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故事2

  「退可聚族自保,進可割據一方,此人當真乃大丈夫,真豪傑!」


  甘陵聽著閻行口中那個涼人建功立業,眼睛不由亮了亮,拊掌讚歎道。緊接著,他又繼續問道:

  「此人當真是蓋世豪傑,他佔據了涼州之地,那接下來,他又做了何事?」


  「接下來,這個涼人帶著兵馬,接連擊潰從三輔入侵的賊眾、和從蜀地北上的敵軍,前朝的眾多大臣名士也紛紛前來投奔,加上涼州的良馬勁卒,他的麾下可謂是文臣武將,濟濟一堂,他的兵馬威勢震動了西州,名聲更是傳動了函谷關以東的地方,兩年前王、韓合兵之時聯軍的聲勢可謂盛壯,可比起他來,還是大大不如!」


  聽到這裡,甘陵已經心中有所明悟,他出聲問道:


  「大兄說的是,前朝的西州大將軍,隗囂隗季孟吧!」


  「沒錯,我說的正是我等涼人的前輩,隗囂隗季孟!」


  閻行點了點頭,隗囂的名氣很大,他既是隴右大族,又是當時的名士,文韜武略都是一時之選,甘陵聽到一半推斷出來也並不奇怪,閻行又繼續說道:

  「當時的天下可以說是三家稱雄,光武皇帝雖然平定了半個天下,但是中原和東方之地歷經多年戰亂,早已是殘破不堪了,而南方也才剛剛平定,光武皇帝真正能夠作為依託的還是他的龍興之地,燕趙河北舊土;而蜀地的公孫述,坐擁山川之險,國庫殷實,兵馬眾多;隴右的隗囂,兵馬強盛,屢挫強敵,又盡得前朝的人才,天水一地,文風鼎盛,幾可與雒陽媲美。」


  「既然是三家稱雄,那接下來隗囂又當如何作為?」


  「隗囂原本無意與光武皇帝為敵,只是光武皇帝欲一統天下,這隴右之地是勢在必得。於是這兩家開戰就是在所難免了,我涼州兵馬強盛,又兼具地利,光武皇帝征戰四方的河北精兵在隴右之地屢屢吃虧,雙方互有勝負,一事僵持不下!」


  「可最終還是光武皇帝一統天下了啊?」


  甘陵瞪大了眼睛問道,閻行點點頭,又繼續說道:

  「是啊,雙方交戰雖然各有勝負,可是光武皇帝的兵馬卻越打越多,而我涼人的兵馬卻越打越少,先是河西五郡隨著竇融歸順了光武皇帝,斷了隗囂的後路。緊接著涼州大將馬援也叛了隗囂,幫助光武皇帝遊說涼州諸將,雙方互相攻殺,歷經三次大戰,死傷無數,流血漂櫓。最終隗囂兵疲糧盡,自己也鬱鬱而終,他死了之後,麾下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眾十眾萬,皆投降了光武皇帝。」


  「真是可惜,想那隗囂麾下的涼州精騎,橫行天下,自身最終卻落得個病死床榻之上的下場,實在是可惜了!」


  「那你可知隗囂為何敗亡?」


  閻行講完故事之後,沒有像甘陵一樣嘆息不已,而是一臉凝重,出聲問道。


  被問道隗囂敗亡的時候,甘陵想了想剛才的故事,說道:

  「光武皇帝崛起於河朔,如有神助,隗囂雖為西州豪傑,與之為敵,終究是弱勢於人。更何況還有竇融、馬援等人為之掣肘,此消彼長之下,喪師敗亡也就難以避免了!」


  閻行點點頭,顯然對甘陵的逐漸成長也是頗為欣喜,他接過話頭說道:


  「的確,西涼兵馬橫行天下,不可謂不精,隴坻之地高屋建瓴,不可謂不險,三十一位將領,一十六姓歃血為盟,起事之勢不可謂不盛,四年之間三次大戰,戰況不可謂不激烈。然而轉眼之間,霸業盡隳,身死名滅,其得失教訓不可謂不慘痛。阿陵,前世之事,後事之師啊!」


  聽完閻行語重心長的這番話,甘陵一時間也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重新抬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兄長的意思是王、邊等人不足成事,涼州之地不足為根基?」


  閻行點點頭,這個想法自陳倉戰敗之後,就開始在他心中醞釀了,他說道:

  「我聽聞「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如今金城之地必然已淪為韓家囊中之物,韓文約兵馬強盛為涼州各家之翹楚,其人亦能得羌胡之心,此誠不可與爭鋒也。此外,武威的馬家、枹罕的宋建、河關的群盜、臨羌的麹家、酒泉的黃家等,稱雄郡縣,各據地利,能得士卒之死力,此輩之人,亦不可圖也。如今天下已亂,涼州紛擾,我等若是此時回歸允吾,起則勢單力薄,旋起旋滅;伏則為人爪牙,仰人鼻息,名與力皆不如人,勢力縱有小成,各家掣肘之下,也難大霸。」


  說到這裡,閻行看了看甘陵,才繼續說道:


  「古人云,『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天下之事,有可為,有不可為。與世強爭,反受其害。這些道理,我也是到最近才參悟的。所以與其逃歸涼州,旋起旋滅,不如暫且寄人籬下,斂翼俯伏,借勢生力,以待天時!」


  甘陵聽完這一些話沉默不語,呼吸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他們隨軍東征三輔,雖是大勢所趨、隨波逐流,但也是出於自身博取功名利祿的需要。現在聯軍已經兵敗,也不知道還能撐得住多久,背井離鄉,投降漢軍,這其中厲害關係的複雜程度也不比當下涼州的亂局差上幾分,甘陵頓時想到這些,腦袋也不由陣陣發疼。


  他乾脆也不再去想,直接看著閻行說道:

  「昔時漢軍平定羌亂,對待戰俘多以梟首示威,縱有逃刑之人,亦驅之如狗彘。我等如今投降漢軍,或可活命,然則供人如狗彘般驅使,前途著實堪憂。而所余士卒皆涼地之人,思鄉心切,強留於此,恐有悖眾望!」


  對於這些潛在的危險,閻行也沒有否認。他點點頭說道:

  「雖說之前在俘虜營,近來在周良口中都探得一些董營招降的虛實,然而此事的確是兇險無比,自古『名利危中來,富貴險中求』,我欲借勢生力,自然要去搏一搏——」


  說道這裡,閻行頓了一頓,眼睛和甘陵對視說道:

  「人生世間,皆懷趨福避禍之心,諸人若有退縮之心,亦可自行離去,我絕不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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