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斗將

  時間進入六月份,作為帝都所在的長安城,已經陷入到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


  此前新豐一戰,李傕、郭汜等人統領著成分混雜的大軍,氣勢洶洶而來,徐榮、胡軫被迫應戰,結果戰不多時,胡軫就已率部投降,徐榮隨即陷入苦戰,力竭戰死,余部李蒙、王方等人也紛紛帶著兵馬,投降了李、郭等人。


  至此,長安外圍的防禦已經被徹底瓦解,長安城首當其衝,成了李、郭等人兵鋒直指之處,聲勢喧囂而上的西涼大軍,也浩浩蕩蕩地殺向了長安城。


  而如今,長安城外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有不同數量的兵馬,紮下了規格各異的營盤,互成犄角。而遠遠望去,這些連營就如同一條連綿不斷的鎖鏈,渾然形成困龍之勢,將長安城給團團圍了起來。


  若非長安城的城牆高達三丈五尺,四面又有渠水、河水環繞,高牆深池,對於擅長野戰奔擊的西涼軍而言,攻打不易,只怕長安城中的里閭,早就淪為一片灰燼了。


  可縱然西涼軍強攻,攻不下長安城,但他們僅僅是採取圍困一途,很快就將長安城中的百官公卿、軍民工商,逼入到了絕境之中。


  三輔之地,雖然不像如前漢之時,人口那麼稠密,但自從董卓遷都長安之後,河南地的近百萬生民,也被迫遷入到了關中,長安城就更是遷徙民眾的聚集之處,城中的戶口翻了數倍,最多的時候,據說有三、四十萬人之多。


  這樣一來,被圍困的長安城,很快就陷入到了斷糧的窘境之中。


  天子百官、守城將士,因為官倉的儲糧,還能夠支撐一段時日,而城中的富貴人家,也能夠藉助家中的存糧,多熬一些時日,但普通黔首之家,卻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斷炊的絕境中。


  城中的市,大宗的糧食買賣已經絕跡,朝廷賑濟的糧食,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也兼顧不了眾人,而黑市之中少量出售的陳糧,更是被哄搶不休,抬成了天價,往往尋常之家傾其所有,也換不來一炊之餐。


  於是,自圍城之日起,城中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而且隨著圍城日久,死去的人,數量也在不斷劇增。


  城中守城將士的士氣,也隨之日漸低沉。


  執掌朝政的王允,為此焦頭爛額,卻無能為力,他到了這個地步,才開始在心中後悔。


  在先前的一個多月里,他在朝堂之上鑽營權勢、黨同伐異,雖然鞏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大權,排擠了呂布這種武夫參與朝政,但也忽視了像李傕、郭汜這些涼州將校的絕境反撲,更錯過了諸多控制亂局的好時機。


  一步錯,步步錯。


  到了如今,王允也只能夠向呂布施加壓力,並將退敵的希望,寄託於呂布的并州兵身上了。


  當呂布站立在朝堂上,面對百官公卿希冀的目光時,他心中總算感到了沉寂多時的快意。


  呂布在協助王允等人誅殺董卓后,身具討逆之功,當即就被天子加封為奮威將軍,溫侯,假節,既有儀比三司的尊榮,又有共秉朝政朝政的權力。


  可是實地里,在朝堂政事上,呂布卻被王允等朝官視為武夫,事事排擠在外,大小諸事,完全沒有一點置喙的機會。


  備受排擠、冷遇的呂布,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現在,戰事一起,冷落自己的王允等人,又不得不再回來求著自己,這自然讓呂布心中快意不已。


  可,也僅僅是快意而已。


  站在高聳的城牆上,望著城外一眼望不到邊的營寨,呂布也是一籌莫展,對戰李傕、郭汜、張濟等人,自詡驍勇無前的他,還真沒怕過,但面對紛紛攘攘、密密麻麻的西涼兵,驍勇如呂布,一時間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愁眉不語。


