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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鼎沸之爭

  看著盟主笑得要吃人,我等一齊行跪禮,師父拱拱手,面無表情的恭請道「盟主遠道而來,屬下有失遠迎,盟主勿怪。」


  「少扯這些沒用的,盟主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將你們天芻門連根拔起。」滕胡至樹叢中躍下,拍拍身上的枝葉,一張狗臉,仗勢欺人。


  「盟主大人,屬下看守山門十數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可說驅逐就驅逐?」師父表示盡忠。


  「孤就是太諒你的苦勞,才對你一忍再忍;怎想,你那孽徒十數年來狂疾不減,反增猖獗,敢在群寨齊聚的苗年,劫走我英雄祭品,真是狼子野心,膽大包天,你現在還想徇私舞弊不成。」老陰賊一拍轎沿,套套有詞。


  「是屬下的失職,還望寨主海涵,英雄祭品,天芻門我已扣留一夜,並沒讓她逃脫,現在誠心奉還」」師父來到我身後,雙掌對著我和唐婉一拍,轟在老陰賊身前,倔強一跪。


  「我這孽徒昨夜也未敢踏進天芻門半步,對著千戶門跪了一夜,已是甘願受罰,傷痕纍纍還請盟主明鑒。」


  「老盟主,小子甘願一命換一命,懇請你放了唐姑娘。」我拔出風沫劍刃貼上軟喉道。


  「這不關恩公的事,要死的人也該是我才對。」唐婉探手握我的劍刃,我忙避開她,左腕擋她右手的,僵持在了一起。


  「逆子!死到臨頭還敢冥頑不靈!」師父憤懣的一腳踹向我背上的傷口,我前撲的一瞬間,唐婉一把接過我的風沫劍,毫不猶豫往自己脖子上抹。


  我背脊一片麻木,只得撐著左臂,探出右手,抓住劍刃,霎時,五指指腹滲血,順著血槽勾勒出一簇簇血色青萍,我咬牙切齒的說「惠仙姑娘,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臨安嗎?你若死了,誰還能帶我的骨灰去那兒?」


  她見割傷了我。啊呀一聲收手,不知所措的捂著驚慌的面容,淚掛眼角。


  「哼哼,你二人相見不過一日,怎會如此情深意重?那好,孤就給你兩人一起殉情的機會。」老陰賊就像在看戲一般,嘴角挪揄道。


  滕胡也不懷好意的舔了舔嘴角,將自己的苗刀丟向我「小子想保住天芻門,就快自刎在我刀下!」


  沒聽見師父吱聲,似乎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苦笑點點頭「一命償一命,這可是你說的。」


  「既然是一命償一命.……」楊怡的清冷聲線,在我耳畔兀然響起「她五弟的仇,也少不了我的份。」她輕輕抬起我受傷的手掌,用幽香的青色錦棉替我包紮著刃痕。


  「怡兒快回去!」師父慌了神,一把將她從我身邊拽起。


  「師姐你來幹什麼!滾啊!」我火冒三丈的將錦棉狠狠握在手中,順著師父的話對她凶道。


  「師妹你該走了。」師兄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而另一種手則萬般防備的握著刀柄,死死盯著滕胡,用殺氣騰騰的目光威脅他「勸你閉嘴。」不許他說出任何關於楊怡的字眼。


  師姐緊握著師兄的大手,幽怨的說「不夠公平,難道我就是一個外人嗎?憑什麼師兄上山我得下山?憑什麼掌門要留,我得快走?憑什麼師弟和一個陌生女人殉情,我就得浪費十多年的感情.……」


