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曹孟德奉迎天子(下)
曹洪一聽王必的低聲訓斥,眼睛瞪圓,頓時也來了火氣,只是終究是自己魯莽理虧,也不好在人前爭辯,只好氣呼呼地退到一邊,好沒面子。
幸好曹洪的這種尷尬局面,沒有持續太久,曹操隨後也帶著餘下的九百歩騎趕到了現場。
只是出乎曹洪意料,曹操可不會擺著大將軍的架子,看到了驃騎將軍的旗幟之後,他這個大將軍倒是主動提前下馬,帶著跟隨下馬的兗州文武一同來和河東人馬相見。
看到曹操守禮恭遜,河東一方的人馬也紛紛下馬,雙方各以閻行、曹操為首,走到面前互相見禮。
曹洪見狀,也連忙帶人湊近己方的陣營。
這是閻行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曹操,只見他身材並不高,面龐略黑,披上盔甲后整個人看起來精瘦幹練,只是一站到了身高八尺、魁梧有力的閻行面前,還是立馬顯得有些相形見絀。
但曹操身上的氣勢很足,雖然他貌不驚人,但狹長的雙眸深邃有神,舉手投足之間也是敏捷矯健,卻是在舉止言行上為自己多增添了幾分風采。
曹操臉上笑容濃厚,就像是看到了故友一般,哈哈笑著跟閻行寒暄道:
「往昔孤在兗州時,就聽說彥明是英年俊傑,雄姿風發,今日一見,更是驚覺彥明的英姿壯年。相比之下,這倒是讓孤不由有感傷年歲之嘆了!」
「曹公過譽了,曹公牧守兗、豫,擊平群賊,聲名遠揚,行又豈敢在曹公面前自詡俊傑。天子已經在御帳等著接見,曹公請吧!」
看著曹操人畜無害的笑容,想到兗州的種種手段,閻行倒是又少了幾分寒暄的興頭,而是徑直下令吹號,由河東人馬讓開一條大路來,讓兗州的文武一同前往御帳,覲見天子。
河東人馬嚴陣以待,早就準備好了,號角一響,頓時高聲大喊,隊列向飛鳥張開了翅膀一樣,分開了一條大道來,兩旁的精騎甲士被甲持兵,雄壯威武,強健的戰馬鬃毛微揚,林立的長矛鋒利明晃,整個軍陣屹然不動,卻對外透著一股懾人的氣勢。
身處客場的兗州的人馬氣勢頓時為之一奪,近距離看到堅甲利兵的河東兵馬,曹操身邊隨行的文士謀臣郭嘉、董昭、任峻、毛玠、孔融相繼露出了忌憚的神色,而軍中的武將曹洪、曹純、史渙、韓浩、劉岱也是閉氣凝神,緊握著手中的兵器,連帶著兗州人馬也變得緊張起來。
這河東的兵馬,果真是天下強軍,不可輕犯!
曹操見到河東有意炫耀武力,知道閻行表達的意思,他笑了笑,也不在意,此地已經距離御帳不遠,他也不急於騎馬趕去覲見天子,而是相邀閻行步行交談,穿過兩旁的河東人馬,後面則跟著一幫麾下文武、兗州士卒,一同前往御帳。
閻行稍稍想了想,也爽然答應了,點了戲志才、周良、鮑出、典韋等文武隨行,和曹操等人一道前往御帳。
走在路上,看著兩旁的河東人馬,曹操談笑如常,顧左右而言他,又笑著跟閻行說道:
「彥明麾下帶得好兵,不知孤下令留在滎陽城中的五萬石軍糧,可已經接收了?」
閻行昨日也聽說了翟郝、魏鉉二將稟報此事,他心中也有懷疑,聽到曹操問起,也瞪大了眼睛,略顯驚奇地向曹操問道:
「糧食還封存在城中的糧倉中,不知道曹公此舉何意?」
「哈哈,孤看到彥明麾下精兵強將,養的好壯士,將士豈可腹中空空無物,這點糧食就當是送予彥明應急之需吧!」
曹操目光從被甲持兵的河東人馬轉到了近處,對須髯如戟的典韋、孔武有力的鮑出饒有興趣,歡快地回答閻行的問題。
當看到了閻行的臉色稍有變幻之後,曹操心中也有些得意,心知自己談笑間已經擊中了河東的軟肋,河東以一郡之力,卻要周濟弘農、河南兩地,還要供應關西、關東前線大軍的糧草,後方壓力只怕重如泰山,練得好兵,若無糧草,也是白濟。
曹操一時興起,卻也不顧威儀,停下腳步,踮起腳跟、伸長脖子湊近閻行的耳邊,輕聲問道:
「河東東西兩面鏖兵,又有弘農之叛,河南之困,只怕處境甚是艱難吧,不知後方乏糧,可還能支撐多久?」
閻行見到曹操的試探,也起了爭鬥的心思,停下步伐,淡淡笑道:
「河東糧草,足支一歲。」
「休要大言,孤看三個月都支撐不了。」
曹操聞言臉上頓時變色,脖子伸長,盯著閻行的眼睛繼續試探。
迎著曹操那鋒銳的目光,閻行嘴角微微勾起,裝作煞有其事地說道:
「不瞞曹公,軍中糧已盡矣!」
「哈哈哈,彥明是個實誠人啊!」
閻行真假難辨的話,讓曹操哈哈大笑,也不在意在人前失態,縮回了腦袋,又開始邊走邊說道。
閻行化解了曹操試探的鋒芒,卻也不願意讓曹操佔了便宜,他也笑著問道:
