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瞿厲的窮途末路
馮焱陽死裡逃生,最應該感謝得自是他的救命恩人孫長空。可因為自己年長執拗的緣故,一時之間他竟降不下身份,只是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然而,孫長空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再次變回人形的他閉目調息了一大晌,然後才緩緩睜開雙眼。
「怎麼樣前輩,還能不能繼續前進了?」
聽了孫長空的問話,馮焱陽顯得極為尷尬,但為了體面他只得硬撐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區區小傷怎能奈我何,就你那幾劍放在我年輕的時候,睡個午覺的工夫就都恢復了。想我馮焱陽當年,那是何等威風,三山五嶽無不……」
孫長空看著對方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當年「英雄事迹」的樣子,想來應該是沒有大礙,於是微笑道:「前輩,您的那些崢嶸歲月就等到外面再慢慢說給我聽吧!吞天獸高深莫測,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可以將我困在幻境之中如此長的時間,這樣與他正面對峙,恐怕凶多吉少啊!」
馮焱陽與孫長空不同,他所經驗的過往塵煙要遠遠超過對方,生死劫難更是好比家常便飯,好幾次都差點掉了腦袋,就算剛剛那種兇險的情況,他的虎膽也未曾顫抖過一下。他雖不知吞天獸的來歷,卻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大不小就是頭顱一顆,薄命一條,要就拿去,想讓他認慫,那是不可能的。
「嘿,有我在,你還怕什麼。那傢伙既然肯使這種伎倆,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否則就憑他的修為,早就出來把咱倆吞食乾淨了,哪裡還有機會在這裡聊天、共商對策。可惜我的那幾位兄弟都已慘遭不測,不然……」
說到這裡,馮焱陽的臉上劃過一絲悲痛,雖然時間極短,但很是分明。孫長空看了也有些觸動,一天之內接連失去四名生死與共的好兄弟,這種打擊絕對是致命的。不過,好在馮焱陽並沒有那麼脆弱,從小的經歷已經讓他練就了一副堅忍不拔的心腸。就算是踩著同伴親人的屍體前進,他也會毫不猶豫,甚至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定。
這就是他,馮焱陽。
馮焱陽抹了一下眼角的淚光,重拾心情,隨即意氣風發道:「來,拿劍來!」
孫長空將一旁的金光重劍重新交予對方手中,誰知那柄原本黯淡無光、甚至略帶「憂傷」的大劍,竟突然發射出無數光芒,這些光燦爛奪目,沁人心脾,讓人見過一眼便不能忘卻。馮焱陽與金光重劍,就好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隨之產生的氣場竟教孫長空都為之動容。原來,這才是如日金陽馮焱陽。
陳王城中,仍像往日一般安靜祥和,人民安居樂業,百事皆興,真可謂是空前盛世。這眼前的一切一切,都與兩個人有關。
一個是瞿厲,一個是陳家老祖。
瞿厲自不用說,陳王城城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人謙和,做事嚴謹,以百姓為父母,
以讓陳王城繁榮昌盛為己任,成就萬世之功。
如果說瞿厲是陳王城的門面,那陳家老祖就是陳王城的靈魂。表面上,城主瞿厲將所有事宜處理得妥妥噹噹,井井有條。可實際上,如果沒有陳家老祖暗中出手,傾囊相助,就算瞿厲有三頭六臂,也無法達成今天這番盛大的局面。不過,這些平衡都在今天被打破了。
向來不露面的孫家老祖居然破天荒地帶人找到了城王府上,要為之前一切恩怨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當然,這個圓滿是在陳家人看來的,對於瞿系一派的勢力黨羽來講,這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先是那些被徵集而來的諸方能人異士,聞訊之後紛紛四散逃離,想要躲避此劫。
可他們小看了陳家的實力,更是藐視了陳家老祖的手腕。這些人最近的只到了城郭附近,最遠得也只逃到了距離陳王城五十里之外的荒林之中,他們下場全都一樣,而且絕不意外:死。
對於一個被陳家老祖盯上的目標來講,死也許是最輕鬆最解脫的一種逃避方式,因為這樣他們就不用過著每日惶恐不安的生活了。
然而,這些人的死狀仍然異常驚悚,甚至有些慘不忍睹。就算是殺豬的屠夫,挑夜香的農夫也看不了那種場面。
一個五官血肉模糊,四肢扭曲變形,軀幹體無完膚,內臟傾灑一地的屍體,怎能讓人不厭惡呢?