  師父一聲長嘆「怡兒生死關頭怎可感情用事!難道天芻門的人就要死在一起才夠公平嗎?」


  「怡兒不是個貪生怕死之人,爹爹難道是貪生怕死才回到苗疆的嗎?」師姐斬釘截鐵的表態,逼問得師父啞口無言。


  「我們是怕你死。」師兄沉聲道。


  「你們不在了,我也不會獨活的。」師姐神情和態度毅然決然,似乎將整個天芻門的人都鎮住了。


  「好一個鐵齒銅牙的女娃子,最刺頭小鬼、最勇猛的武士、最讓人敬畏的魚官竟然都鬥不過你的一對小小的唇瓣,實在是難得難得啊。」老陰賊拍手稱快的同時,一雙斑駁的賊眼珠子在楊怡豐腴緊緻的身上掃來掃去。


  我熬著背上火辣辣一片,撐著膝蓋站起身,對唐婉伸出手道「惠仙姑娘,既然我倆都不想讓對方死,那就索性都別死了,自刎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可我不死的話,我的那些姐妹們怎麼辦?」唐婉一臉心疼的扶著我的肩膀,抱怨一句說「你師父可真是狠心腸,居然把你打成這樣。」


  「嘿嘿,這都是我心甘情願自找的,惠仙姑娘不必譴責我師父,其實我們就算是死一百次,這幫人也未必會放走你們的姐妹。」苗人恨透了中原人,又怎會對中原人信守承諾,這一點我在清楚不過。


  「那我們該怎麼辦?」唐婉咽了咽口水,低問一句。


  「要死,幹嘛要死得那麼窩囊。」我毫無頭緒的回答,唐婉竟點點頭一臉誠懇的看著我,似乎真的把我當她恩公了。


  「小娃娃你這是何意?孤喊你們起身了嗎?」老陰賊質問道。


  「老陰賊,我突然又不想死了,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吧。」反正前路只有一條,我便不計後果的說。


  「怎麼你們想造反嗎?」老陰賊見情況不妙,下意識的揮揮手,示意抬轎的人後撤。


  「叮叮叮……」


  各處山坳之中,為護盟主,響起一連串共工苗人的辮鈴聲,緊接著樹叢中黑影重重,似乎有大量蠱蟲和巫毒師彙集而來「師兄你去抓住那老寨主怎麼樣。」


  「沒用的,我苗族人向來都是按各大勢力的支持率說了算。」蒙卯表示老陰賊就只是一個帶頭說門面話的人,沒有實質性的權利,殺了他也起不了用。


  師父一臉嚴肅的拔出腰間的寒劍「待會我釋放劍中的透壁寒氣,你們就跳到城牆上去。」


  「師姐那是把什麼劍啊,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蒙卯和唐婉一人拉起我一隻手臂躍向城牆,我悄聲問道。


  師姐眼眶微紅,心疼的摸著我的臉,嗔羞的說「傻瓜疼嗎?都這時候了還好奇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幹嘛?」


  「師姐別哭呀,剛才是很疼的,現在師姐輕輕一揉就好了,是真好了一點都不疼了。」我捏著錦棉的小角擦拭著她的眼淚關切的說。


  「我那有那麼好,你這傻瓜就知道說些謊話來哄我。」師姐看著錦棉的另一頭已經染滿血,哭得更加厲害。


  山間傳來苗人的口哨聲,銀爪飼鳥應聲從樹冠中撲扇而起,蝗蟲般雲集,我掏出懷中的芯子「師姐別哭,川兒吹小曲兒給你聽,逗小鳥給你玩兒。」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干這個呢?」師姐扶我坐在牆上,自己則拔出風沫劍,隨時準備斬殺飛鳥。


  「恩公這些鳥會不會吃人?」唐婉怯生生的問我。


  「當然不會,他們只會繞著我們跳舞。」我那會去給她正經的解釋什麼,自然是說笑。


  但不知為何,唐婉對我的話深信不疑,口中喃喃跳舞二字,也不在害怕什麼,愣神的看著天空。


  「斑鳩咕咕咕!藍鵲呀呀呀!鳳頭嘎嘎嘎!.……」


  我忽的吹芯聲嚇得二女趕緊提著皺裙和紗裳將我遮住。


  「川兒你還真的吹啊?」師姐羞憤的放下裙擺,我也臉紅的點點頭,雖然只是餘光瞥見了師姐的白腿一小眼。


  「咦?」


  山坳中的苗人傳來一陣陣匪夷所思的驚呼,因為他們不論怎麼吹哨,這群鳥就好像我們上空有網一般無法逼近。


  「川兒你真厲害,一個人就斗過了成千上萬的鳥,這應該就是你那個老母教你的吧。」師姐站在我身旁,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腦袋。


