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各方糧盡暫休兵
如果說河東滅蝗的措施,還算是及時的話,兗、豫地區的蝗蟲則已經是泛濫成災了。
呂布在河東、河北大軍的先後攻擊下,不得不狼狽地渡河逃奔陳留,投靠了陳留太守的張邈。
進入兗州的呂布雖然實力衰微,但曹操的兗州同樣也並不穩固。
曹操最初入主的兗州,還有陳留太守張邈、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濟陰太守吳資、東平相李瓚等大大小小的郡守國相,曹操實際上能夠真正掌控的,還是原來的東郡之地。
但這些郡守國相之中,也有與曹操交好的濟北相鮑信、東平相李瓚、陳留太守張邈等人,在青州黃巾大舉來襲之際,兗州上下同仇敵愾,曹操臨危受命,擊敗並收降了大量的青州黃巾,並從中擇選精壯,編練出了一支「青州兵」。
只是經歷了青州黃巾的危險過後,入主兗州的曹操與各郡之間的郡守國相、豪強大姓,也漸漸產生了諸多構隙分歧。
曹操想要削弱各郡的兵力、財力,加強州兵的優勢,與各郡太守國相產生的矛盾,安置青州黃巾與兗州豪強大姓所產生的矛盾,樹立威刑,推行法術,強化州府的控制,與邊讓這等地方名士所產生的矛盾······
曹操擔任雒陽北部尉,上任伊始就用用五色棒處死了蹇碩的叔父蹇圖,於是「京師斂跡,無敢犯者」。
上任濟南相,則大力整飭,廢除了境內數代以來不曾斷絕淫祠,奏請罷免十分之八的長吏,濟南震動,貪官污吏紛紛逃竄,號稱「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擁有這樣鐵腕手段的政治強人,又怎麼可能會被各郡的太守國相、大姓豪強、衣冠名士所掣肘阻攔,曹操一如既往地推行州府的政令,陸續收取了各郡國的兵力財力,大力核查豪強大姓的逾制田宅,安置了數量眾多的黃巾、流民,誅滅了名士邊讓一族,使得一州震懾、囁嚅不敢言。
在內部大力鞏固自己統治的同時,曹操聯合袁紹,北擊於毒,南敗袁術,西擊陶謙,連戰連勝,所向披靡,將兗州的外敵逐一擊破,立下了赫赫武功。
只是在曹操的強勢底下,同樣有一股暗流在慢慢成型。
陳留太守張邈,出仕州府的陳宮,濟陰太守吳資,從事中郎許汜、王楷等一眾太守、掾史,暗中聯結了兗州境內不服曹操統治的大姓豪強,準備在曹操西征陶謙之際,聚兵起事,推翻曹操在兗州的統治。
人力、物力、財力,張邈、陳宮等人都不缺,他們缺的只是一位驍勇善戰,能夠率領士卒與擊敗曹軍的將領罷了,呂布雖然勢力衰頹,但這並不妨礙兗州張邈、陳宮等人的起事,因為這在根本上,就是兗州本土勢力與曹操陣營的一場鬥爭。
也因為這場爭鬥,使得兗州徹底分裂成兩半,留守兗州的荀彧、程昱、夏侯惇為曹操守住了鄄城、范縣、東阿三城,使得曹操能夠順利回師,並且不會面對舉州皆敵的窘迫境地。
曹操回師兗州,力主奪回濮陽,可是他奪回兗州的兵鋒雖然犀利,但呂布領兵作戰,也不是無能之輩,雙方圍繞濮陽發生了一連串的交鋒,最後在蝗災面前終於不得不糧盡退兵,各自罷兵休戰。
和兗州一樣,關中的蝗災同樣嚴重,因為補救措施的不及時,關中在這一年裡,難免也陷入到了大飢荒的困境之中。
郭汜已經無法在長安駐軍,不得不率部返回左馮翊,就食高陵等城邑,與李傕暫時言和。
而李傕之所以言和,卻也不僅僅是因為糧盡之事,也是為了弘農、河東之戰所誘發的劇變。
段煨、閻行兩人聯名上書已經到了長安朝廷,想要朝廷授予他們的各郡的太守之職,以承認他們在弘農、河內等地統治的合法性。
李傕為此事又惱又怒,他為此又摔碎了府中幾件名貴器玩,踢翻了堂上的一條矮几。
然而,惱怒發泄歸發泄,如何處置這樁事情,才是當務之急。
李傕召集了李儒、李禎、左靈等人,來到了自己的車騎將軍府中,商議這樁事情。
