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隴右

  趁著閻軍沒有合圍之前,馬超帶著各部羌胡人馬放棄兩面受敵的張掖,迅速退往西北的都野澤。


  雖然也有一些羌胡大人不甘心張掖的城邑,指出他們可以像擊敗三校尉一樣擊敗張遼等人的兵馬,但馬超深知閻軍已經在河西失敗了兩次,率兵再來平叛的,不會只有一個張遼,來的肯定是能夠統御河西文武、調動一切資源的大人物,張遼還還達不到這樣的資歷和威望,極有可能是甘陵統兵或者是閻行親至。


  所以他沒有貿然進攻張遼的前鋒人馬,而是待退到了都野澤后,才開始派兵試探性進攻,試圖引誘閻軍諸部兵馬追擊深入。


  可是挑釁引誘的胡騎很快發現,這一次閻軍的兵馬深溝堅壘,並不急於出戰叛軍,而是轉而聚集兵民,在收復的宣威等城和龍首山方向增加營壘烽燧,打算將馬超的叛軍壓縮到都野澤一角的方向。


  這樣一來,看著閻軍兵馬不是趁勢一舉出兵平叛,反而是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不斷修建亭障烽燧,馬超內心先著急起來了。


  表面上看,這種深溝堅壘的避免決戰,無疑是閻軍兵馬在消耗大量的軍需輜重,可馬超知道,如果不能持續取得勝利來激勵人心,這些聚集起來的羌胡部落很快就會各生異心,他的首領之位也會在內部的攻訐中岌岌可危。


  王國、韓遂多年前遇上的問題,此時無疑也出現在了馬超的面前。


  急於破局的馬超隨後多次率領胡騎出擊,想要拔除那些棘手的烽燧、亭障,可每次都在閻軍精銳步騎的威脅下失利而回,反而是亭障、烽燧的數量越來越多了。


  就在馬超為此焦心不已的同時,秘密進駐姑臧城的閻行在匯總了前線的實際情況之後,也制定了東守西攻的平叛方略。


  在東面,由張遼、烏樓棘等將士封鎖鉗制,將馬超率領的羌胡人馬限制在都野澤一隅,西面由楊豐、龐德率兵出擊,平定餘下的反叛羌胡,持續打擊進入到居延屬國的西丁零。


  這張網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完全合攏,步步為營的閻行也顯露出了足夠的耐心,將目光轉向了隴右方向。


  ···

  雖然涼州隴右、河西各屬雍涼,郡縣分治的上表沒有得到許都朝廷的允許,但實際上已經在閻行的治下實行,涼州刺史賈詡管轄的,就是漢陽、南安、武都、安定、北地、金城、隴西七郡。


  當然,金城、隴西兩郡控制在李駢手中,李駢的轄區內又有陽逵等韓遂舊部、靠攏長安的麹家、獨立的枹罕宋建、河關群盜、成宜等勢力,鑒於李駢等人的實力和羌人部落的複雜情況,半獨立的兩郡實權遲遲沒有收回。


  賈詡坐鎮漢陽,除了防範逃入羌中的韓遂、割據漢中的米賊作亂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防止閻行這位義兄的勢力暗中滲透到漢陽、南安、武都等地。


  而就和閻行防著自己這位不甘人下的義兄一樣,李駢也防備著自己這一位野心勃勃的義弟入侵自己的領地。


  很多時候,緩衝地帶的南安郡周邊都進駐了雙方的不少兵馬。


  也正因為有著這樣特殊的情況在,以至於隴右遭受韓遂、張魯進攻后,李駢、賈詡的反應也耐人尋味,李駢絲毫沒有向賈詡求援的跡象,甚至還增加了漢陽方向的駐軍。


  他反而時刻防著賈詡借著馳援之名,大舉出兵隴西、金城,要知道,一旦讓賈詡的兵馬進來了,那就很難再讓他們退出去了。


  而賈詡也是確認了李駢和韓遂在金城發生激烈交戰後,才派兵進入武都,援助武都太守蘇則。


  雙方各自為戰,心照不宣。


  只是就這樣一兩個月過去了,武都和隴西的情況卻變得大不相同。


  蘇則在武都境內治理有方,治下羌、氐對他頗為恭順,雖然有劉雄這樣的山賊協助張魯軍進犯武都,但楊千萬等氐人豪酋卻按兵不動,約束族人,沒有貿然接手張魯軍的邀請,參與叛亂。


  甚至等到毌丘興領兵進入武都和蘇則派遣使者帶著金帛厚禮前往求見之後,他們這些氐人豪酋還派兵加入到了蘇則、毌丘興的軍隊之中,幫助他們對抗張魯軍的入侵。


  時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趁火打劫的張魯軍入侵武都收穫甚微,士氣開始衰弱,軍中的板盾蠻、巴郡蠻也思家心切,逡巡不進的兵馬敗退回漢中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