  苦思之下,無退敵之策,呂布面對王允等朝臣的壓力,也就只能夠率領并州兵馬,冒險出城,與圍城的西涼軍一戰了。


  洛城門外


  呂布帶兵出了城門,讓部將領兵在城下列陣,自己卻躍馬持戟,只帶著一隊精銳騎兵,越陣而出,下令身邊的精騎逼近有郭字大旗的營寨,大聲向城北的郭汜搦戰。


  「大漢奮威將軍、溫侯呂奉先在此,叛賊郭汜可敢與我一戰!」


  「可敢與我一戰!」


  「可敢與我一戰!」


  呂布派出的精騎在西涼軍的營寨之前,來回驅馳,揚起了股股煙塵,馬上的騎士有的持刀,有的持矛,有的舉弓箭,大聲向西涼軍搦戰,眾人大喊和馬蹄奔走的聲音震動四野,直透西涼軍的營帳之中。


  郭汜大帳中


  赤裸著上身,露著一大坨黑肉的郭汜,正在與自己部下的幾名軍吏縱酒暢飲,喝到酣暢處,突然聽到了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有一名士卒行色匆匆地入內稟報。


  「校尉,呂布領兵出了城,現在已經到了營外,還派遣騎兵搦戰,說是要跟你馬戰決鬥。」


  「啊,呂布領兵出了城,還向我搦戰,那其他方向的城門可還有兵馬出城?」


  「據斥候回報,暫未發現城內有兵馬從別的城門出戰,目前只有呂布這一支兵馬。」


  「什麼,可惡,呂布那弒主的賊奴,竟然敢來向本校尉搦戰,當真欺我營中無人么?」


  郭汜口中罵著話,卻是不再飲酒,而是將手中盛滿酒水的酒觴,往面前的案幾猛地一摔,酒水瞬間四溢,甚至還濺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郭汜對自己身上掛著酒水,不管不顧,他惱怒的臉色煞是可怖,面上那條傷疤頓時像活過來的蜈蚣一樣,不規則地扭動起來,配上一張黑臉和圓瞪的眼睛,猶如凶神惡煞,令帳中一同飲酒的軍吏心中發顫,畏懼不敢出言。


  也難怪郭汜如此惱怒,這長安城外各個方向、城門,都有西涼軍將校領著兵馬駐防,一同圍困長安這座巨大的城池,可城中出戰,卻只有呂布這一支兵馬,而且還是沖著自己而來,這不就是在小看自己,視自己為西涼軍中的弱小人物么?


  更何況,郭汜與呂布也有構隙,昔日同在董卓麾下時,呂布因為自身的武勇,被董卓優崇對待,這引起了自視甚高的郭汜心中的妒忌和不滿。為此,兩人還在宴席上互相譏諷,彼此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今日呂布出戰,不從其他城門而出,卻專門從洛城門出兵,還派兵往自己所在的營盤搦戰,這分明就是心懷私仇,想要藉機親自羞辱自己一方。


  「取我盔甲和兵器來!」


  郭汜怒氣上沖,加上酒勁助力,這一發怒,當即也就不顧一切,要出營去和呂布決鬥,嚇得帳中一起飲酒的其他軍吏臉上紛紛失色,也只能頂著郭汜的怒火,起身上前勸諫。


  可是郭汜又哪裡能夠聽得進手下這些軍吏的勸諫,他的親衛面對發怒的郭汜,如何敢違背,當即就手亂腳亂地將郭汜的盔甲和兵器遞了過來。


  郭汜借著酒勁,在親衛的幫助下,很快就披掛整齊,手持長矛,大步出帳,又下令部下,吹號聚兵。


  在點齊了自己營中的兵馬後,郭汜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縱馬疾馳,氣勢洶洶地出了營來,要親自出戰,和呂布決鬥。


