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慕容嵐公子
第二天,果真如我所料,隻有一名侍衛喬裝打扮成仆人,來到我們身側。莊若翎沒有帶一個宮女,疏影也隻帶了我。
莊若翎打扮得清麗脫俗,如同離開父母獨自出行的小姐,發型和服飾都帶著少女的清新俏皮。而疏影則更多的打扮得如大家閨秀,不至於太引人注目。
我原以為莊若翎會再度出言譏諷,但她眸光閃爍,顯得心不在焉。
甚至這一次,若翎一反常態,整個路途上都安靜得沒有聲響。
我們由起初的走水路,到最陸路,一路上,莊若翎甚少說話,即使說話,也是問問我們到哪了。
此刻,我們坐在馬車中,莊若翎閉著眼睛,依靠在車廂上,嘴角含笑,麵容柔和。
我與疏影對視一眼,不解她的心意,卻也樂得清閑自在,不必與她明爭暗鬥。
馬車一路疾駛於官道上,途經福州。
街道上的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
“福州地方雖然偏僻,但是看起來很寧靜。”疏影若有所思地說著。
我微微一笑:“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好。”
我與疏影是小聲地說著話,莊若翎卻是忽而睜開了眼睛,凝視我們許久。
我以為我們吵醒了她。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們,眸光熠熠,嘴角奇異地帶著一絲笑容。
我思慮許久,終於打算開口:“昭儀娘娘……”
她卻在同一瞬間,叫道:“停車!停車!”
車夫應聲勒住了馬車,轉身撩起簾子,冷冷說道:“娘娘。”
若翎推開了他擋在麵前的手,拎起裙擺,從尚未停穩的馬車上一躍而下。
恰巧從馬車前走過的婦人被突然跳出來的她驚嚇到,尖叫一聲。
她不管不顧,拎起裙擺就往街頭的另一個方向跑去。
那裏是整個街道最寧靜的地方,擺放著一個小攤,掛滿了山水畫。
一個灰衣男子正捧著書,靜靜地站立著看著。
若翎站在他的不遠處許久許久,目光癡癡地凝視著他的麵容,嘴角越發揚起。
她的笑容不同於往日的柔柔弱弱的嬌美,而是純粹的,從心底發出的喜悅。
她的眉目舒展,水靈靈的眸子泛著甜美的笑意。
“嵐哥哥!”她笑著喚著。
那男子渾身一顫,愣愣地看向了若翎的方向。
他氣質優雅,麵容是書生的雋雅清秀,手執一卷書,卻在看到若翎的時候,連那卷書都掉落在地上。
他的嘴唇微微哆嗦著,念出了那個名字:“凝卿。”
莊凝卿。
原本浮現在若翎嘴角的一絲溫柔的笑意,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慢慢消失。
她的美目微微睜大,然後,緩緩轉身,轉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那個絕色的紫衣女子。
疏影靜立在若翎的身後,半垂眼眸,漫不經心地等著若翎,嘴角輕揚,寬大的衣袖隨風飄揚。
幾縷發絲拂過她秀美的麵容,她江南女子般溫暖秀麗的眉目,美得如畫。
若翎的臉色越發慘白,直到最後,宛若紙張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疏影似乎意識到了氣氛的詭異,緩緩地抬起了眼眸,一邊漫不經心地掃向了若翎,說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她的聲音幽冷如冰泉,在街頭的喧鬧中,流露出高貴與傲然。
她白皙的手指將在風中肆意飛揚的發絲壓到耳後,頗有些漫不經心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嘴角緩緩勾勒出薄涼的笑意:“昭儀娘娘,在街頭上拋頭露麵,似乎有所不妥。”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點出了若翎現在的身份。
若翎的臉色越發蒼白,隻是凝視著疏影的麵容,薄薄的一層淚光閃爍在她的眸子中。
“凝卿,凝卿!”那男子一個箭步上前,三步並作兩步,已經來到了疏影的身側。
疏影略顯防備與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不著痕跡地倒退了一步。
那男子像是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腳步硬生生地頓住。
他的嘴角緩緩勾勒出苦澀的笑意,像是嘲諷自己一般,笑道:“你……應該是淑媛娘娘。”
疏影微微揚眉,嘴角浮現出一絲微冷的笑意,冷冷說道:“的確是我。”
那男子緩緩作揖,說道:“在下慕容嵐煙,對娘娘失敬。”
疏影的眸光微閃,嘴角的笑意微變,淡淡說道:“原來是慕容公子。”
我也頗為驚訝。
昔日定侯公出世,朝廷中有一人據理力爭,要求取消定侯公的封號。
卻是他評價定遠侯“雅量高致,非言辭所間”。
那就是公子慕容嵐。也是我昔日在天水依一閣所讀的詩詞的作者。
他自始至終是一介書生。他有著文人的情懷,憂國憂民,卻缺乏政治遠見,仕途不順。
當年莊家動亂,他憤而上書,言辭間直斥徐洛颯不顧重臣勞苦功高。
徐洛颯表麵上不動聲色,但不久後,慕容公子就辭官遠遊他鄉,行蹤飄渺不定。
我卻從未想到過,昔日名動一時的慕容公子,會在這裏擺了簡簡單單的一個畫攤,以賣畫為生。
而他對莊凝卿的態度,遠遠不是一個臣子,所應該有的。
——
我推開了木製的門,那是一間破舊的小屋子。
疏影尾隨在我身後,看到裏麵的擺設,她的眉頭不經意間微蹙。
莊若翎看到疏影的神情,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她冷冷說道:“這裏簡陋,委屈淑媛了。”
疏影微訝地揚眉,嘴角勾勒出微冷的譏諷笑意,冷冷說道:“不會。”
對於慕容嵐居住在此,我認為是理所當然。
他早就一身布衣,作為一個文人,不出仕,僅以賣字畫為生,積蓄自然不多。
但聽聞莊若翎方才的一句,我倒是心下頗為驚訝。
她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而且,對於這裏的家具擺設,她仿佛了如指掌。
她迫不及待地將包裹拿入其中一間小屋,目光掃及那間房間門上掛著的辣椒,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溫暖的笑意,喜不自禁地捏了幾下。
她的手指撫摸過那扇門時,眼底有一絲追憶的幽深。
我心下有所猜測,環顧身邊,卻見疏影恰好消失在了另一間房門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