  我那敢說話,止不住的點頭,心中卻在惋惜,老母只教我怎麼保命,不然的話,我控制這些毒鳥反撲,就可以突破重圍了。


  「狡猾的彈琴娃,本事倒是不淺嘛,就是不知道你師從何人所學。」說話之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樹后,以聲辨別,是昨日殺我不成、懷恨在心的共工高手仡慷。


  他一定是怕惹上教我毒織功的人,才如此一問。我忙於吹芯便懶得理他。


  「哼,看來只有讓你屍骨無存,才能斬去後顧之憂。」他悶哼一聲后,便在榔樹後面,搖晃著他滿頭系著鈴鐺的髮辮。


  「咯咯咯。」


  詭異的鈴聲響徹一片,本來熙熙攘攘的五毒頃刻間如潮水般魚貫而來,甚至還有大量未蛻皮的長蟲破蛹而出,從樹上垂下,或從地表中鑽出。


  「這聲音貌似是金環大將軍蠱!」校場中,蒙卯正與一幫噴著毒煙歡兜人交手,對我們提醒道。


  別聽大將軍蠱給人一種多麼耀武揚威的感覺,只不過是一種食五毒成長的無翅蛐蛐,可號令天下百蟲。難怪我昨日說仡慷老大不小還玩蛐蛐他會很生氣,原來他真的滿頭鈴鐺里都裝著蛐蛐。


  「爹爹這麼多蟲就要過來了,我們怎麼辦啊?」師姐即便是習武之人,但身為一個女孩子還是會對這些蠕來蠕去感覺毛骨悚然。


  唐婉也一樣,看見這些東西便死死捂著眼睛,一個勁的問「恩公這些蟲子不會也是來跳舞的吧?」


  見她總是一副無知無畏的樣子,我便想嚇唬嚇唬她,鬆開芯子張牙舞爪的對她做著怪臉「它們會先鑽進你的鼻孔,然後在你五章六腑里攪來攪去,最後麻死你。」


  「我看你才是那隻最大的蟲子。」唐婉倒也理智,看我這模樣就知道一定是開玩笑。


  但她不知道,我心中真的沒底,只能看師父怎麼做了,只見他使出和師兄類似的承影劍法,雙掌手心有著兩股無形的勁氣,就像有著無形的牽偶弦,在陽光下影透著兩道模糊卻狹長的影子,牽移常人難以久握的寒劍。


  遠不止師兄那般只有一放一收,在地上沒有手臂限制肆意擺動,盪出森森寒氣將蟲群一片片的凍僵,甚至有的蟲水分過多,直接凝固成冰塊在地上打著捲兒。


  師父剛才說什麼透壁寒氣,果真透勁非常,陰風吹來我都感覺瑟瑟發抖,或許這樣的劍也只有承影劍法能用,尋常人握上一炷香時間,都只能敲斷凍成冰塊的手指才能取下。


  「若在共工寨,蟲潮能將你們活埋了,這次算你們命好。」見無蟲可用,哨聲和鈴聲一同散去,鳥類四散之時,只留下漫天的羽毛,秀雪般的飄零而下。


  大費周折卻還拿不下我們四個人,苗族人怎會善罷甘休,崖下材火之聲噼啪直響,似乎是要放火燒山,但著眼一看卻是一片滾滾青煙,緩重的蔓延向山頂。


  老母說過,苗族人對抗中原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漫山遍野的放毒煙,可毒煙種類繁雜,我只好問師兄「卯三歲你快看看你們苗族在放什麼臭氣?」


