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抉擇
「主公,果真如你所料,有大批兵馬出城,往郿塢方向去了!」
長安城清明門外,李儒家的騎奴在打聽完消息后,就策馬快速往這邊來和李儒的車馬匯合,並向李儒稟報看到的情況。
李儒先前所言的,去郿塢避難云云,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話語而已。
他心知宮中發生劇變,董卓凶多吉少,這場蓄謀已久的朝堂風波將會掀起滔天巨浪,受到波及的,絕不會只有一家一姓,長安城中,只怕已經是兵馬出動,四下收捕董逆黨羽了。
而郿塢,作為董氏一族的老巢所在,定然是重兵圍攻之地。那些發動了這場針對董卓的政變的人,都絕不會再給董氏一族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所以,他們一行人在長安城門封閉之前,搶出了清明門后,就選擇了隱匿行蹤,暗中打聽各方的動向。
在聽到了騎奴的低聲稟報后,李儒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訝之色,他謹慎地問道:
「可曾見過是誰人率領的兵馬?」
「看旗號,好像是朝中皇甫中丞領兵。」
李儒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果然是朝中那班蓄謀已久的老臣發動的政變。這個時候,連老奸巨猾、一直隱忍蟄伏的皇甫嵩都跳了出來,看來董卓定然是已經命喪宮禁之中了。
「走,郿塢現下已然為叛軍所圍攻。皇甫義真領兵,塢中董氏之人,皆平庸之輩,勢難抵擋,我等速速趕往徐中郎將營中!」
李儒打聽完長安城中兵馬的動向後,立馬就決定了自己一行人的去處。
眼下時局驟變,不論是為了自保還是反擊,走的每一步都需要爭分奪秒,李儒連聲催促自家的車馬上路,加速往城外徐榮兵馬的營地里趕去。
···
徐榮營地
中軍大帳內,匆匆趕到的李儒安定心緒,儘可能地用最清晰、快速的話語,向徐榮描繪了此刻正在長安城中發生的一系列朝堂劇變。
「徐君,如今城中劇變,太師生死難測,朝堂之上又有姦邪佞臣挾持天子,禍亂京都。此誠危急存亡之秋,然亦是忠臣良將奮發立功之時,前漢諸呂之亂,曲逆、絳侯戡亂定危,功在千秋社稷,今日之事,已然如此,禍福之道,悉繫於君一身啊!」
李儒轉動眼珠,看了看坐在帳中將位的徐榮,儘管他剛剛已經將長安城內外的形勢分析清楚,並將徐榮比作前漢平定諸呂之亂的周勃,但他看見上首徐榮隱晦不明的神色,還是決定再給徐榮加一劑猛葯。
「徐君手擁強兵,若此時束手無為,無異於授首於人。須知前漢的北軍使者護軍任安,躬逢戾太子之亂,按兵不動,觀望成敗。事後孝武皇帝以其懷詐,有不忠之心,下獄誅死。」
「前車覆,後車戒。徐君還需早作決斷啊!」
李儒說到這裡,眼睛死死盯著徐榮的臉龐,力圖通過自己的言行,在無形中增加壓力,迫使徐榮儘早做出決斷。
徐榮在董卓從雒陽撤回長安后,就不曾帶兵外出征戰,而是奉命駐兵在長安城外。他雖閑暇下來的體態稍稍發福,但身上那股百戰宿將的威嚴氣勢卻不曾削減。
聽完李儒一番夾槍帶棒的言語,他臉色凝重,沉默了。
董卓近年來的一系列行事,喜怒無常,又好以刑法立威,與早年間帶兵征戰時,以恩義厚結將士之心的形象截然不同,就連徐榮這等跟隨他已久的軍中宿將,行事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忤逆了董卓的心意,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現在董卓身陷宮禁,生死不明,朝中又有大臣奉旨討賊,長安城門已經封閉,各門都有兵馬嚴防駐守,只有李儒這個已經在朝中失勢的往日智囊,從長安城中逃了出來。
所以哪怕李儒闡明利害關係,極力勸說徐榮起兵奪回長安城的控制權,但徐榮還是不敢貿然答應這件已經超乎他意料和職權範圍內的事情。
「李君,我知道你此時心中焦急,但情況未明,我還是不能貿然起兵,須先我派人聯絡董、胡、楊諸位中郎將后,再作決議!」
李儒一聽徐榮的話,情急之色溢於言表。眼下的局勢是須臾耽擱不得,若是還有時間,慢慢聯絡決議,他自可再去找董越、胡軫、楊定等人,可就是因為現下長安城的形勢危在旦夕,耽擱不得,他才決定趕到徐榮的營中,勸說西涼軍諸將之中用兵果決的徐榮起兵。
只有徐榮在這個時候異軍突起,再聯絡董越、胡軫、楊定等人,才能夠有扭轉局勢的可能性。
而若按常法來,只怕等徐榮聯絡完董越、胡軫等人,長安城內的人事也就完了,他們這些人再無回天之力,只能坐等淪為別人的階下囚了。
「徐君,當斷則斷,此事再拖延下去,只怕你我二人,皆要淪為階下之囚——」
李儒情急之下,還想再出言勸說,但徐榮卻不想再聽李儒的話,立馬就下令帳外的護衛,將李儒請到別帳之中,好生看守安置。
等到李儒被自己的親兵挾出帳外后,徐榮這才慢慢站起身來,不知不覺之間,他的後背已經被自己的冷汗滲透。
