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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兵臨城下夙夜驚

  事實證明,這一次,李儒卻是料錯了。


  安邑沒有被郭汜的大軍攻破,作為前鋒人馬的張綉,此刻正鈍兵於城下。


  而郭汜領著剩下的一半人馬,則才剛剛接近安邑境內。


  奔襲安邑的計劃,顯然已經出現了變故。


  個中緣故,諸將心知肚明,卻沒有人敢當面說出來。


  原因是,身為主將的郭汜,臨時分兵,改變了計劃。


  若是按照李儒原本的設想,以軍中一貫驍勇的張綉為前鋒,郭汜率領大軍繼上,避開其他城邑,直驅心腹,不出三日,安邑必然告破。


  可是跟進的郭汜大軍在進入河東境內之後,速度開始倒是不慢,只是卻也出現了沿途襲擾鄉聚的現象。


  河東南境,士民富庶。剽掠過鄉聚的西涼兵個個賺的盆滿缽滿,速度自然就快不起來,而那些沒有機會參與剽掠的將士,不患寡而患不均,眼見軍中的同袍得了重利,也眼饞的很,轉而不願意一味埋頭趕路了。


  郭汜見狀,他既不願重懲那些遵循傳統,剽掠鄉聚的西涼軍將士,只好改而滿足其他西涼軍將士們的一眾要求。


  不過郭汜畢竟也是久經戰陣之人,知道此時深入敵境,若是放縱西涼兵將士肆意剽掠,無疑是自尋死路。


  因此他派出使者,大張旗鼓,憑藉朝廷的詔令還有沿途大軍的威迫,傳檄解縣、猗氏等城邑,命令各城邑長吏速速歸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結果,郭汜被狠狠地打臉了。他自忖必降的解縣、猗氏等城邑無不抗拒投降,堅壁清野以抵禦自己的大軍。


  其中的解縣令鄭多,更是頑固狡詐。花言巧語裝作願意歸降,將前去傳檄招降的使者還有一大隊用以炫耀武功的騎兵誆入城中之後,原形畢露,直接斬殺了入城的使者還有騎兵,將他們的頭顱懸挂在城樓之上,以示率領解縣士民堅決抵禦入侵的西涼軍之意。


  遭受了此等奇恥大辱的郭汜頓時暴跳如雷,麾下的諸將更是迎合上意,踴躍請戰。於是郭汜將自己的大軍分為兩部,一部繼續奔襲安邑,與擔任前鋒的張綉人馬會合於城下,另外一部兵馬則由自己親自率領,轉道東南,橫掃解縣等城邑。


  面對郭汜的大軍來襲,解縣令鄭多堅決據城抵抗,奈何兵力微弱,儘管鄭多率領著士民在城頭奮起抵禦,可在苦戰竟日之後,解縣還是被前仆後繼、如狼似虎的西涼兵攻破了。


  郭汜獲勝之後,得意洋洋,下令將擒獲的解縣令鄭多押到自己的面前,肆意羞辱了一番之後,又放縱力戰破城的西涼軍將士肆意剽掠城邑。


  於是,淪陷了的河東城邑、鄉聚無不遭受了大厄。


  而攻破解縣的郭汜大軍,則愈戰愈勇,又連下瑕城、臼城等地,借著大勝之威,迫降了猗氏,大軍可謂是所向披靡,一路勢如破竹。


  因此,當李儒派遣飛騎向郭汜稟報后軍已經設計擊破河東舟師、正率軍前往安邑與郭汜主力會合時,也收到了郭汜大軍傳來的捷報:


  主力大軍在河東境內一路攻城略地,已經連下解縣、瑕城、臼城、猗氏等城,郭汜也正領著得勝的大軍,耀武揚威地往安邑趕去。


  可是,收到此等捷報的李儒卻不喜反憂,他抓著軍中文書,捶胸頓足,惱怒不已地說道:


  「昔時樂毅下齊七十二城,未下即墨,則田單復國。夫差於夫椒大敗越軍,不取會稽,則勾踐吞吳。何哉?即墨、會稽,皆是齊、越腹心之城,不趁勢取之,宛如養虎為患。」


  「今日河東之戰,亦是如此。閻艷曝軍於外,將校吏士家眷皆在於安邑一城,若得安邑,則閻艷之軍瓦解,河東各城皆可傳檄而定,此昔時韓信定魏之良策也。」


  「后將軍卻不識本末,不取安邑而取解縣,一路攻城略地,剽掠鄉聚,未傷敵之根本要害,得城雖多,抑有何益?安邑若固,大軍深入敵境,必然進退不得,俟時閻艷回師來救,放眼河東之境,士民婦孺皆為仇寇,我等置身其中,稍有敗績,皆為階下之囚,只怕匹馬也難以西渡大河了!」


  張濟拖著虛弱的病軀,騎馬行軍,他聽到了李儒的懊惱之辭,臉色微微一變,卻沒有說什麼,而是指著前方的官道開口說道:

