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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多少長安逐利客(上)

  「屁,若不是乃公圍攻長安,你們能得了左馮翊?」


  郭汜拍著案面,大聲叫罵。甘陵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他冷冷說道:

  「去年若不是我兄長從河東出兵,牽制住了左馮翊的宋翼,郭將軍哪裡能夠一路無阻,殺到長安城下,若不是如今我軍中的趙司馬在當時聯絡城中叟兵獻城,郭將軍又如何能夠入到城中,靠與敵將呂布的馬戰么?」


  甘陵的反詰尖銳無比,還戳中了郭汜內心的傷疤,去年圍攻長安時,他與呂布決鬥,被呂布擊敗,手臂還受了重創一事已經成為了郭汜心中繼盜馬賊出身之後的第二樁忌諱的事情,此刻被甘陵在西涼軍的眾多將校面提及,郭汜臉色頓時大變。


  他勃然大怒,拔刀起身,大罵道:


  「豎子焉敢辱我,以為我不敢殺你不成?」


  「我雖不敢自比呂布之勇,但刺老奴於座中,易如反掌!」


  甘陵也被郭汜的怒罵激起了火氣,拔劍起身,針鋒相對。


  那邊李應等人和樊稠等人爭吵不休,這邊郭汜與甘陵劍拔弩張,楊定、張綉等人起初還能夠作壁上觀,可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擔心引發亂斗、殃及自身,也不得不各自出言勸阻。


  好不容易,將爭鬥的雙方都勸回原位,可接下來,爭論依舊無法停息。


  西涼軍中將校間的齷蹉,又豈止是縱敵養寇、拖延援軍、索要城池這些,很快,話題又牽扯到了李傕身上。


  李傕在賞賜中厚此薄彼,對立功的李家人,封賞了高官厚祿,可對於其他將校,卻是連財帛女子都吝嗇給予,眾將心中自然不平,生有怨氣。


  而郭汜、樊稠,更是眼紅李傕眼下與三公同列,執掌朝堂的地位,這一次若不是有他們率軍拼殺在前,僅憑他們李家人,又如何能夠對付得了朝中的大臣,還有十萬之眾的益涼聯軍。


  眾人在爭功諉過中吵鬧不休,酒杯被摔碎在帳中,刀劍又再次拔起,李傕看著局面重新恢復混亂,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而甘陵因為郭汜索要城邑一事,也起身忿然出帳,張綉、段煨麾下的校尉先後離席,楊定、樊稠等人也魚貫出帳。


  最後這場慶功宴,鬧得怨念迭起、不歡而散。


  甘陵出帳之後,臉上的怒容已經收斂,他想到了帳中郭汜憤怒的表情,還有李傕在上首的坐觀其變,心知益涼聯軍敗退後,長安的近患消除,接下來西涼軍內部的爭鬥會逐漸激烈,而郭汜想要奪取西河的幾座城邑的心思,也將會隨之付諸行動。


  自己要即刻率軍離開,把這些情況儘早報知安邑,以防備郭汜兵馬事後的報復進攻。


  此邦之人,不可與處。言旋言歸,早作定策。


  想到這裡,甘陵再不停留,帶領親衛上馬,迅速離開。


  ···

  帳中眾將走後,案面、席間只留下了一片狼藉,憤怒的郭汜自矜身份,是最後起身的,不過走了幾步后,他突然又重新坐了回去,他麾下的高碩、夏育、伍習等將見狀不明就裡,但也跟著留了下來。


  李傕麾下的李應、李利、胡封等人警惕地看著去而復返的郭汜等人,心生疑慮。李傕倒只是看了郭汜一眼,就揮手讓李利等小輩退下去,郭汜也擺擺手,讓他麾下的將吏退了下去。


  帳中一下子只剩下了李傕、李應、郭汜三人。


  李傕看向李應,問道:

  「你之前所說的,可是確鑿之事?」


  李應一聽李傕的語氣,就知道這話是說給郭汜聽的,當即篤定說道:


  「此事乃是李利親眼所見,樊稠與韓遂並馬而行、把臂言歡,說了好多話,兩人必然是有密謀。」


  「你以為呢?」


  李傕聽完之後,就轉首去看郭汜,樊稠至今可還記恨著兩人在馬騰進攻右扶風時,拖延援軍一事,而郭汜在當時做的事,比自己還要過分得過。


  郭汜冷笑一聲,他蠻不在乎地說道:


  「是又何如,樊稠忿然不滿,軍力又不敵,聯結外援有什麼不可能的。」


  左馮翊與右扶風還隔著京兆尹,樊稠若是與韓遂聯合,最先著急的就是長安的李傕,郭汜現下只將目光對準了河東的人馬還有西河的那幾座城邑,至於樊稠與韓遂合謀的事情,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也懶得去理睬。


  「如果是,那就不能再任由他驕橫下去了,他可不是馬宇、種劭,要是和韓遂等人聯合起來,這漢室天子和長安朝廷,還真說不定會落入誰人的手中。」


  李傕看著郭汜袖手旁觀的態度,想起樊稠一再罔顧自己車騎將軍的權威,心中已經泛起了殺機,他看向郭汜身軀冷峻,一字一頓地說道。


  郭汜能夠聽出李傕話中的意思,但他卻是搖頭不止,冷笑說道:

