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無盡的愛
看著女人在哭,馮焱陽也不禁淌下了淚水。對方雖沒有拿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自己就是他的母親,可就從此時此景的情況來看,這位女子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母親。
在女人結結巴巴的講述過程當中,他終於了解了實情。
原來,他的母親曾是仁派之長,宅民仁厚,冰清玉潔,仍是當時的一代奇女子,無數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卻沒有一人能夠獲得他的芳心。然而就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之中,那個打亂她生活的男人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年輕,英俊,高大,小有成就,關鍵還有那欲罷不能的溫柔,一見傾心,根本毫無抵抗的能力。不久之後,他們便拜堂成了親。她本以為自己將會在一生幸福之中慢慢度過,誰承想這竟是他噩夢的開始。
當時的她正在修鍊一門極其厲害的功法,名為《擲定千秋》。此功一成,修行者能夠擁有絕強的修為,以及無敵的實力,以至於天下之人無人能撼動他的江湖地位,從此確定她的絕對統治力。為了達成多年的心愿,她幾乎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地煉功。可自從懷孕之後,他竟覺得這門功法產生了畸變,白天無論自己如何努力積累成果,到了晚上都會自如地進入到胎兒的體內,進而改造他的生理結構。而漸漸的,他也開始發現自己喜歡吹生的食物,不僅僅是水果,蔬菜,甚至連雞鴨魚肉也不曾放過。她的夫君一看她的情況如此怪異,便嘗試讓她打消練功的念頭。
可《擲定千秋》的魅力實在過於強大,以至於令她無力自拔。眼看自己的妻子一步步陷入到無底的深淵之中。她的夫君竟冒著生命危險將那本功法要訣連夜帶出了仁派,一逃就是三年。這之間,她的性情因為丈夫的離去突然大變,從前的善良仁愛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殺戮與嗜血。她的異變幾乎顛覆了整個仁派,以至於門人群起而攻之,將她生生趕出了門派。也就是在那年的冬天,他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生下了一名男嬰,而他正是眼前的馮焱陽。
有了孩子之後的她變得溫順慈愛起來,他開始為自己的孩子改變,變得更像一位母親的形象。一轉眼兩年半的時間過去了,孩子已經在囈囈學語,而那位失蹤三年之久的丈夫居然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然而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一群陌生人,他們是來找她的。
原來她的丈夫逃出仁派沒多久便被一夥事先得到風聲的強盜半路截下,並將《擲定千秋》強行奪走。然而功法之中只記載了心法口訣,卻並沒有提到招式招意,而這些全部在她的腦袋之中,普天之下除她之外別無二個。為了得到完整的功法秘籍,他們只得將她的夫君作為人質,四處找尋她的下落。沒想到,這一找就是三年,如今孩子已經可以獨立行動,口中還說著「鐵鐵」的詞語,她的夫君之中,那是孩子對自己的稱呼。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她的拖累,她的夫君當場撞牆而死。而就在飛身至前抱頭痛哭之際,那群無恥之徒居然又抓了年幼的馮焱陽,以此要挾她。接連的打擊已經令她心志全失,情急之下她再開殺戒,一連擊殺了五名強盜,最後的強盜頭子,別無他只得將孩子作為自己的護身符。然而就在這時,另一個人出現了,而且立即扭轉了局勢。
此人前三十年殺人無數,罪孽濤天,被無數人視作修羅凶煞。三十年後,他一朝頓悟,落髮為僧,以濟世救人為終生目標,踏上了行者之路。他的俗家名字叫陳覺,少林寺方丈見他有意悔改,且態度端正,便將他納入門下,賜其法號一覺。出現在她面前的就是這位一覺大師。
出家之前一覺大師使得一手好刀,獨步武林的驚天刀殺神斬佛所向披靡。而出家之後,一覺大師放下屠刀,但卻沒有因此放下修行。他雖手中無刀,但心中已無刀,只因他的意念所過,皆可為刀,無刀勝有刀。眼見她殘殺了這麼多人,一覺立即出手,希望減少她的殺孽。
可當時的她已經殺紅了眼,哪裡還會分什麼出不出家,只要是人,她出手就是殺。一覺伸手一吸,地上浮起一片草葉,她雙手鋒利勝過任何刀刃,他卻只用一片乾枯發黃的葦葉迎戰。沒出十招,她已吐血伏地,而他卻雙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那強盜見自己有了靠山,立即自信了許多,非但不知悔過,反而擒著孩子在後面耀武揚威。一覺想要出口勸阻已經為時太晚,她已掠過他,一掌襲向那人的面門。
