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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含元洞

  大聖騎象至山門前,抬起高傲的下巴。一副面癱樣冷漠的看了我一眼。


  「母上大人,我這就給你開門。」我惺惺一笑說。


  老母目光強硬「不需要你。」腳上銀墜叮叮一晃,白象便如臨大敵,挑起嵌著大銀錐的象牙「嗷!」的一聲,轟塌大門,木屑蝶飛未靜,白象便已進入校場,橫衝直撞。


  盟主渾濁的眼珠子凝固一般,從毒織大聖花容月貌的臉上,移不開來。


  我完全想不到已是老朽之人的苗族盟主,竟也會一臉致誠的說「大聖毒織玉體,萬壽承疆。」然後緩緩下跪,草民一般的稽首叩頭。師兄也不例外,躍下牆頭伏跪在白象旁不敢吭聲。


  「而今十五已過,何故不來含元洞,與本座下場槊棋?」毒織大聖傲得有些鋒芒畢露,也不叫旁人起身,直接了當對我表明來意。


  一方苗人偷笑著瞥我一眼「敢惹毒織大聖,看他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我指著自己受傷的後背「母上大人,不是我不去,是我受傷了真去不了。」


  「嗡!」


  「這是理由嗎?」聖母表面上平淡如水。


  可當她頭頂上的蜂窩,躥出一隻血茸母豬蜂時,嗡嗡聲陡增逼問的氛圍。


  幾個月前我還眼睜睜見過聖母用人肉飼養血茸母豬蜂,也不知道這玩意被她餵養了多少年,別看巴掌大小一隻,毒性和戾氣極重,一隻便能叮死好幾頭山豹。


  我緊張的咽了咽唾液「這本來就不是理由,是事實!你要怪就怪.……」我驚慌失措,趕緊找替罪羊,指著老陰賊說「是他逼我去寨子里彈琴的,所以就沒能陪您老人家下棋。」


  「大聖!不能聽這黃口小兒滿嘴的胡言亂語呀,還請您聖鑒。」老陰賊跪行兩步,老淚縱橫道。


  「母上大人我說的句句屬實,你看我昨天演奏的不好,他們就殺上山門了,我那敢違背他們的意願啊。」我的話真假參半。


  「中原小兒真是膽大包天,這是我們的聖母,你豈能叫她母上大人?」仡慷有些聽不慣,便對我凶起。


  毒織大聖,眼眶一圓,不滿說「本座毒織玉體,長生數代,認個襁褓孩提當義子也在情理之中,你竟敢對我的年齡心生不滿!」


  「大聖小的那敢對您不遵,小的只是覺得他一旦稱呼你為母上,輩分可就亂了啊。」


  「輩分是你能規定的嗎?」沒見聖母回頭,做出任何指示,狂蜂似乎懂她心思般,飆向後方的仡慷。


  仡慷面如死灰,滿頭能號令天下百蟲的大將軍金鈴,感受到血茸蜂氣息時,驚慌失措上躥下跳,發出嘎嘎嘎嘎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大聖他可是中原人,小人可是在替您說話呀。」仡慷也不敢躲閃,任由血茸母豬蜂在他脖子上狠狠一紮,心有不甘的說。


  「本座掌管苗疆時與中原皇帝通商兩代,並不排斥對我有利的中原人,而今你們惡化了這層關係,我也不怪罪你們任何人,但希望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還有,你們要清楚本座沒能與中原為敵,你們自然也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和資格。」毒織大聖管理苗疆的時代早已過去,但她只有活著。這份威懾力依舊不會改變,不論她說什麼在場的人都只能像奴隸一般不敢反駁。


  在她訓斥教眾的同時,我偶然目見唐婉蜷縮在一處角落,露出一隻窺視的杏眼,充滿恐懼和緊張。


  「惠仙姑娘,你怎麼了?」我以牆面為梯,輕巧落在她身前,關切道。


  「恩公快走.……別讓鬼美人看見我。」唐婉聲輕若浮,眼中布滿血絲,就像撞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我則是很驚疑「鬼美人是什麼?」


