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一個少年
彭玲握著劍,走在魚肚白天空照耀下的森林中,輕盈的腳步就像是一隻燕雀。
此時的她布靴上滿是泥土,雪白的靴子早已丟失原本的色彩,蓬首垢面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是渝南陵韓楓城最傑出的驕女。
沒有蟬鳴的森林是詭異的,她的內心也忐忑無比。
站在了一顆梧桐樹下,環顧確定沒有其餘人後,她劇烈起伏的胸膛才稍稍平息下來,昏暗的光線讓她本就陰沉的面色看著極度慘然。
她從囊中掏出了三顆白色的續命珠,看著三顆珠子的神情十分的糾結。
「三個人相互殘殺,我卻從中得到了這個,難道真的如他們所說,必須要淘汰其他送試生才能夠得到這個珠子?這個珠子,又真的有這麼神奇?」
回顧起先前血腥的場面,以及那三位送試生猙獰的面孔,即便是見過兇惡山賊的彭玲,也不禁被震懾到了,臉色變得稍白。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平日知書達理的送試生,在這裡居然會展現出極度醜陋的一面。
三人相互殘殺最終都因為重傷無法繼續大試而消失離場之後,她便得到了這三顆珠子,按理說她應該開心才對,可她回顧起那些畫面以及從他們口中聽到的大試規則總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真的必須這樣做嗎?」
「這個珠子,真的這麼神奇?」
彭玲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猶豫了數息,饑渴和好奇心還是抑制住了理智,她將其中一顆緩緩塞入了口中。
冰涼的珠子在口中像是一顆雪球一樣迅速的融化,一道蘊含著莫名香氣的液體便在喉間流淌開來,這有些粘稠的液體在喉嚨間數息之後便沁入了身體中的每一處角落,一股力量很快便充斥了她疲憊不堪也十分虛弱的身體之中。
彭玲的面色逐漸紅潤起來,雖然這一顆珠子給身體提供的水和能量並不充沛,但是也絕非杯水車薪,給了幾乎有些絕望的她巨大的力量。
「這個珠子……」
……
張峰和賀成節二人結伴而行,已經走到了距離進來的崖壁約有二十里處的位置,這裡顯得要清冷許多,也就陰森可怖了許多。兩人不敢放鬆警惕,夜裡時分二人相互輪換著休息,霧蒙蒙的清晨到來片刻,兩個時辰前輪到休息的賀成節便睜開了惺忪的雙眼。
張峰正蹲在一根樹榦上,眺望著遠處,打著哈欠,心裡的警戒一點都不敢放下。
「張峰,你來休息一個時辰吧,我待會叫你。」賀成節對著張峰揮了揮手說道。
賀成節沒有推脫,點了點頭,從樹上一躍而下,而後便立刻靠著一根樹榦,休息了起來。
「誒呀。」在樹上蹲太久以至於腿有些發麻,張峰連忙錘著自己的腿。
「這日子簡直比修行還苦。」張峰閉著眼,慵懶地說道,「修行的時候雖然師父是嚴苛了點,但是至少飯還是會給我吃的,水還是會給我喝的,現在我要渴死了,要餓死了,要累死了。」
賀成節傻傻地笑了笑,道:「口渴就少說點話吧,九劍門既然會讓我們生活十五天,那麼就一定會給我們路徑來解決飲食的問題的。」
張峰依靠著樹,側著腦袋十分不耐地擺擺手,道:「是讓能撐過十五天的撐過十五天,不是讓我們每一個人都撐過十五天,再不喝水,就算遇不到妖獸再過幾天我可能還是要倒下了。」
修行者的身體遠非常人可以比較,強大的修行者能夠做到呼吸吐納吸收天地精華,不用飲食,可是對於生元境的他們來說,這樣近神的境界實在離他們太遠,對於飲食的需求雖然沒有常人那麼急切,但也是必不可少的。
賀成節揉了揉眼睛,扯下兩片葉子朝他遞了過去,道:「喏,咱們別說喪氣話,吃葉子撐幾天。」
「還吃葉子?」張峰微微眯開眼,看著賀成節,「我之前吃了葉子,現在肚子還疼,昨天晚上拉了一晚上,本來就沒水喝,這一拉把肚子里那點都給拉沒了。」
賀成節也跟著苦惱起來,「你別說了,說得我都沒信心了。」
張峰又閉回眼睛,苦惱到:「什麼狗屁武試,哪個變態想的題?文試難,武試也這麼難。」
「別讓我當上宗主,我當上宗主了一定要想個辦法……想個辦法……折騰死這幫……老傢伙。」
張峰的聲音逐漸模糊下去,靠著樹的身體也逐漸鬆軟,鼾聲很快從他的口中傳出,疲憊的他陷入了酣睡之中。
「張峰?」賀成節聞言微笑著,並沒有第一時間爬上樹,而是看著陷入沉睡的張峰輕喊了幾聲。
張峰安詳地扯著鼾,做不出回應。
「張峰?」再嘗試了一聲,張峰依然沒有醒過來。
賀成節原本顯得有些憨態的面容逐漸冷厲下來,先前還表現得十分淳樸被張峰各種教訓的他此時顯得有幾分冷酷。