「不知曹公奉迎天子,卻要定都何處?」
曹操頓時挑起了眉頭,狹長的眼睛透出一絲狡詐的光芒,促狹笑答:
「天子還尚在滎陽,彥明就急於詢問這個了,莫非也想要搶在天子定都之前,跑到新都去搶先購置田宅?」
天子東遷,新都一旦確定,大批車騎人馬湧入,不僅當地的糧價會漲,都城內外的田宅價格也會翻上一番,曹操軍中一些豪族出身又消息靈通的將領,如曹洪、劉岱等人,已經搶先在曹操劃定的新都轄地內,早早購置了好幾處良田美宅,一邊是給自己的家眷準備的,一邊也準備坐地起價,倒賣田宅大賺一筆。
此時,曹操不直面回答閻行的詢問,卻笑著來打趣閻行,閻行也不惱,淡然說道:
「曹公以為呢?」
「若是彥明只是為了搶先購置新都的田宅,那孤想著就大可不必了,定下新都之後,孤可是一早就為彥明預留了一座佔地頗大的美宅,將來就充當彥明的驃騎將軍府好了!」
閻行看著曹操的笑容,也露出了微笑,針鋒相對地回應道:
「多謝曹公美意,等行平定了關中,也在長安城裡,為曹公及族人預留了府邸,日後就等著曹公和各位曹氏的君子入住了。」
「好,孤盼著那麼一天!」
曹操撫須又是大笑,繼而才輕聲地跟閻行說道:
「其實,孤已經將新都定在了許縣,若是天子不反對,那裡就是大漢的許都了。」
「許都!」
閻行心中有些訝然,西邊有了自己的崛起,曹操竟然還敢這麼自信,依舊和歷史上一樣,將都城定在了許縣,許縣不僅靠近劉表勢力的南陽郡,也靠近河南地,若是從大谷、轘轅關出兵,以軍中輕騎的速度,理論上兩天時間,就能夠抵達許都。
唯一的優勢,就是這個新都距離雄踞河北的袁紹,真的夠遠。
曹操笑了笑,定都在許縣真實原因,他心知肚明,卻不會跟閻行說明。
兗州被袁紹的冀州和青州兩面包圍著,曹操只能夠將新都定在豫州境內。
豫州有潁川、汝南、陳國、魯國、梁國、沛國兩郡四國之地,但是豫州身處中原腹心,四面受敵,能夠供曹操選擇的新都地址其實並不多。
汝南面臨著劉表、袁術的勢力滲透,沛國還駐紮著徐州的人馬,連帶著魯國、梁國也都受到了沛國徐州人馬的威脅,能夠選擇的就只剩下了潁川和陳國。
潁川郡瀕臨劉表的南陽郡,也靠近閻行的河南地,表面上曹操和劉表一直沒什麼衝突,現下也在跟三河的閻行議和,但是這些都是表明的和平,早晚曹操都要跟強鄰劉表、閻行交惡的,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理論上,與任何勢力都不接壤的陳國會比潁川郡更加合適作為新都的選址所在,但是陳國畢竟是陳王的封地,定都於此,有違禮制,而且陳王劉寵,陳相駱俊在豫州也是頗有實力、聲望的人物,讓少年天子、朝廷百官和剛強的陳王劉寵處在一起,只怕日後會釀成更大的內患。
曹操出於種種的考慮,最終只能夠將新都選擇在潁川境內的許縣。
當然,許縣也有它獨特的好處,它處在天下之中,是歷史悠久古城,地理位置上僅次於雒陽,四方通衢,土地肥沃,河流豐沛,在潁川境內距離劉表、閻行的勢力也最遠,正好據此來達到「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蓄軍資」的遠大目標。
看到閻行有些訝然,曹操笑了笑,出聲問道:
「怎麼,彥明以為,新都距離河南地太近了,不合常理,是么?」
閻行也不隱瞞自己的想法,他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個意思。
曹操見狀,也仰首望向天空,意態踔厲地說道:
「天子乃是萬民之主,當與天下人共之,奉迎天子,就是為了更好地恢弘聖德,教化四方百姓,難道還要效法董卓、李傕之流,想著把天子遷徙到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閉其門來沐猴而冠,妄自稱尊,一心作門戶私計么?」
「況且孤正要與彥明同心矢志,共扶漢室,新都距離河南地近,又有何妨呢?」
曹操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閻行一時也辨別不出個中的真偽成分,只是看著仰首朝天、躊躇滿志的曹孟德,閻行心中莫名其妙誕生了一個的不合事宜的怪誕問題。
這個時候的曹操,他到底是忠,還是奸,如果忠奸兼有,又有幾分是忠,幾分是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