那名強盜頭子也是好膽識,眼見自己命懸一線,竟也不失方寸,伸手將孩子擋在自己的身前。她收手不及,一掌拍在了自己孩子的肩膀之上,而肩頭上所謂的胎跡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不過,她的修為深厚,即便有了自己的孩子從中阻隔,但仍未能抵消掌中的勁力,一聽一聲血肉撕裂的聲音豁然而起,那名強盜已經爆體而亡。
眼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製造惡孽,一覺大師連施手刀,不但逼退了對方,還將孩子從對方手中搶了回來。當時的她雖然有瘋血作祟,但與一覺的距離還是相當之差,幾招之後便是不敵,暈死了過去。但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早已對方早已離去,只剩下一地的死屍陪著自己。從那之後,他竟完全喪失了理智,過起了野獸一般的生活。每到月圓之夜,他的神志便會清醒一點,而一想到自己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幼子,他便不禁痛苦哀嚎起來,時間一久,呼兒山的名字也就產生了。
聽著自己的母親講完了過去的事情之後,馮焱陽已經痛哭流涕。經對方一說,他更加確定自己就是對方的兒子,因為他的第一任師父就是少林得道高僧一覺。
一覺雖然對外和善慈愛,但是對自己弟子的要求卻是頗為嚴苛,馮焱陽就是受不了整日的繁重修行所以才會偷偷下山。馮焱陽仔細一想,竟發覺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人生一共才有幾個精彩的十年呢,一覺大師的身體怎麼樣了,師兄弟們的修為是不是又精進了一大截,想到這裡他竟有種回少林再看一眼大家的衝動。
然而就在他分神之際,一股莫名的燥熱突然襲上心頭,女人一看這番情況,立即動功為他散勢,這個過程一直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才算告一段落,馮焱陽的臉色恢復了正常,而女人身上的白色卻是理加醒目了。
原來,馮焱陽除了性格火爆之外,身上還染上一種怪病,每逢朔月之時混身便是灼熱難當,猶如烈火焚心一般,必須要寒冰敷身才能減緩病情。而時候一過,這種感覺又會立即消失,而他將他虛弱個三五天,整到一周之後才能恢復正常。這種反覆卻又十分規律的怪病一直糾纏了他二十多年,就算他已快要達到而立之年也沒有解決。
聽了馮焱陽,女人這才說出了實情。原來,那部《擲定千秋》本是集天地陰陽二極所化的神奇功法,兩者相互配合,相互補充,令修行者的功力生生不息。然而當初她懷了馮焱陽之後,功法之中的陽極功力便順著經脈流入到了胎兒之中,只有陰極功力殘留在自己的體內。陰陰失去平衡,女人修鍊的時候不得要領,最後走火入魔,成了如今這般樣子。而馮焱陽落下了熱病這個隱患,一直被折磨了二十多年。而為了斬斷這個堪比詛咒一般的命運,女子豁然將自己一身的功力全部注入到了馮焱陽的體內。因為身體剛剛大病初癒,加上傳功剛剛未完成,混身軟弱無力,根本無法拒絕對方這種自殺般的行為,不一會女子的一頭黑髮已經花白,不多時又成了銀絲,生命,歲月竟就這麼在這個可憐可悲的女人身上走過,帶走她的力量,帶走他的生命,唯一留下的就是這個生龍活虎的兒子。
彌留之際,女子哼起了曾經的搖籃曲,而在這之中馮焱陽再也支撐不住,隨即陷入到昏睡之中。
一覺醒來,天色已亮,篝火燃盡了自己,帶給了人們光明與熱量,最後留下了一堆灰燼。可那名似人似鬼的女子再也沒了蹤影,甚至連這地上的餘燼都不如。馮焱陽不知她對了哪裡,或許對方不想讓自己看到她衰老死亡的場面,所以才找了個無人的志方,偷偷躲了起來,然後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他站在樹林之中,終於放聲大叫道:「娘!娘!娘!」
整整一個早上,他沒有做任何事情,一直都在喊著那個讓他無數次從惡夢之中哭醒的昵稱。然而,現在的她似乎再也聽不見了。
馮焱陽將面前的那堆灰燼就地埋了起來,並劈了一塊木牌,在上面寫下慈母餘燼之墓。他在墳前重重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將眼角的最後一滴淚水抹去,他踏上了回城的路,前方的山路曲折而蜿蜒,但在這個才剛浴火重生的男人之前根本不值一提。
從那天之後,他便覺得自己的身邊一直都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影在注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