身為尚書的賈詡,則沒有被李傕召來。賈詡對於李傕欺辱天子大臣,縱兵剽掠城邑的暴行多有規勸,但是李傕卻沒有採納,而是一意孤行,賈詡反而因為規勸而遭受了冷遇。
同時賈詡與段煨、閻行也互有書信往來,這在經歷馬騰起事的李傕看來,則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因此表面上對於賈詡,李傕雖然依舊還是敬重有加,但實際內心裡,對於他的猜忌卻是越來越深了。
賈詡沒有與會,李禎、左靈又沒有卓越才識,李儒這個時候就起到了主要作用,他仔細為李傕分析了形勢,並重新規勸李傕與郭汜言和。
若是往日,李傕自然不會同意,在他看來,他已經擊退了馬騰、韓遂等叛軍,消滅了樊稠、李蒙等勢力,麾下又有楊定、董承、羌胡騎兵等人馬相助,實力力壓郭汜一籌,這個時候郭汜依舊還妄想同他平起平坐,他當然要趁著郭汜糧草枯竭之際,趁勢將郭汜吞併。
但是在閻行、段煨驟然發難,吞併了弘農的張濟之後,李傕則有些猶豫了,擔心自己若是再和郭汜斗下去,只怕會步入張濟的後塵,最後連關中這塊地盤都要保不住了,白白便宜了坐觀勝敗的段煨、閻行等人。
因此,李傕難得地重新聽取與郭汜言和的規勸。
「段煨善隱忍,在華陰,修農事,不擄掠,百姓安之。閻艷則在河東大興屯田,興修水利,招攬流民,訓練軍士,這二子,伺時而動,趁虛而入,皆將軍潛在之勁敵也。」
「張濟輕視段煨,又貪利冒進,不清敵情,為閻艷、段煨所趁,喪師失地,雖在意料之外,實合情理之中。如今左馮翊的郭汜實力尚存,若是再以些許小隙,與其爭鬥不休,只怕就會讓河東的閻艷、弘農的段煨趁虛而入。」
「因此,將軍不如暫且和郭汜言和,聯合兵馬,先共同來對付閻艷、段煨!」
李儒的話說完,李傕搖了搖頭,摸著自己受創未愈的左耳,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豈不知閻艷、段煨皆是豺狼之輩,虎視關中之地,但是郭阿多又何嘗不是虎豹之性,我若不先將他剷除,心中實難消恨,也不安心。」
郭汜和李傕暗中構隙,又有背後婦人在推波助瀾,早有圖謀李傕之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軍力不如李傕,因此也打算智取,謀奪天子,同時聯合李傕麾下的將領張苞、張寵,偷襲李傕,發動了一場意料未及的襲擊。
雖說李傕部下的兵馬拚死抵擋,反應及時,保護住了李傕,同時沒有讓天子被郭汜劫走,可是李傕的左耳朵,在危急之時,還被敵軍的箭矢射傷了,至今還沒有完全痊癒。
李傕逃得性命之後,暴怒起兵,可是郭汜襲擊失敗之後,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雙方的士卒多有衝突,但因為天子、朝臣還有西涼軍中的賈詡等人的規勸,才沒有釀成大規模的刀兵。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李傕郭汜沒有大規模用兵,更多的是因為郭汜麾下也有白波殘餘、馮翊羌、張濟、張綉等殘軍,雖然比不上李傕,可是也不是李傕能夠短時間可以攻滅的,再加上旱災、蝗災對於軍糧制約等原因。
李儒知道李傕的心意,於是他又再次說道:
「其實,將軍與郭汜言和,未必就不能夠在接下來里削弱、乃至於消滅郭汜的人馬。」
「哦!怎麼講?」
聽到了李儒的話,李傕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比起什麼「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的大道理來,李傕更希望能夠有赤裸裸的利益擺在自己面前進行抉擇。
「將軍若與郭汜言和,就可作出要為失了弘農的張濟討個公道的姿態,張濟、張綉兩叔侄眼下就在郭汜的麾下,勢必能夠挑起郭汜與閻艷、段煨的衝突,就算不能奏效,二張勢必也會感激將軍,這對於將軍消滅郭汜,全據關中也是一粒伏子。」