  與其同時,呂布出城向郭汜搦戰的消息不脛而走,也傳到了其他營盤的西涼軍將校耳中。


  李傕帳中

  李傕原是北地泥陽的豪強之家,帶著家族的若干子弟一同從軍,跟隨董卓南征北戰,身經百戰,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到了現下,起兵反攻長安的諸多西涼軍將校中,也以他手下的兵馬,最為強盛。


  此時在他帳中召開軍議,從兄弟李應、李恆,侄兒李暹、李利,還有外甥胡封等自家營中的軍吏,都聚集在帳中,一時間鐵甲抖動之聲不斷響起,家族子弟濟濟一堂。


  正好帳外跑進來一名士卒,來向李傕稟報呂布領兵出城,向郭汜搦戰的軍情,頓時讓李傕的帳中炸開了鍋。


  自圍困長安之後,城中的守軍一直都是閉門死守,任憑人多勢眾的西涼軍如何謾罵挑戰,呂布的兵馬都堅守不出。眾人還以為城中的守軍要死守長安,和他們西涼軍死耗,可沒想到,呂布竟然出城搦戰了。


  而且還是向郭汜搦戰。


  郭汜的兵馬,在城外的諸多西涼軍將校的兵馬中,僅僅次於李傕,同樣也是人馬眾多,兵強馬壯,而長安各城門,卻只有洛城門一處有兵馬出城,奔的還是郭汜本人而去,帳中諸人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了。


  軍中士卒之間,向來都是能者居上,以力為雄,沒有勇力、戰功者,縱然居於高位,也會被他的下屬小覷,而擁有顯赫戰功、出眾武藝的人,就算身上有種種毛病,軍中的漢子還是心知肚明,暗贊對方的厲害之處。


  呂布、郭汜都是後者。


  呂布連殺丁原、呂布,雖說殺他們的時候,對外界都有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也逃不了要背上了一個反覆無常、背主小人的罪名。


  而郭汜是盜馬賊出身,在軍中時驕橫跋扈,欺凌弱小,蔑視同僚,待人處事,常常自矜戰功,驕傲自大,看人時自己的鼻孔拱到天上去了,說話時的唾沫星子更直朝別人臉上噴。


  但他們兩人卻又一個號稱飛將,縱橫并州,一個則是西涼軍中和樊稠比肩的猛將,作戰勇猛,每每先登,都是軍中公認的猛士悍將。


  一想到這場精彩絕倫的猛將決鬥,李家的一些年輕子弟們,就顯得格外興奮。


  性格陰沉的李傕,自然不會像他的那些年輕的侄子們一樣興奮,他想了想,轉向了座中安然如素的李儒,帶著恭敬的語氣問道:

  「李公,你看此時,是否要去派兵前往郭君營地,聲援於他?」


  自成功聯結閻行,說動閻行兵馬出擊左馮翊后,返回營中的李儒就被李傕視如上賓,以尊禮相待,而李儒見到李傕在西涼軍諸將之中,實力最為雄厚,也甘心為李傕出謀劃策,充當李傕的謀主。


  當下李儒一聽到李傕的詢問,就知道了李傕個中的深意,他笑著問道:

  「校尉以為,郭校尉能否勝呂布?」


  「呂布其人猛鷙,郭君雖勇,恐非敵手。」


  李傕和郭汜在軍中的關係甚好,故而李傕說得很客氣,但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郭汜並非呂布敵手,否則當年董卓又怎會因為收到呂布其人而欣喜不已,還特意將呂布收為義子,加官進爵,以諸多行為來籠絡這員猛將之心。


  李儒聽到了心中答案,臉上的笑容又濃了幾分,他繼續說道:


  「呂布多日堅守不出,如今卻親自領兵出戰,定然是城中糧草不濟,士氣低垂,故而不得已冒險一搏,出城搦戰。」


  「我軍兵馬強盛,就食三輔,長安城雖有金湯之固,但坐困孤城,內有斷糧之憂,外無援兵相救,陷落之日,已不遠矣。」


  「因此,此番決鬥,郭校尉一敗,我軍該援救,但卻需要緩救,固守己方營地,防止城中其他兵馬突營,穩妥處置,方為上策!」


  李傕耐心地聽完李儒的話,心中已經明了。


  李儒的意思很明顯,長安城危如累卵,陷落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城外的兵馬中,郭汜的實力僅次於自己,讓他敗上一陣,折損一些兵馬和聲望,沒有什麼不好的,這樣才能夠確保攻下長安之後,一向驕橫的郭汜不會與自己一方爭功。