  「兔崽子這名頭是你能叫的嗎?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師兄抓著一位俘虜上牆,刀駕在他脖子上逼問道「不想死就告訴我這些毒煙如何可解?」


  「卯少爺饒命,我都告訴你還請你別殺我。」歡兜人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見蒙卯點點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這煙叫螯餐霧,飄起來既重又輕,可以貼著山壁往上升,一遇見平地就會橫著走。」


  楊怡善心一起,用指尖拈開蒙卯的刀,白他一眼后,問俘虜「那人吸進去會怎麼樣。」


  「起初會全身無力。頂多讓人上吐下瀉,不會死人的請小姐放心。」


  「放心個屁,枯毒丸呢。」蒙卯知道這毒的厲害性,沒好氣的在他腦門上一拍,攤出手要解藥。


  「枯毒丸只有一顆,能堅持兩個時辰不受毒氣侵害。」歡兜人縮著腦袋,捏著蝴蝶袋底,抖了半晌才從中掉出小小的一粒。


  師兄拿著青黑色的藥丸在鼻下嗅了嗅,然後遞給師姐「的確是枯毒丸,師妹你服了它。」


  「我不服,給爹爹服吧,至少他還能保護我們。」楊怡周全的考慮道。


  我也下意識的摸摸袖袋,老母煉製的山淚丸還有一大把,索性抓出幾十顆捧在手心「師姐,老母給我了一些山淚可解百毒,你們都帶一些吧。」


  師兄拿著在鼻子下嗅了嗅,又在舌頭上舔了舔,棄掉說「什麼鬼玩意,無色無味能解百毒?」


  「你愛吃不吃,不吃我給師姐,你就躺一邊上吐下瀉去吧。」我捧著手對向師姐,剮他一眼道。


  師姐倒是笑呵呵的抓了一小撮,含一顆在嘴裡「師兄你就吃吧,川兒難道還會害我們不成?」


  「他自然不會害你,但我怕他會害我。」師兄一說我們都笑,原來他是這個心思。


  將解藥給了師父,師姐分給俘虜幾顆山淚笑道「你也吃吧。」


  「謝謝小姐,你可真是個好人。」俘虜的年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面對端莊的師姐時,多少有些含羞,不敢看她,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得的說「山淚這種東西應該不是普通人能煉製的吧。」


  歡兜人善於制蠱,我便問他「那應該是什麼人煉製?」


  「山淚乃是陰暗山穴中的奇藻,遇光則枯,遇陽則萎,唯有體質至陰至柔的人才能碰觸。」對於我手中的一大把,俘虜點點頭似乎覺得理所當然「煉製此丸,毒材雖要得多,卻也不麻煩。」


  進老母的含元洞時便以此丸避毒,聽他這麼一說,霎時覺得這玩意兒根本就是盛產品,還虧我給她彈了這麼多年的琴,想方設法輸了她這麼多局棋,居然一點好貨都不給我,真是氣死我了。


  「那這東西對螯餐霧有效果嗎?」蒙卯先塞一撮在嘴裡后,問道。


  「應該是有奇效吧。」俘虜指尖頂著藥丸,細細端詳片刻才捨得吃「山淚能避毒瘴,遠比普通的解藥更具效力。」


  既然無懼螯餐霧,我便是心有一計。重回地面后,無病呻吟「啊師父師姐師兄我要死了……」說完便癱趴在地。


  「你小子又在裝什麼蒜?」師兄在我屁股上踩了踩想把我搖醒。


  「川兒是在耍滑頭呢,想裝死騙他們上鉤,可現在裝死還早了些。」師姐善解人意的說。


  師父點點頭「別無他法了。」說完便抱著寒劍靠在石階上,師兄拽著俘虜橫七豎八的躺在一起,唐婉環顧了我們一圈后,也跌趴在我一旁悄聲問「恩公,你們這是在幹嘛?」


  「噓,我們在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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