他轉過身,朝著林中走去。
清晨無露,這若是在凡世必定被稱為異象,會引起慌亂,也可能會被裝神弄鬼的半仙強行做法然後稱為瑞兆,但是在這裡,無露卻只是為了斷去送試生們得水的途經。
穿過了一片茂密的灌木,身上沾染上來許多植物的種子和殘葉,賀成節緩緩停下步伐,面色冷漠地看著身前一位穿著深黑色軟甲,手中還握著一桿銀白色長槍的短髮少年,微微蹙了蹙眉。
少年面相兇狠,膚色偏黑,身上的線條十分剛毅,一看便是常年出沒在外經歷了諸多困苦,渾然沒有貴公子的高貴之氣,卻要多了諸多強大和幹練的味道,比每一位大家紈絝都要強了數倍一般,握著長槍穿著軟甲站立在此處,便如同一尊黑色的鐵石。
細細去打量他身上的甲胄,便會發現其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符文,這樣的符文絕非普通之人可以鑄造,這樣的甲胄也絕非普通之人有資格去擁有。
賀成節冷冷地看了少年一眼,一塊綠色的小羅盤出現在了賀成節的手中,一道符力散發而出,將場間籠罩。
一聲淡淡的嗡鳴之後,場間彷彿與世隔絕。
僅僅是這道符器,就絕非是貧苦出生之士可以擁有!
「你就是司里安排進入九劍門的人?」賀成節看著身前的少年,問道。
少年目光如蒼鷹般厲,自信地沉思了片刻,平靜地點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賀成節戒備地看著少年,也對他的孤傲之意十分不滿,寒聲道:「司里有懸賞,你是接了懸賞的?」
少年再度點點頭。
賀成節蹙著眉頭,帶著質疑的目光打量起少年,道:「聽聞今年大試中還有一個是從鎮南邊軍軍隊出生的少年,在殺場上摸爬滾打,是個真正舔刀子的人,戰力強橫無比,修為更是達到了運元境,為什麼司里找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一直沉默的少年沉吟了片刻,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如同隔壁沙漠上的狂風卷黃沙般讓人心躁,「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被收買,而且我向他們許諾我可以殺死那位鎮南邊軍出生的少年。」
「也因為我是公輸丞相選中的人。」
兩句話都極其具備震撼力,以至於賀成節這等年紀尚輕但見慣風浪的少年都不禁為之變色。
「公輸丞相?」賀成節眉頭深深鎖下。
一位他從未見過真身,但是卻深深知曉此威名的肥胖聲音,頓時壓在了他的心頭之上。
雖然監察司往些年與公輸采堯一直沒有交集,但是最近這段日子隨著公輸采堯與監察司司首彭九零見過一面之後,監察司的事情似乎公輸采堯也在開始過問,監察司與公輸采堯之間的關係便變得複雜起來。
然而真正知曉內情的人才知道,監察司是長公主一手創辦,現任司首彭九零也由長公主一手提拔,這樣的交集出現,儼然也是對於朝堂之事有所掌權的長公主與公輸丞相之前的爭鋒映射。
賀成節聲音一寒,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道:「長公主說過本次除天涯劍外,五大宗門的其餘四個的大試都由我監察司負責,為什麼公輸丞相還會插手其中?」
少年神情默然地看了他一眼,賀成節感覺如同一塊寒光拍到了自己臉上。
少年微微抬頭,望著一根棕褐色的樹榦,道:「丞相讓我帶句話,我在回答劉侍郎的時候,用的便是這句話。」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相做事,何須解釋?」
話如奔雷,滾滾而過,又字字誅心。話語對於監察司幕後的某位當今大人物,也有深深的挑釁意味。
賀成節的雙眼深深地眯下,隨即皮笑肉不笑地冷笑起來。
「好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好一個何須解釋。」
「丞相便是丞相,說話做事都是如此霸氣。我不想去干涉大人物之間的爭鬥,既然你已經來了,那就做好我們該做的事情。」然而賀成節並非不知輕重,他知曉這些事情他去在意葉沒有任何意義,於是神情收斂下去,平靜地說道,「名單你知道嗎?」
少年蒼勁的手將一塊有著數個名字以及畫像的畫布拿了出來。
賀成節點點頭,「明白就好,去做你的事情,這個少年是那個景陽的朋友,我負責就好。」
少年點點頭,默然轉身,看了一眼畫布上的名字,而後將畫布收好。
「歐陽落,劉星,霍花蘭……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