  唐婉剛要指出食指,又怯生生的收了回去,我趕忙回頭一望,除了一些飛蟲別無他物「求你別問了,快走吧,以後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見她這幅模樣我也心疼得緊,一個轉身飛縱,躍上牆面,卻不免遭到毒織聖母猜忌。


  「小鬼頭你想去那兒?」聖母聲若握冰,潤而有力。


  我趕緊解釋「你們這麼多人,我當然沒想逃,我還是下來和您說話吧。」


  「你倒是想怎樣和本座說話?」眨眼之間血蜂撲閃迎面,撅起一根毒刺在我眼珠前耀武揚威的擺動。


  「當然是像他們一樣恭敬的和母上大人說話。」我,咧著嘴,為難的笑了笑,。


  「我不止要你的恭敬,還要你心悅誠服,不然我會讓你死得,比我殺過的所有人都要難看。」聖母這話就好像表明不容我有反叛之心。


  「這有何難,只要他們不讓我心煩意亂就好。」我有向聖母求援的意圖。


  她卻並沒搭理我,白象嗥嘯一聲后,長鼻對我的雙腿一卷,把我倒吊著走向門外。


  離去之前我食指彈出四五顆山淚「咻」聲輕微,飆進癱倒在地,面色泛黑的仡慷嘴中。


  老母對於維護她聲譽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盟主退兵吧,我們不會殺你了。」我仗著老母的身份對他提醒道。他也不敢吭聲,失魂落魄的點點頭。


  「南疆聖母,你要將我徒兒帶去什麼地方。」一直站在門頭上靜觀其變的師父忍不住問道。


  大聖根本不看師父的目光「本座很喜歡這小子,所以帶他回去,生吞活剝了。」我嚇唬人的口氣也是從老母那兒學來,自然知道她是想捉弄我師父。


  「哼。」師父冷笑一聲「那還勞煩聖母把這臭小子洗乾淨點,他可油滑得很。」


  「你們是兩口子嗎,一唱一和的。」我氣鼓鼓的看著師父,看著遠去的天芻門和一臉擔心的師姐,被師兄竭力攔住。


  一刻鐘后,白象涉過西江,行徑在人跡罕至的梯田阡陌上,我感覺氣血下涌非常難受,便道「小子萬分感謝老母能出手解圍,但能否放小子下來,小子背上的傷口實在痛的難受。」我不說倒好,一開口象鼻倒還特地叛逆的緊了三分。


  「老母!我腿要斷啦。」我盤起身連打打象鼻十幾拳也毫不奏效,委實叫苦不迭。


  聖母趴在一側的蟒蛇頭上,百無聊賴的看著我,她說喜歡我,其實是喜歡看別人痛苦的樣子解悶。


  「求人不如求己!」我憤懣的十指聯絡周身氣樁,惡虎一般扣向象鼻,輕喝一聲「四相引!」


  象鼻微微抽搐,我加大氣勁「風急撼庭梧。」白象難受的甩甩頭,最後實在招架不住氣血翻湧,噴鼻一聲后將我拋入一旁梯田中。


  聖母溫柔的揉著象鼻,有意無意的問「你什麼時候學的虎爪功,誰教你的?」


  「中……中原和尚。」我如實回答道。


  「你居然和中原食菜魔教徒有交道?」巨蟒托著聖母游下象背,延伸至梯田上空。聖母頭上的蜂巢又開始嗡鳴一片,轉瞬間,成百上千的血蜂從中魚貫而出,逼問「是那裡的和尚?」


  大聖和僧人難道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居然稱其為食菜魔教徒,我將罩衫兜在頭上,防備著「就是一位彈琴的雲遊老和尚,剛才的招數,是他教我專用來彈琴的。」


