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欺騙
「……霍彰?」她的聲音低啞,無力,疲憊,好像如薄紙般的玻璃水晶,只要一點點響動就能輕易地摧毀。
他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垂於身側緊握的拳頭,指甲已經陷入肉里,可他卻毫無所覺。
他蹲下身,與她平視,聲線盡量的輕柔,但卻顫抖:「嗯……,是我。」
他抬手想要將她扶起來,她卻避開了,只是盯著他:「霍彰……,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淺淺的聲音與月色混合,飄渺得好像是幻聽。
他的心裡一顫,她的眼裡只有他的倒影,但卻虛無。她看的是他,卻又好像從他的身上穿越了世紀,現在在他面前的,只是具空殼罷了。
「知道。」
語落。
她卻笑了,已經是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可意外的。
「呵呵……!我早就應該猜到的。可是我居然因為相信你,因為你說不知道,而沒有再懷疑過。哈哈……。你說得沒錯,我果然是個愚昧無知的笨蛋。」毫無掩飾的笑聲,帶著悲涼與彷彿要毀滅一切的孤獨。
「……。」到嘴邊的話卡到喉嚨里,因為她說得沒錯,他確實是欺騙了她。
多年來所建立的信任,是否已經轟然倒塌?
「明明被甩了,卻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霍彰。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像小丑一樣可笑!」
她的話每字每句都刺得他心裡生疼,可他根本無法說,他選擇沒有告訴她,只是害怕她像現在這樣。如果她能開心,他不介意隱瞞一輩子。
「已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他試著平復心中窒息般的難受,伸手要去扶她,卻被她推開了。
「我……不用你可憐。」她冷淡的說著,扶著樹榦站了起來,身子卻虛弱地晃了一下。
他也趕緊站了起來,再次伸手想去扶她。
「啪!」一聲,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打開了。
她轉頭看著他,黑眸沒有一絲溫度,好像她面對的,連個陌生人都不是。
他的心臟如被千萬根細鐵線纏繞般難受,一次欺騙,換來的是連朋友都算不上了嗎!
早知今日,他還會做這樣的選擇嗎?答案是未知,因為只要涉及到她的事,一切的選擇都變得那麼的難,即便知道結果,他還是會猶豫。
許影沒再看他,轉身欲走。只是剛轉身,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轉,人便直直往前栽了下去。
霍彰時刻緊盯著她,在她倒地的瞬間就手急眼快地衝上前抱住她。
懷裡的人已經昏厥過去,臉色蒼白如紙。他合上眼眸,緊緊地將人摟入懷中。再睜眼時,幽秘的黑眸沉澱著駭人的狂風暴雨:於楓!
他將人抱了起來,一步步踏著月色而去。
***
在那個「遺忘」的籃球場。
他的初次告白:「我們交往吧。」
在夕陽西下的校園小路上,被她回絕後。
他固執的說:「我是不會改變我的心意的。」
在空無一人的體育館里。
他如宣誓般的宣言:「許影!從今往後,站在你身邊的人,一定是我!」
「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哭了!」
在晨曦破曉的清晨。
他說:「我們一起去美國。」
「我不會不見,也不會只留下你一個人。」
海天相接的沙灘。
她說:「楓。認定了就是一輩子。而你,是我認定一生的男人。」
他說:「我也是。」
她猛地睜開眼睛,腦中的一幕,如走馬燈,一遍遍的回放,可是她卻怎麼抓也抓不住,只能任它流逝。
一陣簡訊鈴聲,打斷了黑夜的寧靜。
她木訥地伸手從身旁的包里拿出手機,手機屏幕上的亮光很亮,可她卻毫無所覺。
她點開簡訊,是一條垃圾簡訊。她習慣性地刪了,然後久久看著閃亮的簡訊界面,空蕩蕩的,裡面只有一個人名。
楓。
簡訊上面顯示著1625的數字。
她的眼中全是屏幕上的亮光,讓人看不出情緒。
她打開了簡訊,手指往下划動著,屏幕上的文字快速地往下掉,刷了快五分鐘,才終於到了頂點。
1625條簡訊,全是她發的。她一條條地點開,一句一字的看。當時的心情,彷彿近在眼前。
五年來,即使沒有收到過他的回信,但她也是一天不落地發。
她一直相信他會回來。想著等到他回來的那一天,她就會拿著這些簡訊跟他炫耀。
「看,我一直都遵守著我們之間的約定。」
可是……。
已經不需要了!
