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看似平靜的草地
面對這樣的攻勢,面對誇平那悍然無前,已經置生死於度外的眼神,黑甲少年那堅毅的臉龐上,出現了一絲不甘。
而後,他選擇了退讓。
若是他不選擇退讓,下一瞬間,兩人都必定會重傷。對於黑甲少年來說,擊倒誇平是遲早的事情,而起他還有其他送試生要殺,這樣的換傷,對他來說太不划算。
黑色的身軀如同一陣黑風般向後退去,二人之間的距離猛然變成了數丈。
兩人靜靜而立,黑甲少年壓在黑色軟甲下的衣袂露出的部分急促飄飄。黑甲少年微微仰頭——也唯有仰頭才能看見誇平的雙眼,而後他蹙緊了眉頭。
他素來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在金蒙雪原的那座村莊里,他也是所有同齡人中最沉默寡言的的一個,在接到了這樣一個任務之後,他的心情沉重複雜,話語變得更加的少,也愈發像一個冷血的刺客。
此時面對誇平,他卻總想和他說幾句。
像是憐惜。
誇平渾身上下都因血脈噴張而顯得一片微紅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紅得如驕陽,也紅得如怒火。他看著黑甲少年,如算珠大小的雙瞳之中,滿是憤怒。
鎮北邊軍與金蒙本就是大敵,此遭相遇,自然是義憤填膺。
黑甲少年薄唇微啟,最後又緊抿上。
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元氣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噴涌而出,他的手掌上散發出一道紫色的暗光,而後長槍之上無數的紫光閃爍。
槍上的符文前所未有的明亮起來。而後這一槍,便向著誇平隔空刺去。
所有的話語,化成了一槍。
之前施展了數道武學,可此時他施展出的槍法,才是他最擅長的槍法,且是那槍法里最強的一槍。
明明隔著數丈之遠,長槍無法觸及到他,可是誇平的身軀依然急速地側掠開來,與此同時,將大刀橫檔在了身前。
就在誇平側掠開來的同時,一道紫光也從槍尖之上噴涌而出,如同一道筆直的閃電奔襲而來。
這才是真正強大的元氣外放!
誇平的反應已經可謂是未卜先知,然而終究還是慢了那麼一絲。
紫光轟在了刀身上,這把殺伐了無數敵人的刀猛然出現了一洞窟,而後紫光繼續向前衝去,洞穿了他的左臂,最後轟在了身後的灌木之中。
這道紫光貫穿了場間,那道火線在其面前頓時失色。
「轟——」
誇平的左臂鮮血涌淌不停,而他的面色卻是沒有絲毫改變,宛如根本沒有受傷一般,整個人弓下身子對著黑甲少年衝撞而去!
體內最後的几絲元氣他徹底壓榨而出,刀身上再度乍現出火紅色的光芒。
一聲怒吼自胸腔而出!
所有的氣勢,殺意,統統凝聚在了這一刀上!這將是他最後一刀,定生死的一刀!
誇平的反應讓黑甲少年面色一沉,未曾想到自己出手的一瞬間對方居然便能反應過來,不由一聲暗贊,隨後將槍一舞,也朝著誇平衝去。
只是數息,二人便只距離咫尺。
「鏗鏗!」
二人的速度都快到模糊不清,只聽鏗鏗兩聲,兩道火光崩現。
四周的草木也隨著這碰撞激射出的波動而搖晃。
兩道身影,一道狂放霸氣,一道內斂深沉,身形上差距懸殊,此時便衝撞在了一起。
就如同天外隕石墜地的狂暴景象之後是良久的平靜一般,二人在衝撞之後,一切也都平靜了下來。
二人相距數尺,之前還快到極致的速度,此時卻凝滯不前,如同兩尊雕塑,一動不動。
「滴答——」
一滴殷紅的鮮血,自槍尖滴落,拍打在了一片自七八丈開外的樹上吹拂而來的枯葉上。
二人無言。
黑甲少年的面容上,卻沒有絲毫勝利的表情。
因為他的槍,是從誇平的肋下穿過,所造成的傷勢,對於誇平而言,並無大礙。
而誇平的刀,卻是插在了他的胸上,寸長的刀尖沒入其中。
誇平那粗獷至極,此時又顯得血性至極的臉龐,充斥了黑甲少年的雙眼之中。
黑甲少年的雙眼之中,除了誇平粗獷的身影,還有深深地難以置信。
就在剛才那電光火石的之間,二人的兵器發生了兩次碰撞,他先是用槍將誇平砍向自己頭顱的一刀強行帶偏,而後誇平又借力將他的槍也帶偏,而數息之後的再一次的碰撞中,誇平勝了。
