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柳辰依
一件事情發生的太過迅速,明明有些異常,然而在尋常人眼中看來卻十分正常,無異常可尋,便足以證明這件事背後有人在悄悄推動。
景陽身份檢查時發生的事情,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傳遍整座城,除了人們愛看熱鬧的天性之外,也已經可以看到監察司的影子。
監察司親臨各大宗門,很大的目的在於防止那位突然傳出活著消息的餘孽太子進入宗門,然而卻是沒有料到,他們本以為會極其低調的餘孽太子,現今便是第一個站出來和他們作對的景陽。
監察司斷然不會正面的為難他一個普通小城出來的少年,也不會真正的將他放在心上,可是一些簡單的為難,對他們那樣足夠讓百官為之忌憚的朝堂機構而言,與踩死一直螻蟻並無甚大區別。
事情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涉及王朝臉面,涉及王朝對於百姓的威望,監察司不會無作為。既然自己沒有給監察司面子,監察司便會維護自己的面子,那麼所謂的維護二字便不單單是依靠輿論給自己樹敵這麼簡單。
所以景陽需要草藥,能夠治癒自己,讓自己始終保持良好狀態的草藥。
對於尋常的送試生而言,進入五大宗門是個人前途,對他而言,進入五大宗門,遠非個人利益這麼簡單,有太多難言卻又無比重要的意義存在,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雖然這樣的大試存在很多的各地紈絝子弟,但是寒門弟子也不少,在城畔簡單的尋找之後,發現了不少同他一樣沒有錢財買昂貴藥物,而去尋找草藥的身影,於是又出城走了五里,在仔細地觀察了幾座山的山貌之後,確定了一座,而後沿著山路走了上去。
之前那些年的生活都十分艱難且惶恐,哪怕艷陽高照心中也始終陰雲密布,稚嫩的臉龐上也少見笑容,一切都因為他所面對的敵人是個何其龐大的王朝,所以他不得不學習很多技能,來應對某一天會突如其來的危機,而最為重要之一,便是醫術。
作為修行者,難免要戰鬥,要受傷,尤其是他這樣身份尤為敏感的修行者,當身份暴露出來的那一刻,幾乎整個王朝都是他的敵人。他的命不僅僅只是屬於他自己,而他不可能一直都有強大的人暗中保護,所以他必須自己保證自己的安全,保證自己能夠安然地活著,醫術便是一個重大保障。
在觀察了山貌之後,對於草藥的特性十分了解的他便按照著自己心中早就做好的規劃尋找著草藥。
有的草藥喜陰,有的草藥喜陽,他需要依靠山貌來對這些屬性有基本判斷。
林中鳥囀鶯啼,還不斷有野雞因他的到來而撲翅驚飛。在林間穿行了一段時間后,在一片茂密灌木叢中,他摘到了數株長相十分奇怪,有數片長條葉子發散開來的綠色藥草,臉龐上不禁浮現欣喜之意。
「空丹草,可以幫助傷口痊癒,並且還能活血化瘀。這座山應該還沒有人來過。」
這種已經算得上珍貴的草藥,在尋常藥房中價格偏高,在而今的落谷城,更是不知道昂貴到了哪裡。
將草藥裝進了自己來時在街上買的背簍里,然後繼續朝著山中走去。
落谷城不如韓楓城炎熱,空氣也比韓楓城濕潤許多,所以草藥也要豐富那麼些,加上景陽所掌握得一些獨特的尋找方法,沒多久便找了不少的草藥,他的心中也稍微踏實了些。
忽然間他身前不遠處的灌木叢發出了一陣異響,打破了林間原本的清凈,景陽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身體微綳,稀薄的元氣在體內緩緩流淌起來。
一隻白色的兔子忽然從灌木叢中沖了出來,而後原地站定在深黃色帶有許多黃色落葉的土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景陽。
看著這隻毛絨絨的生物,景陽不禁微笑,微微繃緊的身體悄然放鬆,對著兔子招了招手:「你好,小白兔。」
人兔對視了數息,兔子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景陽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朝著它走過去,白兔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用紅紅圓圓的眼睛獃獃地看著,好不可愛。
景陽在它身旁蹲了下來,試探著用手摸著它的腦袋。
毛絨絨的東西看著非常舒服,摸著也特別舒服。似乎是通過溫柔的撫摸感受到了景陽的善意,兔子更沒有離開的意思了,轉過可愛腦袋看著他的背簍。
「好奇怪的兔子,為什麼你會不怕人?」他小心地從背簍中拿出一株草藥,遞到了兔子的嘴邊,「吃這個,這個你吃了沒關係。」
