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此刻的相守
“河燈呐,如果你真的能寄托祝福,那就讓我的家人替我活下來。”
纖纖細手輕握著那隻搖曳著燭火的河燈,蒼白的顏容上笑意淺淡微薄。那張不堪輕觸的盈盈容顏在月色下透明清澈,微微一笑,很傾城。
“這樣子悄然離去,你真的甘心嗎?”徐公子低垂著眼眸,目光淡淡,但隱忍著的怒意,依舊可以從他顫抖的手中窺見一斑。
凝卿隨手折下一枝柳條,輕輕一拂,將那隻瓶子掃向遠處。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她淺笑,拉緊身上的披風,瑟瑟一顫,“我厭倦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拉起來:“卿卿,隨我走,我就不信你身上的毒無藥可解。”
她被他帶入懷中,沒有掙紮,而是將手,慢慢撫上心口,笑意淺淡:“就算能解,又如何?他日日夜夜下的蝕骨的毒,會那麽輕易就能除清的嗎?”
他渾身一顫,眸光閃爍,冷冷的怒意化為悲涼:“他……竟然這麽對你……”
她笑得慘淡,風華絕代,呢喃道:“凝卿……他……竟然這麽對你……”
他眼中閃過不忍,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像是要將她融入骨髓,聲音略微顫抖:“卿卿。”
我可以聽到,他心中的呢喃:“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他們是父子,對於不愛的女人,會用同樣的手段……”
我一愣,想起先皇後、徐公子的娘親的紅顏早逝,再想想徐公子貴為王爺仍處心積慮多年意圖反叛,不禁大膽猜測,其間種種,都是源於上一任皇帝對男色的喜愛,不愛,便除去。
我一時冷寒,心下淒涼。
莊凝卿笑容清淺,聽著他一遍遍憐惜悔恨的“卿卿”,終於,亦懷抱住他的腰,口中低喃:“王爺,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個皇宮。”
如我所料,凝卿的毒逐漸蔓延,她的眼瞎了,但是她早早被遷出了皇後的宮殿,住入了類似冷宮的地方。皇帝再沒來看過她,對外也宣稱她體弱多病。
徐公子夜夜前來陪伴,盡管杯水車薪,他依舊每日帶來藥,為她煎熬。
那些日子,凝卿依靠在他的身邊,他不斷念叨著“卿卿”,小心謹慎地照顧著他一生的愛戀。
就在我所看到的那個夜晚,他終於決定,要救出凝卿,就需要定侯公。他暗地裏聯絡那些莊家早已罷黜的官員,打算一起反叛。
漆黑的夜色中,他提筆寫下一封信,猶豫片刻,將它狠狠撕去。零落的碎片飄落在我的腳邊,我可以看見上麵寫著的:傾顏公主。
他在這一刻……竟然沒有找他一生的知己。
我不知為何,臉色漸漸發白,手腳冰冷,耳邊傳來什麽破碎的聲音,無力的蒼涼感,逐漸蔓延。
這就是為何再也不見傾顏公主出現的原因。他背棄了她的信任,於是,即便是在最危機的時刻,他也不願再拖累她一絲一毫。
又或者,聰明如傾顏公主,隻會阻止,這一場為愛的飛蛾撲火。
他懷抱著凝卿,心中念頭百轉千回,最終化為了一個吻,落在了凝卿的發際。
但最後的最後。我躲在了墨痕的懷抱中,不忍再看。
凝卿,她已經不在了。她的心、她的身,被她這一生唯一摯愛的男子傷得麵目全非。
我無法去正視她躺在床上的那一幕,她的臉色豔麗,唇色桃紅,嘴角的血,觸目驚心。她唯一的仆人沉屍井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素來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徐洛玄,連發鬢散亂都不理會,冷冷地奪過隨從手中的韁繩,從皇宮大門一路奔向凝卿。
隻在門口,被生生攔住。
他是王爺,她是皇後,這一生,無論他愛得有多麽炙熱,在她死後,他連看一眼都成為奢望。
他失魂落魄地來到了桃林,跪在林間仰天長笑。他的眼淚,我不忍再看。
再然後再然後,與凝卿相關的記憶,隻有一點點。
徐公子貴為王爺,婚齡已到,皇帝試圖為他擇選佳人,他笑著婉拒,他看著這漫天飛舞的桃花說道:“臣弟心中,隻此一人,此生此世,再不願另娶她人。”
這一人,無論誰問起,他都笑而不語。
這就是,眾人說的,王爺的癡情。
我被墨痕帶著,渾渾噩噩地從徐公子的記憶中退出。
等我定住了心魂,耳邊是清淡的低語:“你們回來了。”
我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神秘女子嚇到,愣了半餉,手腳冰冷。墨痕不著痕跡地將我護在身後。
那女子定定地望著他,笑道:“你……竟然出來了。”
我恍然間覺得,她所做的這一切,測試的不是我,而是墨痕。
墨痕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說道:“是。”
“你絲毫不留念嗎?”從她的口中,吐出的字眼,就像夢靨一樣。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絕世佳人,明眸皓齒,骨骼秀美,一身白衣,飄然立於樹下,美得傾國傾城。
墨痕隻是一味笑著,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中,有一瞬間的深沉:“是。”
我不解他們的話語,卻覺得,他的話語,讓我湧上了無能為力深沉的悲哀。
好像是誰在我的耳畔呢喃:“你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