五年的堅持、執拗、壓抑,在瞬間已經潰不成軍,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可笑的笑話。
一滴折射了屏幕的光芒,閃動著晶瑩的亮光,快速地掉落在屏幕上,輕濺起水花。一滴接著一滴,啪嗒、啪嗒,潸然淚下。再也控制不住。
他說過,他絕對不會讓她再哭了。
所以,即使心裡再苦,她都沒有流過淚。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哭了。
他要守護的人,已經不再是她。站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再是她了。
背靠著房門的人,一動不動地站著,耳邊全是她哀慟的哭聲。即使再心痛,即使此時他多想將她擁入懷裡,撫著她的背說:沒有於楓還有我。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只有默默地陪著,相隔著一扇門,與她同在。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已經沒有力氣了,好像連眼淚都哭幹了,抽泣聲漸漸地小了。
門外的人,才輕輕吁了口氣,再哭下去,他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會受不了。
可是突兀的手機鈴聲,在此時卻響了起來。
他的神經一下子又緊繃了起來,他將耳朵緊貼房門,想試圖聽是誰打來的電話。
直到手機鈴聲快斷的時候,她才接了。
他聽不到她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她接完電話后就急急忙忙地下了床。
他趕緊坐回沙發。
才剛坐下,她就慌忙地出了房間。
許影走出房間時,看到沙發上的人之後才驚覺,她此時是在霍彰的公寓里。
她也只是在再房間門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就急忙走向門口。
他站起身問道:「出什麼事了?」
可是並沒有得到回應,他走了過去。
在她穿好鞋子要打開門時,霍彰抓住她的手,再次問道:「出什麼事了?」
她回過頭,眼眶紅腫,眼瞳布滿了血紋。冰冷的眼神,就如利劍刺得他心臟千穿百孔。但他卻沒有鬆手,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他今天鬆手了,以後他跟她只能形同陌路。
「放手!」語氣冷漠。
「告訴我你要去哪兒,我就放手!」他的語氣難得的霸道。
許影不語,試圖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是那是徒勞的。
「告訴我。」他的手未松,語氣卻已經輕柔。
她仰頭,淡漠的眼色,冰冷而不帶任何溫度。
她的眼神彷彿能將他千刀萬刮,但他亦是紋絲未動。
她移開視線,不願意在看他,淡淡道:「阿韻動了胎氣,在醫院。」
可是他的手仍然未松,他跟著換了鞋,拿起放在鞋柜上的車鑰匙:「我開車送你過去。」不等她回絕,他凝著她,鄭重地說:「現在這個時間點,很難攔到車。我開車會更快。」
許影沒有說話,已經凌晨了,確實是很不好攔車。現在,去醫院比較重要。
見她沒有回絕,他暗暗鬆了口氣,也鬆了手。
她轉身快跑去按電梯,他關了門也跟了過去。
***
夜已深。
公路上的車輛並不多,繽紛的燈光成了城市的新主宰。
車裡很安靜,連音樂都未開。
方覺給她打電話,說李韻知道了於楓的事,一時氣急了,動了胎氣。他們現在在醫院裡,醫生說李韻暫時沒事,但孕婦不能太過激動,可是李韻現在根本不願意見他。他只好給她打電話。
如果李韻因為她而有什麼意外,她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已經夠不幸的,怎麼還能讓別人因為她也變得不幸呢。
她的視線一直緊盯著正前方,兩手放在膝蓋的兩處,時而緊握拳頭,時而鬆開。
這是她著急時常有的小動作,他很清楚。
「有方覺在,沒事的。」平穩的語氣帶著安撫人心的溫柔。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也是從她坐車后,第一次正眼看他。
但只是一眼,她就移開了視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話,急躁的心,有了一絲絲的平靜。
「嗯。」幾乎是用鼻音的回應,聲音細如蚊。但他仍然聽到了,餘光瞥了她一眼,唇邊不由揚起了笑意。
很快就到了醫院,到了醫院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車。
他伸手拉住心浮氣躁的人,她回過頭,眉心深蹙。
她未開口,他就說道:「你現在是來看望病人,如果比病人還不安,會讓病人怎麼想。」說完,他就鬆了手:「你先上去,我去停車。」意思是說,他也要上去。
她沒說什麼,已經開門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