景陽遞給它了一株落香草,到沒有實質性的作用,只是作為輔葯減少葯的苦澀味道。
白兔鼻子動了動,然後快速地將草藥咬了過去。
趁著兔子在吃草,景陽便幫它細心地清理著身上沾染的野草和泥土。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過了不少艱苦甚至可以稱為地獄般的日子,他沒少在林中生活,見過不少的野獸,甚至連現今較為罕見的妖獸都見過,野兔這樣的生物只能以常見來形容。
野兔是髒的,髒得自然,一直生活在荒野的野兔,一直與泥土打交道,溫和的毛髮下的皮膚都是髒的,而這隻兔子雖然毛髮上很臟,可是毛髮下的皮膚卻是乾淨的,證明它的臟只是剛沾染上不久,再加上這隻兔子不怕人,景陽意識到這隻兔子絕非野兔。
「你是哪家養的兔子?」景陽好奇地問道。
將兔子身上的腐葉清理乾淨之後,景陽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了懷裡,「這裡荒郊野外的,你應該不是住在落谷城,莫非是哪家農戶的?可是為什麼你身上有些香氣?」
忽然景陽神情一變,豁然轉身望向了白兔鑽出的方向,步子微微岔開,儼然是戰鬥之姿。
一個年齡十五六歲,在林間穿梭經過各類藤蔓枝葉的為難之後模樣顯得有些狼狽,可是相貌卻十分可人,唯有用世間最甜蜜的蜜糖才能形容的女孩子從白兔出現的方向跑了出來。
景陽眼前原本蔥鬱可是略顯單調的風景頓時因為女孩的出現而五彩繽紛,彷彿成了世間最美的景色,這等撩撥人心的容顏,讓心性穩重的他都不禁有些愣神。
「小白?」看見景陽懷中的兔子,她原本有些著急,可是也正因此顯得格外讓人心疼的臉蛋,頓時綻放出初春時第一朵櫻花綻放時一般美的笑容,朝著景陽小跑過來。
原本乏味的林中頓時因這笑顏多了一抹繽紛的顏色。
近乎完美的容顏,以及這等唐突的相遇,讓景陽不禁有些愣神,然而多年培養的危機意識讓他連退數步,不讓女孩近身。
女孩像塗了淡胭脂般微紅而動人臉蛋上的笑容緩緩消失,粉嫩的嘴唇微微翕張,微微露出可愛的皓齒,步子漸漸停下,有些困惑和意外地偏著頭,看著身前這個抱著白兔的少年。
而這個動作,卻又是好看到了極點。
景陽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心神被撩撥的滋味。
「那個,這個兔子是我的。」她似乎擔心景陽不將兔子還給她,她小聲的說道。
聲音甜甜糯糯的,格外悅耳。
佳人,林間,邂逅,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多少有些夢幻,不過景陽是經歷過許多夢幻之事的人,所以到沒有太過吃驚。
景陽看了一眼懷中的兔子,仔細地打量了女孩,除了發現自己心跳有些微微加速之外,發現女孩並沒有攜帶什麼兵刃,警惕道:「你是落谷城的人?」
女孩怯生生地搖搖頭,道:「我是送試生。」
景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未曾想到這個看起來如此可人的女孩子居然也會是修行者,不由出聲道:「你是修行者?」
「嗯。」女孩點點頭,「這兔子是我從家裡帶來的。」
「你的護送人呢?」景陽問道。
女孩臉微紅,道:「那個……他們在後面。」
注意到女孩子說的是「他們」,再加上一身樸素衣衫遮不住的可愛且優雅的氣質,景陽明白她應該是位大家小姐。
現在的他十分需要這樣的情誼。
景陽不再多言,將兔子放在地上,而兔子卻只是四隻小腿立在原地,並沒有走過去的意思,只是仰著腦袋看著景陽。
「小白?」女孩有些奇怪。
景陽不由笑了起來,將背簍里的一根草藥伸向了女孩子。
女孩疑惑景陽的行徑,白嫩的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臉,好奇道:「給我嗎?」
景陽點點頭,道:「它可能就是聞到了這個味道才跑到這裡來的。」
女孩毫無防備地朝前走了兩步,從景陽口中接過草藥,拿到嘴邊聞了聞,有些開心地抬起頭看著景陽道:「這個草好香,我可以吃嗎?」
「啊?」
「算了,還是給你吃吧。」女孩蹲下來,將草藥遞到了白兔的面前,看著白兔朝她挪了幾步來,不由笑出了聲,「為了吃東西連主人都不要了,早知道當初就不養你了,哼。」
嗅著那股女孩散發出來的清香,看著她額前的青絲,以及紅潤的臉上綻放出的笑容,再加上這些幼稚的話語,景陽不禁微笑起來。
「你是送試生嗎?」女孩揚起頭,可人的臉疑惑地看著景陽。
景陽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女孩將兔子抱起來。
「景陽。」