  而只要自己穩定好大局,讓郭汜和呂布爭鬥損傷,那最後勝利的贏家,穩穩的還是自己一方。


  李傕呵然一笑,也不臧否李儒的計謀,他轉而看向其他兄弟子侄軍吏,大聲說道:


  「郭君遇敵,我當親自領兵,前往助之,李公可隨我同行,其餘軍中各部,可緊守營地,不得有失!」


  李傕這一邊的兵馬,心存其他心思,前往城北的速度並不快,其他西涼軍將校的人馬,卻沒有太多心思和顧忌,想著諸軍圍困長安,結成連營,守望相助,乃是常理,紛紛派兵前往城北,聲援郭汜的兵馬。


  馬藺、翟郝兩人也接了甘陵的將令,帶兵急匆匆趕往城北,援助郭汜本營。


  在新豐大戰,李傕一方大獲全勝之後,反攻長安的局勢已經明朗,在左馮翊攻城略地的甘陵,也就留下孟突帶兵圍困高陵的宋翼,自己則帶了五千兵馬轉進京兆尹,與李傕、郭汜等人會合在長安城下,兵馬不算多,也不張揚,但卻是也想要趁機來分一杯羹。


  李傕、郭汜等人對於如今不請自來的甘陵兵馬,心中自然很清楚他們在打什麼心思,但是他們也是通過這種方式,不斷招攬關中之地的秦胡兵馬,才有現今偌大的聲勢,因而心中雖是對甘陵如此行徑鄙夷不屑,但對於領兵前來的甘陵,還是遣使接洽,並相約富貴,以聯結兵馬,共同圍攻長安。


  而既然會獵長安,領兵的甘陵也知道,縱然是諸將之間各懷心思,自己的表面文章還是要做足了,以免在西涼軍中惹了眾怒,成為眾矢之的。


  因而,一聽到城外諸軍都安然無恙,只有城北的郭汜遭受呂布的搦戰,甘陵雖是心中暗笑,但還是下令,由自己坐鎮大營,讓馬藺、翟郝兩人帶著一千歩騎,趕往城北援助郭汜。


  戲志才主動請纓,故而也在馳援的人馬之中。


  等到他們趕到時,呂布和郭汜兩人在陣前的對話,已經錯過,兩方的士卒互相又謾罵了一場,各自的主將隨後都是躍馬而出,在萬眾矚目之下,準備馬戰,一決雌雄。


  趕來的馬藺、翟郝都是好戰之人,也紛紛拍馬居於前列,迫不及待地舉目眺望。


  遠望去,出城搦戰的呂布頭頂戰盔,披絳紅戰袍,鎧甲在身,威風凜凜,加上他的坐騎異常神駿,就更顯得呂布身材高大,體格雄壯,在氣勢上,更有睥睨沙場之雄風,比起一身黑甲的郭汜來,無疑要勝出幾分。


  「好一個呂奉先!」


  呂布的英武雄姿,在戰場上可謂是獨領風騷,來回賓士之間,已經將千軍萬馬的關注點,吸引了過去,連一旁觀戰的馬藺、翟郝看到他,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而拍馬上前的戲志才,看見戰陣前,呂布和郭汜兩人,像是斗獸圈中兩隻雄赳赳的公雞一般,不斷在萬眾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勇,同時暗中蓄力伺機,準備決一死戰,卻顯得興味索然,冷眼旁觀。