誇平的刀刺在了他的胸上,他的槍卻從他的肋下刺過。
「好精妙的刀法,有名字嗎?」黑甲少年望著誇平,平靜地問道。
誇平雙眼平靜無波地看著黑甲少年,道:「百步修火刀。」
「好刀法。」黑甲少年再次點頭稱讚。
一道宛如沸騰著的鮮血,帶著灼熱的溫度,從他嘴角緩緩流淌而出。
……
月亮半山,婆娑樹木的剪影在這等肅殺至極的林間毫無美感可言。
青草被踐踏彎腰,一雙普通布靴踩過,而後急速向前,座座低矮山坡起伏的樹林被掀起一陣風。
隱隱間捕捉到的綽約,讓人依稀能分辨出是位女子。
在如此夜晚,仍舊敢在漢谷林穿行的人,必定是有重要到此時不去做不可的人,無疑,此時的彭玲,便是這樣一個人。
她擦了擦鬢角的汗珠,而後將景陽給他的續命珠含入口中,繼續飛速地趕路。
幾天幾夜未曾好好休息的她其實十分疲憊,但是卻必須撐下來,因為她要幫助自己的朋友,因為她要進九劍門。
「轟——」
轟然之聲傳盪而開,彭玲還在疾行的身影頓時一凝,手抓著一根攔著自己路線的樹枝,仰頭向前方看去。
這等聲音自然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產生的,而傳來的方向又與她前往的方向無比吻合。
她的面色猛然一邊,清稚的臉上頓時浮現不安的神色,顧不上路途安危,飛快地朝著轟然聲傳來的地方跑去。
穿過樹林,在自滿是鵝卵石的溪床上跑過,翻過一座山坡,彭玲看到的是一片草地,一片祥和沒有任何異樣的草地。
草地草數寸,青如碧玉,月光籠罩下祥和一片,使人心曠神怡。
「應該是這裡沒錯,但是……」她蹙著眉頭。
循著聲音而來,彭玲可以基本斷定轟然聲傳來的便是這裡,然而這裡一切如常,無疑顯得詭異至極。
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她或許會認為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方向找尋錯了,然而因為她現在做的事太危險的原因她精神高度緊繃,她完全可以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也沒有找錯。
這樣正常的景象與之前她所聽到轟然聲完全便是矛盾的,她完全可以篤定這一點。
一滴汗珠自她的額前滾落,白皙的皮膚間,浮現出緊張的病態紅色。
嗅著這份讓人不安的味道,彭玲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了一步。
「記得千萬小心,遇到妖獸之後千萬不要猶豫,最好趕快回來,遇到黑甲少年,不要猶豫,在他使用禁閉環之前,立刻棄權。」
景陽那認真關切的面孔以及這叮囑的聲音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以及耳畔。
彭玲面露難色,轉身準備離開。
盈盈的腳步才走數步,便又再度站定。
「我若三甲,此官須被罷黜。」烈日炎炎之下,景陽當著千餘送試生,以及監察司高官的面,放下了此等豪言。
「九劍門,還是必須要進的。」馬車之中,景陽對他笑著說過這樣一句話。
「戒指給你,因為你是女孩。」白鹿陵遇到山賊的時候,景陽將雲朗戒指強行給了她。
借著月色,彭玲低下頭看著手上景陽給的戒指,然後從囊中摸出了景陽給的藥丸,長長的嘆口氣。
「幫了我這麼多,我再幫幫你。」
口中呢喃了這樣一句,彭玲轉身望著草地,再吸了口氣。而後拔出劍,朝著草地走去。
……
「她是景陽那位朋友?」唐歡深深蹙著眉頭,望著彭玲緩緩走向禁閉環的結界,忍不住出聲道。
她與彭玲有幾面之緣,在她的記憶之中,對這個性情爽快的女孩頗有好感。
老者的白眉深鎖,如同金蒙連綿的雪山,知曉唐歡知而故問是因為驚訝,所以仍舊點頭。
唐歡的視線轉移到了看似一片平靜的草地上,深吸口氣,不知曉其中狀況,她也不知道,裡面是否勝負已判,生死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