「我叫柳辰依。」似乎覺得只問對方名字有些不禮貌。於是她臉微紅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說自己名字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夠流利,中間還有處停頓,景陽心想這個姑娘真的是未經人事,不太懂得遮掩和防備,點點頭道:「你現在去城中身份核查嗎?」
女孩好奇:「身份核查?」
「就是監察司對身份的審查。」景陽細心道,「你的戶籍文書之類在你的護送人那裡吧?」
「應該是吧。」柳辰依摸著白兔的腦袋,然後把弄著兔子的耳朵,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然後她對著景陽笑了笑,「對了,謝謝你幫我找到小白。」
景陽微微一笑,道:「沒事的。」
柳辰依從囊中取下一顆拇指大小的黃金,遞給了他,道:「家裡不讓帶太多錢,只有這些,喏,這個給你當謝禮。」
看著一出手便是這麼巨大數目,景陽對她大家閨秀的身份有了更多的肯定,搖頭道:「只是幫個小忙罷了,況且是它自己跑到我面前的,不用報酬。」
「小白對我來說很重要,不止這麼些錢,拿去吧,這是我的心意。」
說完不等景陽拒絕,她將金子連忙塞進了景陽的手裡。忽然傳入手指的柔軟轉瞬而逝,景陽再抬起頭的時候,似乎是擔心自己拒絕,柳辰依已經連忙轉身朝著來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段距離,她轉過身看著景陽道:「大試是要排榜的對吧?你大試可以考第幾?」
景陽揉著手中還有餘熱的戒指,道:「應該……前三甲。」
柳辰依摸了摸兔子,道:「那我考前二甲,嘻嘻,後會有期」說完露出一個非常動人的笑容,還滑稽的做了一個抱拳之後,再度跑開。
林間再度安靜下來。
當柳辰依徹底消失在林間的時候,景陽搖頭微笑,轉身繼續尋找著自己的草藥。
常年生活在韓楓城,很少與外界人有太多接觸,現今發現原來外面的人還是多可愛的。
林間的茂密漸漸稀薄,當柳辰依身周變得開闊起來的時候,七八道身穿黑衣的男子驟然出現在她面前,每一道身影都極其內斂強大,若是景陽在此間,也完全看不出他們的修為境界。此時所有人面容上都布滿細汗,焦急變換成一聲長長的鬆氣聲。
「郡……」
柳辰依溫柔地撫摸著小白,對著開口的那位男子露出微凶但是可愛的臉,打斷了男子的話。
「小……小姐,不要再開屬下們的玩笑了。」
柳辰依低著腦袋摸著小白,道:「讓你們回去你們非要跟著,又變成我開你們玩笑了?」
「可是這是長……」
柳辰依又對他露出微凶但是可愛的臉。
「……這是夫人的意思,我們會很為難。」
柳辰依哼了一聲,轉身朝著山下走去,道:「是啦是啦,一個寅朝太子你們天天掛嘴邊,這個世界哪裡有這麼多危險?我剛才就遇到一個好人,幫我找回了小白,不是因為他,你們至少還要找我半天。」
黑衣人面色一凝,嗅到了這句話中最為讓他關心的那部分,道:「小姐,要不要查查那人底細?」
柳辰依豁然轉身,不悅地看著他說道:「我出來第一次遇見的人,他是我朋友!你們怎麼動不動就喜歡查人家?」
「可是……」
「走啦走啦。」柳辰依小跑起來,「他們誰知道我是誰?你們一天真的很煩,早知道出來的那天就把你們甩了,要是是李琅哥派人來護送,我非要讓你們全部被打一百板。」
知曉她說的是玩笑話,所有黑衣人不由還是為之膽寒,凝視的身軀驟然漸漸虛無,消失在場間,但是卻是無形中跟在了她身後,只留下一位車夫模樣的人,牽著馬車,隨著柳辰依去向了落谷城。
接著一位身穿黑色大袍的婦孺出現,默默跟隨在了柳辰依的身旁。
婦人的大袍子將她的半張臉都遮在陰影里,看起來高深莫測。
「準備好了嗎?」
柳辰依沒有看她,而是摸著白兔,已經玩夠了的她,也沒有再反抗的意思了,只乖巧地點了點頭。
婦孺深吸口氣,手指輕顫之間,一道道元氣開始自手指間躥出,在柳辰依的臉前遊動,那張動人的容顏上,精緻的五官漸漸有了細微的改變,相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之前若說是美得有些太完美,那麼此時依然很美,不過卻比之前多了幾分瑕疵。
「太美未必是好事。」婦人如此說道。
兩位黑衣人站在遠處看著柳辰依漸漸走遠,其中一位好奇道:「真的不查?」
另外一位黑衣人不禁冷笑一聲,道:「一路玩鬧抗拒易容,導致現在才易容成功,她口中的少年時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見過她真容的人,她的安危是用來開玩笑的?」
率先說話的那位頷首領命,道:「我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