  「軍謀史不看好這場決鬥?」


  馬藺看到戲志才一副索然無趣的樣子,因為知道戲志才一向運籌帷幄,當即有些好奇地問道。


  「軍謀史乃是文吏,如何能夠懂得戰陣之上的猛士決鬥,感覺無趣有甚可出奇的。」


  翟郝別了別嘴,搶在戲志才之前,不服地說道。


  戲志才聽了翟郝的話,笑了笑,不以為意。


  在他看來,郭汜或許是西涼軍中的猛將,而呂布或許也是時下名聲在外的猛將,但他們再勇猛,難道還能勇蓋當初的西楚霸王不成,再有名氣,難道還能如高祖劉邦一般威加海內不成。


  楚漢相爭時,時為漢王的劉邦堅守不出,霸王項羽屢攻不下,於是邀漢王決鬥,對劉邦說道:「天下匈匈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


  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能鬥力。」果斷拒絕了項羽的邀戰。


  先周之時,攻伐尚尊崇禮樂,帶兵將領親自駕馭戰車,陷陣致師,以鼓舞三軍,但到了禮崩樂壞的春秋戰國,孫子「兵者,詭道也」的理論逐漸深入人心,很少還會再有三軍將領,不顧自身危險,以致師的方式陷陣衝鋒。


  至於斗將這種決鬥方式,現下也只有在羌氐戎狄之間的部落衝突中,才會常見,而中原大地上兩軍爭雄,旌旗蔽空、長矛如林,萬人為之效死,自有負責突陣的驍將衝鋒向前,已經很少出現這種兩軍主將在陣前決鬥的情形。


  大概,也只有呂布,還有郭汜這兩個身上各自沾染有胡風的將領碰面,才會在此時,選擇用兩軍陣前主將決鬥的這種方式,來決一雌雄。


  在戲志才看來,呂布企圖用這種方式來挽救危局,而郭汜坐擁優勢的兵馬,竟然也不顧兇險,親自應戰,或許他們這樣做,對得上自己猛將的名氣,但論及主將的職責而言,卻是極其愚蠢無智的。


  不過這些話,戲志才卻不會跟馬藺、翟郝兩人明言,他笑而不語,靜觀其變。


  就在他們說話間,場中的氣氛已經緊張起來。


  呂布和郭汜各自縱馬沖向對方,戟來矛往,交馬惡鬥起來,起初交馬的幾回合,兩人還看不出高下,呂布的騎術精湛,郭汜的技藝也不弱,兩人仗著馬速,屢屢交手,雖然兇險,但格擋躲避之下,卻遲遲未分勝負。


  但隨著呂布調轉馬頭,選擇和郭汜並駕齊驅,雙方近距離纏鬥,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勢大力沉的呂布很快就佔據了上風,郭汜抵擋吃力,連忙加快馬速,調轉馬頭,想要拉開自己和呂布的距離,給自己時間回復體力。


  可是呂布的坐騎赤菟馬,乃是日行千里的良駒,稍一加速,就又拉近與郭汜的距離,郭汜躲避不及,只能夠應戰,兩馬又如同旋燈一般,馬頭盤旋交錯,馬上之人來回纏鬥,廝殺不休。


  苦戰之下的郭汜左支右絀,而呂布應對卻是遊刃有餘,沒過一會兒,郭汜的長矛已經被呂布的大戟擊飛,緊接著,失了兵器的郭汜無法格擋,只能依託馬術僥倖躲過呂布一記殺招,但頭上的兜鍪也被呂布的戟尖挑飛。


  兜鍪被挑飛,髮髻也被打亂,披頭散髮的郭汜狼狽無比,只能夠大聲呼叫,往自己一方的軍陣策馬狂奔,可饒是他逃得快,還是被呂布縱馬追上,郭汜急忙躲避,卻還是慢了一點,抖動的后肩被呂布的大戟刺中。