  而李駢的處境卻越來越糟糕。


  先是金城境內兩軍對壘,之前的韓遂舊部陽逵反戈一擊,造成李越兵敗戰死,後面則是宋建、河關群盜、成宜、麹家等見勢不妙,一個個對李駢的軍令置若無聞,陸續引兵返回自家的城邑堅守,任由李駢孤軍奮戰,與韓遂的羌人兵馬對峙。


  無奈之下,李駢只能夠將兵力收攏到狄道城中,準備憑藉堅城來擊退韓遂的羌人兵馬。


  同時,他也派出了信使前往冀縣,請求賈詡速速派兵援助。


  在派出使者沒幾日,韓遂就帶著大批羌人部落的兵馬涌到了狄道城下。


  雙方隨即開始了激烈的攻防戰。


  憑藉堅固的城防,李駢終於遏制了自己這位前婦翁的凌厲攻勢,讓不善攻堅的羌人在狄道城下損失大量人馬。


  可是李駢卻絲毫開心不起來,經此一役,自己的元氣大傷,賈詡的援軍會不會來,來了自己該怎麼應付,那些據城自守、束手旁觀的宋建、成宜自己又要怎麼一個個對付。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無時不在困擾著李駢的內心。


  ···

  狄道城。


  剛剛巡視完城防,正站在城頭上的李駢憂心忡忡地看著城外的不斷在擴大的羌人營地。


  居高臨下的他看到了豎立著「韓」字大旗的穹頂大帳,他知道,自己的前婦翁,此刻很有可能身處其中,正拖著那副半截入土的殘軀,絞盡腦汁思索著如何率兵攻入城中。


  李駢已經聽說自己的前婦翁如今面貌大變,已經無昔日養尊處優的雍容,直接變成了滿頭白髮、手腳枯槁的憔悴老人。


  他知道,其中不無自己的功勞。


  畢竟,自己在他大敗而歸的時候,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奪走了他的基業,殺光了他的家眷、族人,連他的女兒、自己的妻子,都是因為被自己囚禁起來,選擇了絕食,帶著惡毒的詛咒死去的。


  可以說,這對翁婿如今就是兩個有些血海深仇的死敵。李駢有時候甚至暗暗在想,韓遂這一次悍然引大量羌人來攻,是不是抱著就算是戰敗身死也要拉著自己墊背的決心來的。


  不論是不是,眼下他至少已經成功了一半。


  李駢恨恨地想道。


  他甚至想到了閻行、趙鴻,想到了當初在涼州聯軍中結識、相交的一幕幕。


  可惜這一切都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他嘆了一口氣,「攻打了一日,今夜老賊應該不會進攻了。」


  口中說著話,李駢已經轉身往城下走去,他要返回府邸,養足精力,好應對接下來的一大堆棘手的挑戰。


  ···

  上天似乎沒有再給李駢一個機會。


  就在他入睡的深夜,被韓遂策反的守城軍吏利用火把作為信號,打開了狄道的城門,將強攻不下的韓遂軍成功放入了城中。


  於是,夢中還有壯志豪情的李駢意外地被親兵搖醒,驚起披甲的他很快就聽到了迅速在逼近的人馬廝殺聲。


  「跟我來!」


  李駢來不及遲疑,大喊一聲,就大邁步地沖了出去。他派遣親兵去傳令和收攏城中的所有兵馬,自己則身先士卒,帶著到這個時候依舊忠於自己的親兵人馬,衝到了城中大街上,拚死抵擋入城的羌人兵馬。


  戰鬥極其的慘烈。


  接仗雙方都不願後退,寸土不讓,就在寬窄不一的街巷裡進行著混亂的巷戰。


  映入李駢眼帘的,都是跳動的火焰還有敵軍獰笑的嘴臉,耳邊能夠聽到的,除了夜晚刺耳的金號聲,就是短兵廝殺的聲音了,他咬咬牙,手持長劍,沖入了混戰的人群中,手起劍落,就將一個沖在前頭的羌人勇士砍倒,身後的親兵也接二連三地湧上來,拱衛著李駢衝鋒向前。


  有了主將的激勵,混戰中的隴西兵卒恢復了膽氣,也跟著大聲吶喊者衝鋒向前,頃刻,他們就合力殺散了面前突入城中的羌人兵馬,而後續的羌人兵馬見狀也退往其他方向了。


  氣喘吁吁的李駢提著已經卷刃的長劍,環視周圍,只見身邊隴西兵卒人人帶傷,總共不過兩百人,而遠處城門樓的火光衝天,遠近可見,兵馬的廝殺聲隨著腥風不斷地傳來。


  那是入城的韓遂兵馬沿著城牆在攻佔各處制高點了,為了儘快消滅隴西兵卒的抵抗,他們甚至不惜使用火攻,將抵抗的隴西兵卒和城樓一起焚毀在黑夜之中。


  那衝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沉沉的黑幕,它似乎也在預兆著,今夜過後,割據隴西的李家將隨著火光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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