  「李侍中還是多慮了,安邑雖然未下,但必然也陷入到我大軍圍攻之中。待到后將軍大軍趕至,加上我等的後續兵馬,必然能夠趁勝攻取,河東此戰,勝算依舊居於我等一方!」


  「我等迎頭趕上,正當此時!」


  李儒聽完之後,抬眼看了看張濟,馬臉雖然拉得很長,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自己只是籌劃獻策,變通用兵之權,還是握在郭汜的手中,依照郭汜的性格,只怕自己後續的這一番話,他還真未必聽得進入,就算勉為其難聽下了,也不會放在心中。


  與其如此,還不如和張濟剛剛所說的一樣,迎頭趕上,前往安邑城下會合大軍之後,再靜觀其變呢。


  ···

  河東,安邑。


  留守安邑的嚴授在閻興的陪同下,拾級登上了城頭。


  他扶著城頭的牆垛,從垛口舉目向外望去,只見原本祥和興盛的安邑城外已經變了一個樣,成排的樹木被砍伐,城郊的屋舍也被拆除焚毀,四野之內再無黔首民眾,有的只是呼嘯而來的西涼騎兵以及郭汜大軍營地密密麻麻的軍帳。


  敵軍擔任前鋒的張綉人馬,在奔襲抵達了安邑之後,呼嘯而來的西涼騎兵,確實在一開始就引發了城外的一陣陣騷動,城內更是一日數驚,人心惶惶。


  不過安邑終究是河東郡治所在,這裡還駐紮有三千郡兵,城防武備在閻行入主河東之後,也是經過多次修繕整頓的,留守安邑的武將閻興急忙指揮郡兵上城防禦,城內的丁壯很快也被郡府相繼徵召起來,投入到了為城中守卒運輸兵械和守城器械的事務中來。


  張綉原本還驅趕著抓到的城外黔首,想要填平溝壑、趁機攻城,但在嘗試過一輪攻城過後,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方法。


  安邑的城牆,在這幾年間,經過了多次的修繕加固,城外的護城河也被拓寬加深了許多,面對高牆深壑的立體城防,還有防守得法的守卒,這儼然是一塊前鋒人馬啃不下的硬骨頭。


  為此,張綉轉而選擇在城外修築營盤,派出輕騎遮蔽戰場,為大軍的抵達肅清隱患和障礙。


  結果,張綉在後面幾天,沒有等來郭汜親率的主力人馬,而是等來了一支被分派出來的,由郭汜麾下部將伍習統領的後續兵馬。


  張綉當時得知郭汜的安排后,就頗為震怒,在他看來,自己冒險奔襲,已經殺到了安邑城下,可是原本約定在後方跟進的郭汜大軍卻為了蠅頭小利,中途改變謀划,分兵攻掠河東境內的城邑,這不是儼然將自己的這一支前鋒人馬置於險地了么!

  郭汜用兵,儼然就是為了自身的利益而來,故此剽掠城邑,大斂財貨糧帛,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而攻取安邑,剿滅閻艷,為張家叔侄復仇,顯然要位居其次,一切都要以郭汜本人和麾下的將士的利益居先。


  只是寄人籬下,張綉雖然震怒,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和伍習合兵一處后,張綉主張進攻城池,而伍習在察看了安邑的城防之後,卻改變了初衷,選擇修建大型的攻城器械、剽掠鄉聚,為大軍的到來聚斂軍糧、牲畜。


  在張綉看來,眼下己方兵馬一路奔襲,兵臨城下,安邑城中一日數驚,正應該趁著安邑城防未固、城中吏士堅守意志未決之時,揮軍趁勢進攻,方能夠一鼓作氣,攻克安邑城。


  若是耽誤了時日,那安邑的防備只會越來越嚴密,守城吏士的決心也會更加堅定,到時候,再想要攻下它,就更加困難了。


  可伍習在看到了安邑堅固的城防之後,心中顯然卻是有了其他的想法。在他看來,其他將領跟隨在郭汜的麾下,一路攻城略地,接連立功,名利雙收,自己卻走了霉運,被分到了與張綉一夥,來啃安邑這塊硬骨頭。


  眼觀這安邑的城防,也不是一兩日之內就可以攻克的,強攻安邑,不管是勝是負,自己的兵馬都得不到多大的好處,與其讓自己麾下的士卒白白死傷,為後續抵達的人馬立功破城做了嫁衣,那還不如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先給自己撈一份實得的利益和功勞,處在不敗之地再說。


  因此,伍習一味主張緩攻,與力主加緊進攻的張綉對立起來,張綉雖然咄咄有辭,可是伍習兵馬比張綉多,又是郭汜麾下的心腹將校,比起張綉這種勢窮來投、歸附未久的客軍,在軍中明顯要更佔優勢得多。


  這種新舊、緩急爭議的結果,就是攻城之事,懸而不決。


  以至於,這幾日來,伍習打著建造攻城器械、就糧於敵的名義,大肆派遣麾下的兵馬繞開安邑,轉而去剽掠城外的其他鄉聚亭里、塢堡莊園。


  而張綉則一面亟盼著郭汜親率的大軍到來,一面望著安邑城牆上影影綽綽的人影焦躁不已。


  當然,在張綉踮著腳,望著安邑城牆焦躁暴走的同時,城中留守安邑的嚴授也隨著時日的推移,愈發心事重重,以至於每日都要親自登上城牆,察看城外敵軍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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