  「之前合兵抵禦益涼聯軍之時,你堂堂車騎將軍就承諾了要助我拿回西河那幾座城邑,可今日你也看到了,不僅是樊稠驕橫,這甘陵仗著河東閻艷的勢,也敢當眾與我對抗。」


  「他無顧你車騎將軍的權威,你車騎將軍不管不問,可我麾下的兵馬要忙於平定馮翊羌,還有索取西河幾座城邑的事情,樊稠此事你莫要指望我部的兵馬出動。」


  郭汜可不願意為李傕火中取栗,他當即冷冷地拒絕道。


  李傕被郭汜徑直拒絕,臉色也不好看,心知再繼續利用河東兵馬掣肘郭汜的策略已經難以奏效,看著慾壑難填的郭汜,李傕壓住火氣說道:


  「那我若是助你進入朝堂,還有拿回西河之地那幾座城邑,又如何說?」


  郭汜剛剛拒絕,就是因為有了依仗,現在聽到李傕終於鬆口,他哈哈一笑,當即笑道:


  「那就好說了。此事若諧,樊稠之事,我當與你一同應付,加上我左馮翊的兵馬,段煨、楊定、張濟等人的態度,你也不用再擔心了。」


  李傕聽了郭汜的話后,點點頭,他要對付樊稠,就不得不考慮事後西涼眾將的態度,現在郭汜重新被拉入自己的陣營,那接下來的事情也就順利多了。


  他緩和臉色,舉起酒杯,遙敬郭汜,郭汜也不再推遲,當即就將面前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發出了一陣肆意的大笑。


  ···

  數日後,車騎將軍府。


  返回府邸的李傕派人召來了李禎、左靈兩人,三人在府中商議多日後,李傕才又派人去將李儒、賈詡二人從宮中召來,等到李儒、賈詡兩人先後來到之後,看到堂上的李禎、左靈兩人,不由愣了一愣,然後才行禮拜見李傕。


  「兩位,這是我州中人李禎、左靈,我欲表奏李禎為侍中,左靈為尚書,他們兩人來日入職台閣、宮中,還要多多依仗二位了。」


  李傕表面雖然言笑晏晏,但李儒、賈詡都是智謀之士,洞察人心,哪裡還聽不出來,這是李傕自朝臣勾結馬騰之事後,對朝臣還有他們這些人都起了戒心,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安插自己的親信進入朝中了。


  李儒、賈詡心知李傕多疑,不願置喙朝中人事,言行一如平日,當即出言應承下來。


  李傕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自己讓李禎、左靈草擬的文書交給賈詡,賈詡展開一看,眼皮微微一跳,說是車騎將軍的文書,可裡面卻是詔書的格式,照李傕這個意思,就是要讓尚書台草擬詔書了。


  賈詡又繼續了看了下去,文書大意是想要讓郭汜、樊稠兩人與李傕同時具有開府之權,一如三公,合為六府,皆參選舉。再往下看,李傕舉薦的人才,無一不是李家的兄弟子侄以及軍中吏士。


  這是李傕想要將自己親信、族人羅列朝野,徹底將三公府、尚書台、九卿百官的權力架空啊!

  賈詡心中一凜,他知道這種任官方式的後果是什麼,當朝中上下都是李家的兄弟子侄、軍中吏士在擔任職務的時候,李傕是將原本的內朝外朝徹底掏空了,可這班舞刀弄槍的武夫也會使得朝政陷入到紊亂的癱瘓狀態。


  李傕不會去顧忌賈詡的想法,他此時想到的,就是將自己的親信和軍中吏士安插入朝中,逐漸地排擠、架空那些裡應外合、圖謀自己的朝臣們,至於朝堂這樣的運行效果如何,這已經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了。


  「另外因為戰事而耽擱了的廷試儒生一事,也可以放下了,那些郎官、舍人的官職,都安排給那些本將舉薦的人才,至於那些無用的儒生,將他們通通罷斥回去吧。」


  本朝出仕,除了察舉、徵辟、任子等途徑外,還有太學生任官一途,但是自從黨錮之禍起,這條途徑就幾近斷絕,到了十常侍之亂后一度恢復,可在董卓遷都之時,太學都付之一炬,太學生任官一途自然也是斷絕。


  如今李傕控制的長安朝廷才剛剛穩定下來,開張聖聽、恢弘德政是最緊要的事情,可是李傕卻一心想要將朝中變成一言堂,將自家的親信羅列朝堂,以堵塞其他人的入仕之路。


  眼下察舉為州郡把持,關東各地刺史、太守私自任命官員已是常態,長安朝廷聲稱能夠號令天下,可實際能夠控制的不過是關中之地罷了,現在李傕也要帶頭毀壞朝堂有所恢復的制度。


  賈詡在尚書台中任事,委力於國事,眼看著左雄改革后的「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箋奏」制度崩潰,政出私門,儒生罷退,天子和百官是無法威脅到李傕了,可長安朝廷的權威蕩然無存,那李傕還要挾什麼去號令天下呢?

  李傕一直在看著賈詡,看到賈詡沉默不言,他冷笑說道:

  「賈尚書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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