前前後手八百六十四人,無一例外,死狀竟是出奇的相似,這隻一種可能:殺人者是唯一的。
可天底之下,又有誰能在一天之間將這八百六十四人統統殺光呢?答案只是唯一的:陳家老祖。
作為存在於初升大陸之上的唯一一個仙人,他有這種實力,也有這種動機做出這件事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恐嚇。
殺人誅心,他要殺瞿厲,不但要毀滅他的肉shen,還要將他的意志一同粉碎。是什麼仇讓他有了這種近乎歹毒的想法?
陳家老祖本是極為欣賞瞿厲這個人的,甚至一度有納其為子的念頭。可因為陳家人丁旺盛,族中內鬥不斷,為了不再多生事端,他只得將這個想法埋到了心底。
所以,在之後的日子當中,只有瞿厲有難,他幾乎是第一個到場,或許無人能夠察覺他的存在,但只有瞿厲一有危險,那他的對手往往都會死於非命,有的看起來死於人禍,有的則是死於天災。但只有陳家老祖一個人知道,這些天災人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這便是仙人力量,也是一個作為長輩深沉的愛。
可就是這麼一個受其恩寵的後生,居然會有一天對他兵刃相向,而且毫不留情,要不是神奴力挽狂瀾,恐怕當日的陳家就要淪陷了,陳王城也將改弦更張,真正成為瞿家的天下。他仍記得那些戰死的護衛,家丁,失魂落魄的陳盛情,死不瞑目的陳世仁,這都是他心中的痛。雖然這件事的背後還有一個罪魁禍首,但他便在意的是自己所依賴的人居然沒在關鍵時候幫助自己,反而使出卑劣的手段背後偷襲,這讓他幾乎心如死灰,甚至有了歸隱的想法。不過就算要退出這個世道,他也要把前事舊賬算個清楚,這城王府便是他的第一站。
瞿厲坐在大堂之上,依舊喝著自己喜歡的碧螺春,他喜歡茶中的清香,因為有它,自己狂亂的心境才能重回寧靜。
勝者為王敗者寇,當日肖童無故失蹤,他便已經有了今日的覺悟,獨子瞿恨被他送出了城,成為了八百六十五人之中唯一的倖存者。
瞿恨自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但他更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或許,他將會因此被世人嘲諷一輩子,但為了不讓自己爹爹的良苦用心白白浪費,他必須學會隱忍。
「我瞿恨再回陳王城中之日,便是陳家血流成河之時。」
說這話的時候,瞿恨的眼中還是淌下了淚水。
可瞿恨的話還沒來得及應驗,他的家,瞿府已經屍累成山了。瞿厲還是像往常那樣高高在上,他坐在屍山之上,看著四周來自陳家的精英銳兵,竟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我瞿厲何德何能,怎敢勞煩陳家老祖宗親自現身,而且還是在這朗朗乾坤之下,難道您就不怕暴露自己的行蹤嗎?」
瞿厲說話的時候,人群之後豁然走出一人,他身著黑色披風,頭戴紗簾斗笠,遮沿十分之寬,已將他的面貌完全蓋住,只留下一條縫隙供雙眼看物。
透過那道縫隙,瞿厲看到了一道光,那是一道凶光,好像人看過之後就絕不會活命一樣。他雖已將生死抱於腦後,但此時見了這一幕場景他仍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甚至有了小解的意向。不過無所謂,人死之後都會大小便失禁,再挨個一時半會也無妨。
「瞿厲,你讓我好失望,還記得當日我與你說的話嗎?」
瞿厲一愣,顯然沒從自己的思緒之中回過神來。等他注意到對方的時候,那道如同黑洞一般的身影已經踏上了屍山,與自己處在同一處水平線上。只是對方站著,他坐著,這樣以來就形成了陳家老祖居高臨下的局勢,這要是換成第二個人此時恐怕都要嚇得尿褲子,可瞿厲卻仍然面色如常,氣定神怡。
「老祖宗德高望重,瞿厲自是謹遵教導。您讓我放手去做,不要瞻前顧後,出事有陳家為我撐腰。只要一日不與陳家為敵,那陳家也絕不會與我為敵。」
聽后,斗笠之中驚出一聲嘆息,接著道:「可你又是怎麼做的。」
瞿厲並沒有感到慚愧,反而是從屍山之上站了起來,他的身形本就高大,如此比較起來,他竟還比陳家老祖長了半頭,他反而佔據了優勢的位置。
「您對我的期望之高,我自是清楚。但我也知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近些年,陳家人對我瞿家虎視眈眈,您也許也略有所知。如果這個時候我不能放手一搏,就只有死路一條。我敬重您,但更要對得起與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為了他們的大好前程,我必須賭一次。」
陳家老祖猛然大笑起來,笑得整座屍山都為之戰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