「而且只有言和,讓郭汜對將軍的警惕稍稍發鬆,左馮翊鄰近河東、弘農,別的不敢說,與河東的往年仇怨就會重新佔據郭汜的首位,將軍莫要忘了,這去歲的西河之地,可不就是郭汜從河東閻艷手中奪取的么?」
「你的意思就是先和郭汜暫時言和,讓他放鬆警惕,繼而誘導他將兵鋒轉向東面,與段煨、閻艷等人爭鬥,我再隨後作壁上觀,收取兩家之利?」
李傕眼睛中閃動著精光,顯然李儒的想法,很符合他的口味,只是他隨後又想到了一些事情,遲疑地問道:
「郭阿多也不是蠢人,這河東、弘農的事情想必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時候再與他言和,會不會反而示弱於他,讓他以為有機可乘,乃至企圖連結河東、弘農之勢,來圖謀我?」
李儒搖搖頭,說道:
「這個後果儒也思慮過,但郭汜與河東交惡於前,河東勢大,他也會內心忌憚,此時言和,對糧草不濟的他而言,也有不小的好處,因此只要使者言談得當,隨機應變,儒料定他定當不會拒絕的。」
「如此,誰人敢出使左馮翊,與郭阿多議和?」
李傕聽了李儒的話之後,考慮了一會後,當下的處境使得他不得不同意了李儒的判斷,只是在出使的人選上,他一時間還沒有決定下來,只好將目光轉向李禎、左靈的身上。
李禎、左靈一看到李傕的目光轉向他們,連忙慌慌張張地低下了頭,他們充當李傕的爪牙、心腹,依仗李傕的聲勢,來監視天子和朝臣,還沒有問題,一旦讓他們去面對暴戾恣睢的郭汜,他們當即心生畏懼,不敢奉命。
郭汜驕橫殘暴的凶名,他們早已知道,可不想去冒險趟上這條險途。
因而他們紛紛閉口不言,只等待獻策言和的李儒開聲。李傕看到這一幕,冷哼一聲,對於這些平日里依重的心腹頗為不滿,但也知道事關重大,只能夠看向李儒,口中問道:
「侍中可謂為我去一趟左馮翊?」
李儒笑了笑,出列上前一步,行禮笑道:
「願為將軍效力!」
···
輕車快馬,一路奔波。
李儒出使抵達高陵時,郭汜在左馮翊的情況也不好受,甚至比起李傕的情況還要窘迫。
旱災和蝗災接踵而至,使得關中之地陷入到了一場比以往還要嚴重的飢荒之中。
更加不幸的是,李傕、郭汜兩軍先前不顧一切的抄掠城邑,這種竭澤而漁方式使得軍糧告急之後,再也沒有辦法從這片土地上搜刮出糧食來。
為此,郭汜首先撐不住了,他率先放棄了長安城,引軍前往左馮翊,在這裡休兵停戰,不得不稍稍約束士卒,關注一下農桑之事,焦躁不安地等待著下一個收穫季節的來臨。
儘管如此,在得知李儒來臨之後,郭汜還是要擺出一副自己麾下兵強馬壯的樣子,特意召集了手下的將校,然後才接見了從長安來的李儒。
一見面,看到李儒手捧著詔書,郭汜也不起身,倨傲地高踞在首位上,眼睛輕蔑地看著官袍印綬的李儒,對著身邊的諸將冷笑說道:
「二三子,李侍中來此,想必是長安城中的李傕已經撐不住了,想要來與我等言和了!」
麾下的諸將知道郭汜的用意,也跟著驕傲地哈哈大笑起來。
李儒看到郭汜麾下將校的這一幕,倒也不惱,他知道以郭汜的性格,純粹言和,簡直就是在自取其辱,於是他早就想好了對策言辭,搖搖頭,哈哈大笑,對著郭汜說道:
「后將軍卻是說錯了,朝堂上諸公驚悉河東太守閻艷已經統御三河之地,滅張楊,敗弘農,聲勢浩大,擔憂其渡河入關中,特地上表請天子下詔,請后將軍布防西河之地,莫要為河東兵馬掩襲其背,丟了西河這塊來之不易的要地!」
引自《資治通鑒·漢紀五十三》1、蝗蟲起,百姓大餓,布糧食亦盡,各引去。
2、汜陰與黨中郎將張苞等謀攻。丙申,汜將兵夜攻門,矢及帝簾帷中,又貫左耳。苞等燒屋,火不然。楊奉於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將所領兵歸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