  饒是郭汜身上的甲厚,但肩膀還是瞬間血流如注,他慘叫一聲,咬牙抱住馬脖子,同時雙腿猛踢馬肚,加速脫離呂布的大戟,而郭汜軍陣中早就看得心驚膽戰的騎兵,也慌忙策馬上前,隔絕呂布追擊的道路,護衛著郭汜後退。


  呂布一方的兵馬看到呂布輕易獲勝,歩騎人馬頓時齊齊大呼,聲音響徹雲霄,也衝鋒上前,掩護呂布,追擊倉皇後退的郭汜和西涼騎兵。


  西涼軍這邊助陣的其他人馬,看到郭汜落敗,呂布追擊,也連忙催動人馬,上前從兩翼抵上,防止呂布的并州兵馬趁勢沖陣。


  一時間,箭如雨注,來來往往,雙方的士卒雖然吶喊震天,卻終究沒有再冒著箭雨,強行突陣,近前廝殺,而是選擇以大楯庇護,緩緩撤退,拉開了一段安全的距離。


  呂布獲勝之後,卻還不想息戰,稍稍回復體力之後,他又下令身邊的騎兵,大聲向西涼兵搦戰。


  看著呂布一方的騎兵來回驅馳,耀武揚威,耳邊還聽到他們口中謾罵之聲不斷,先前看呂布、郭汜決鬥,就已經看得血脈噴張、滿臉通紅的翟郝,當即挺著長矛,就要越眾而出,去與呂布決鬥。


  翟郝也是西涼軍中的悍將,只是因為醉酒誤傷同僚等重罪,才會一直屢立戰功,卻遲遲無法身居高位,獨領一軍,此時他怒髮衝冠,想著要和號稱飛將的呂布決鬥,就激動不已,座下的戰馬似乎也能夠感受到他的蓬勃的戰意,也不斷刨動馬蹄,打著響鼻,躍躍欲試。


  「快攔住翟司馬。」


  戲志才在一旁坐觀戰場上的決鬥勝負,此時見到翟郝似乎想要上前迎戰,連忙讓身邊的馬藺將他攔了下來。


  「軍謀史,呂布小兒如此猖狂,我正要上陣取他首級,你這是作甚?」


  翟郝躍躍欲戰,身上的氣勢旺盛。正在興頭上,卻突然被馬藺一把扯住轡頭,硬生生拉扯住,頓時心中不喜,拉下臉來,看向了始作俑者,出言阻止的戲志才。


  「翟司馬此時出戰,能夠有幾分勝算?」


  戲志才面對惱怒的翟郝,卻是凜然不懼,而是出聲質問。


  翟郝臉色一沉,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五五之數,若是取險,或能獲勝!」


  聽到翟郝的話,拉住轡頭的馬藺也不禁皺眉。翟郝的勇猛或許勝過郭汜,而呂布斗過一場,也損耗了一些體力,但五五之數,只能夠通過弄險來取勝,翟郝這就未免過於託大了。


  但此番萬眾矚目、戰將雲集之下,戰勝呂布、揚名三軍的機會,在翟郝看來,就算是冒險一戰,也是值得的。


  戲志才看著拉下臉的翟郝,知道尋常勸阻對於翟郝而言,絕對無效,甚至還會起到反作用,讓翟郝更加不滿,決意要和呂布決戰一場,以證明自己的武勇。


  戲志才轉動眼珠,迅速說道:

  「五五之數,未免弄險,翟司馬若能聽我一言,我定能讓司馬輕易戰勝呂布。」


  聽到戲志才的話,翟郝眉頭一動,連馬藺也瞬間豎起了耳朵,看向了戲志才。


  「軍謀史定是在用緩兵之計,想要阻止我去與呂布決鬥。」


  翟郝雖是意動,但很快又想到了戲志才往日的智謀,當即又不信,於是出聲試探。


  看著已經有所意動的翟郝,戲志才笑著搖搖頭,低聲說道:

  「長安城陷落,就在這一兩日之間,到時司馬殺呂布,如殺一喪家之犬,功名既然可以驟得,又何須苦戰弄險,冒死與其決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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