「來人,去將徐司馬給我找過來!」
徐榮站在帳中想了一會,就迅速向帳外的親兵下令道,此事不知關係了多少人的性命,細想之下,連久經戰陣的徐榮都忍不住心中發涼,而派出去聯絡董越、胡軫等人的人,必須是自己的心腹,還能夠代表自己並取信董越、胡軫等人,有這麼幾項前提在,人選終究還是非徐琨莫屬。
徐琨很快就從營外入到帳中,徐榮將此事快速向他複述,又格外吩咐了幾個重要點,就匆匆將徐琨派了出去。
徐榮在徐琨走後,又接連下達了好幾道命令,一時間,號角聲聲,人馬集結的聲音不絕於耳,整座兵營上上下下,隨即變得繁忙起來。
徐榮營中的兵馬調動之聲,同樣驚動了別帳之中的李儒。李儒心中一動,他顧不得安慰帳中怯怯不安的家眷,徑直就想要走出帳外察看徐榮營中的情況,但剛剛踏出帳門,就又被持兵被甲、報以敵意的甲士用長矛攔住,李儒嘴角微微抖動,最終還是退回到了帳中。
等到日中的時候,焦慮的李儒終於被帳外的甲士帶到了徐榮的帳中,一進帳,李儒就聽到了徐琨的聲音。
「呂奉先手持詔令,領著并州兵,大肆圍攻董中郎將的營地,董中郎將、樊校尉等人敗逃,胡、楊兩位中郎將投降并州兵,長安城內外已經盡數落入并州兵的手中了!」
火速歸來的徐琨面色凝重地向徐榮稟報當下長安城內外的情況,當李儒踏進帳中時,因為徐榮已經向他提及過李儒的到來,所以徐琨只是瞥了他一眼,並無太多驚訝,而是繼續說道:
「另外,胡、楊兩位中郎將,也派人來勸說大人了!」
徐榮聽了徐琨的話,臉色有點難看,轉眼看向李儒。
「李君,你可聽到了?」
李儒自然聽到了徐琨的話,他苦笑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在哀嘆董卓長期疏遠他,還是在嘆息徐榮不聽從他先前的建議。
「良謀無用,為之奈何!」
徐榮眼瞼微微動了一下,他沒有去接李儒的話,而是問道:
「事已至此,李君又將何去何從?」
「我雖不才,但也決意不向朝中的逆黨投降,關東尚有兵馬數萬,我意欲投之。當然,能否成行,還是要取決於徐君之意。」
李儒身在徐榮營中,也不再隱瞞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弘農還有牛輔、段煨等人的兵馬,李傕、郭汜、張濟的兵馬也在攻掠陳留、潁川等地,這些西涼軍的人馬如果能夠聚集起來,再舉起為董卓復仇、清君側的旗號,對上呂布的并州兵,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若是李君去意已決,你我相識一場,榮自無背義求榮之理,只是牛輔胸無將略,恐非呂奉先敵手。至於段忠明等,碌碌之人,也僅能獨善其身,恐怕李君這番苦心,到了關東,終究還是不能遂志啊!」
徐榮能夠聽出李儒在試探自己,他當即就闡明了自己的心意,表示不會將李儒綁起來,作為投靠王允、呂布等人的投名狀。
只是在李儒要去投奔牛輔這一件事上,徐榮卻一點都不看好,在他看來,若是董卓僥倖能夠逃出生天,以他的威望,召集西涼軍在各地的兵馬,那或許還有回天之力,可僅憑牛輔、段煨、李傕等人,要麼名望不足,要麼胸無韜略,對抗有朝堂大義的并州兵,卻是毫無勝算。
而李儒從徐榮的話中,已經聽出他無意領兵東出,去與牛輔等將匯合兵馬。這也難怪,徐榮與涼州一系的將領,關係一向冷淡,而在他眼中,牛輔等人也是將略平庸之人,自然不會在此時冒死領兵前去陝縣匯合。
人各有志,強求無益,只要不互相擋道就行了。
「形勢危急,儒這就要即刻動身,前往陝縣,徐君保重,就此告辭了!」
兩人既然選擇不同,那李儒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當即李儒就向徐榮告辭,請求離開。
徐榮臉色變幻,心緒有些混亂,但看著去意已決的李儒,也沒有阻攔,沉吟了一下,就讓帳中的徐琨派人暗中護送李儒的車馬出營。
領命的徐琨很快就護送李儒來時的車馬悄悄出了營地,在趕了十幾里路后,徐琨挂念營中的情勢,也隨即和李儒告別,就又匆匆帶著一眾騎士,掉頭順著原路絕塵而去。
而李儒的車馬在與徐琨分別後,也加速趕路。護衛在李儒前面的那一名騎奴,回頭看了一下自家主人,只見李儒自從徐榮營中出來之後,緊縮的眉頭就沒有真正鬆開過,他有些不安地問道:
「主公,我等是繼續進發陝縣,還是折道去河東?」
「陝縣。」
沉思中的李儒聽到身邊騎奴的問話,眼中有光芒閃動,不露聲色,漠然答道。
如今大廈將傾,人心各異。連軍中宿將的徐榮都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按兵不動,李儒又怎麼可能再去投奔遠在河東、心意難測的閻艷。
牛輔雖然是庸才,但他是董卓的女婿,只有他才會在這個時候走投無路,只能夠矢志抗爭。
至於將才韜略,沉思中的李儒勾動了嘴角。
奇謀良策,一言喪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