  「彈琴的武功那能有這麼厲害?這武功的真名,和你用的招式叫什麼,如實回我?」聖母有所猜忌,目光森冷的逼問著我。


  「武學叫四相引,招式只學了三招,分別是風急撼庭梧……」我那敢隱瞞什麼,就連修鍊方法都說了個遍。


  「中原人倒真是越來越閑散了,為了尋歡作樂,竟還創出一門四不像的武功,四相的確是佛學,引與琴相通,既然你沒說謊,起來吧。」血蜂回巢后,我濕淋淋的站起身「老母我這樣還是回去換身衣服吧。」


  「我洞中的衣服還會少嗎?」聖母似乎不想耽擱下棋的時間。


  「我不想穿死人的衣服。」我不滿道。


  「由不得你了。」蛇尾一卷,又把我晾在一旁。


  「哎呦,怎麼老把我吊起來啊?」我一臉鬱悶的問。


  「緩緩你背上的淤血,便於療傷。」她沒好氣的白我一眼,我再不敢激怒她,一路上牙齒咯咯直響忍著痛苦。


  徹底走出千戶寨的範圍后,往一處險峰上行徑了大約一個時辰,來到幽靜深邃的山澗谷底。


  放眼觀去是一片水翠鳥撲食的清澈沼澤地帶,有大片欣欣向榮的燈芯草蔥鬱冒頭,貌似淺顯而清靈的水面之下,不知聖母葬下過多少凄慘的骸骨。


  黑蟒將我放下,便潛入沼中,驚竄一片翹嘴白魚。


  聖母身若扶柳,抬一雙病態瑩白的雪足,微倚燈芯草池水蔥般的腰肢,一步一漣漪悠悠走向沼澤中心兩顆陰陽伴生的蒼勁櫟樹之間。


  摘下玉顱上的血巢冠冕掛於樹梢上,繼而舒捲一蓬如夜黛光的青絲,在瀑發澤光中我似乎還能看見自己的身影。


  她潤手撩開厚重的藤幕,溫柔揭開古樹奇洞的神秘面紗,清風從窟中颼颼撲面,撥弄著聖母一身銀墜噹噹直響,仙不可收。


  在她白璧無瑕的玉足畔,含元洞三個字隱現在裹滿地衣的石碑上。我有些發愣,待暗不見底的虎窟龍潭,漸漸掩映她的身姿,她不耐輕喚「小鬼頭怎麼還快來?」


  「唰」


  見我愣神未答,倏地一條長藤從中應聲而出,蛙舌般卷我入洞。


  「你發什麼愣?」聖母與我單獨相處時,才會露出影射於心的表情,但這樣的表情她也不敢保持太久。


  「進到這樣一個地方,誰都會發愣的吧。」我笑笑。


  「你從小來我這進進出出,還會陌生不成?」


  「當然會陌生,這地方,就算真正住個十年八年,想必也難窺其全貌。」


  窟中有暗河往下,水不湍急,乘孤舟而去,頂上倒掛腥味厚重的血蝙防外人入侵,聖母出現之時它們齊刷刷用雙翼遮住猩紅的雙眸,好像害羞實則是懼怕。


  越往下越寂靜、深邃、寒冷,我只得服下一粒山淚攘除毒瘴保持體溫。


  孤舟至一方沙地擱淺時,已是伸手不見五指,聖母靠一雙異於常人的毒目信步長廊「嚓嚓」她用火鐮戳動石壁,點燃一盞光火幽藍的特質蟲脂燈,遞交給我。


  這點微光所能照亮的,僅僅是中空了險峰的含元洞萬分之一隅,雪花石密布的長廊,往下望去,青幽毒瘴,彷彿青霞繞穴,越往下,探光不見的地方毒瘴越是厚重,若是到底,我必須每個時辰都服下一粒山淚才能續命。


  洞府遠沒有通道安靜,數之不盡的蠱蟲盲獸,被毒織大聖圈養在內,她每是走一步,蠱蟲都會避散進岩縫,溝壑里發出吱吱喳喳的動靜,若是旁人誤入此地,後果可想而知,不提什麼蟲如潮湧,就每一類蠱蟲都足夠讓他死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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