的靈幻世界。
二人微微皺眉，鼓盪氣血，將這些瘴氣逼退，朝著聲音傳來處前行，隨著地形的不斷深入，那瘴氣的顔色逐漸變為青紅二色，到了一個分岔路口后，癉氣更是渭涇分明，左邊路覆蓋的全是紅色癉氣，右邊則全是青色癉氣，青紅之間彷彿被一條細細的線條劃開，極其分明。
而此時那打鬥聲已經越來越清晰，正是從左邊紅色瘴氣內傳出，在這紅色屏障前，更是殘留大片大片的血跡，鮮血甚至匯聚成小溪流，只是那鮮血之中傳出一股膻腥味，讓他們一眼區分出那不是人血，而是獸血。
「看來，那兩頭妖族受傷了！」
墨染情再次感應片刻，隨後轉頭看向風青末道：「你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參與裡面的戰鬥，我先進去幫忙，你自己小心！」
風青末點點頭，墨染情正欲進去，又似是想起來什麼，猶豫片刻，從手腕褪下出一個手環，遞給風青末道：「這個手環可以擋住煉魂境強者全力一擊，你留著好生利用！」
「好。」
知道此刻不是客氣的時候，風青末稍一遲疑，便接過手環。
緊握九子伏龍匕，墨染情一聲長嘯，知會雲坤，緊接著撲入那紅色瘴氣中。
而就在墨染情剛剛進入那紅色瘴氣中之時，一隻大手無聲無息從青色瘴氣中陡然伸出，一把抓起風青末，撈進青色瘴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