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成仙我不替你留守人間(十一)
「這就是你想的主意?」
此時金烏已半隱,也無人點燈,於是房間一片昏暗。
男人坐在桌前,眉目隱入晦暗中。
他面前還站著一個若隱若現的金色身影,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只見那道身影連忙告罪道:「尊上息怒,小仙未曾料到這喬裴竟是這般無恥,鳩佔鵲巢便罷,還……」
這是司命的一縷神魂。
靳堯抬手,示意司命閉嘴。
司命立馬閉嘴了。
靳堯摩挲著手中的平安符,眸光冷淡。
他本也不指望自己以這個身份前來,喬裴便能將小傻子拱手相讓。
但是他同意司命的辦法,本就不為此。
…………
翌日,喬裴應諾帶著朝辭出宮了。
燁國的國都其實是原來上華州的主城,喬裴當初打下上華州時並未傷及百姓,因而這座主城保存完好,連宮殿也直接被喬裴拿去當現成的用了。至於晉雲州的主城,則在上次城破時被燒殺擄掠,毀得幾乎不剩什麼了。
因為是國都,即使剛剛經過戰亂,也不會顯得過於冷情。喬裴和朝辭去了比較熱鬧的東市,朝辭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東西,看到有賣蹴鞠球的小攤還去買了一個,說是想帶到宮裡去玩。
喬裴堂堂一個開國帝王,就這樣懷裡抱著蹴鞠球,手裡拿著一堆小玩意,走在朝辭旁邊。
「你啊,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喬裴無奈地說。
「像個小孩子有什麼不好?」朝辭睜大一雙微圓的桃花眼,反問道。
忽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還得去買蘇記的梅菜燒餅,特別好吃,我想了好幾天了!」
「那為什麼不叫人去幫你買?」喬裴問他。
「叫人買來再帶到宮裡,就算沒涼也不好吃啦。少說廢話,跟小爺去買燒餅!」朝辭掉了個頭,對喬裴招了招手。
喬裴跟上了他,笑罵道:「你走得倒是快,也不見我身上放著一大堆這些東西。」
「咱倆一人一半嘛,等下燒餅我來拿。」朝辭拍拍胸膛。
「……虧你講得出來。」喬裴無語。
從蘇記回來,朝辭手上抱著幾個大餅,邊走邊啃。
「還想去哪兒?」喬裴問他。
「去看戲!聽說最近來了個很厲害的戲班!」朝辭興奮地說。
「你要是這麼喜歡,為何不讓我將那些戲班請宮裡?這樣你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喬裴問。
「嗨呀,你這個人真俗。」朝辭不屑。
喬裴:「?」
「戲班子肯定是要一群人看才有意思啊,自己就一兩個人的,在下面看他們咿咿呀呀有什麼意思?」
「朝公子高見!」喬裴很給面子地捧了他一句。
「可不,論吃喝玩樂,小爺當屬第一!」少年驕傲地拍胸。
「可把你能的。」
「其實聽戲真沒什麼意思,所以得靠氣氛烘托。你以後最好讓民間多搞一些什麼花魁大賽,那才叫好看!」朝辭說。
喬裴本來還跟朝辭鬥嘴斗得挺樂呵,聽到這句話頓時黑下了臉。
他勉強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少年白面兒似的臉頰,說:「你想都不要想,以後燁國的秦樓楚館,瓦肆勾欄,通通取締!」
「怎麼這樣啊!」少年鼓起了臉。
兩人正好走到了一個比較偏僻的拐角處,突然有個暗衛出現在了兩人身旁。
兩人看似只是只是他們兩個在街上瞎逛,但其實暗處隱了不下百位暗衛。如若不然,喬裴也不安心把朝辭帶出來。
喬裴看到暗衛,便對朝辭說:「先等一下。」
他說著就上前一步,而暗衛也到他身前,貼耳與他說話。
朝辭正等著,不料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好像被拉入了一個奇怪的角落處。
朝辭還沒搞明白自己在哪兒,一抬頭就看見自己面前站著一個烏髮雪衣的高大男人。
他嚇了一跳。
而男人看著他,神色似乎也很可怕。
靳堯第一次知道,何為嫉妒、何為鑽心蝕骨。
凡間一切瞞不過司命,於是他將司命帶了下來。司命說今日喬裴會帶著朝辭出宮,靳堯便一路跟隨,循著合適的機會與少年獨處。
卻不想這一路,竟是如此。
他以前便知道這小傻子慣是嬌憨,在他身邊時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又總想搗鼓一些東西來引他開心。
但從前他卻並不在意,對少年十分冷淡,極為偶爾的時候才勉強給少年一些神色。
可得到他那些不冷不淡的回應時,少年卻像是得到了天大的獎勵一樣,嘴角的小梨渦都藏不住,眼睛里還閃著光。
他從前從不覺得這有什麼稀罕。
可當這些嬌憨天真對著另一個人時,他才知道心臟被挖去一大半的疼痛。
他看著那凡人與他說笑鬥嘴,好不親昵。那喬裴捏少年的臉頰,少年也不生氣,只會樂顛顛地繼續耍嘴皮。
兩人之前的親昵,旁人瞧一眼都不會猜錯他們的關係。
靳堯看著,眼眸由黑轉金,最後竟是沁出了血色。
這喬裴算什麼?不過是趁著他不在,鳩佔鵲巢的小丑罷了。
他也配?
「你是誰啊?」
朝辭的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靳堯垂眸看著自己的小傻子,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
哪怕第一次見面,少年也是對自己一見鍾情。從此他永遠用熱烈而愛慕的目光追隨著自己。
但是這次,他的眼中只有陌生和警戒。
「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朝辭又小心又警覺地問,「我剛剛明明在跟……我的同伴在一起,你怎麼突然把我拉到這裡來了?」
這裡是哪?
靳堯沒管少年後面的問題,而是直接道:「我是靳堯。」
朝辭微微瞪大了眼睛。
靳堯……好熟悉的名字。
但湧上心頭的卻不是高興,而是一種複雜至極的感覺……像是傷感,像是憎恨。
少年很快把這樣的感覺壓倒了心底,畢竟這種感覺來得太無緣無故了,這人總不能是自己的仇家吧?
這種感覺也不像是仇家……好奇怪。
「我好像聽過,但是想不起來了。」朝辭說,「我們以前見過嗎?」
「你是我的丈夫,我也是你的丈夫。」靳堯在朝辭驚愕的神色中,語氣平靜,「我們在三年前成親了。」
「?!!」
朝辭懵了。
「不可能,我一點都不記得你!」少年說。
你當然不會記得我,是我抹去了你的記憶。
他心臟刺痛,但神色依舊冷靜:「半年前,因為一些意外,你失憶了,我也被迫於你分離。」
「你我的確成過親,這是你我成婚時你贈與我的。」靳堯說著,拿出了一枚玉佩。
朝辭猛地瞪大眼睛:「這……怎麼會在你這裡?!」
這是朝辭娘親留給他的,他跟大哥,一人一塊。
在他十歲之前,一直都是由他大哥幫他保管。十歲之後,大哥把玉佩交給他,說這是娘親留的,若以後碰到心意的姑娘,便將玉佩贈與她。
後來朝辭在成親前,將這塊玉佩送給了靳堯。
晉雲州破時,靳堯並沒有帶走這塊玉佩。現在這塊玉佩之所以還能出現在他的手裡,是因為他來凡界後去了故地,在廢墟般的朝府找出來的。
萬幸,未曾被人盜去。
朝辭看著這塊玉佩,越想越疑惑。他以前很寶貝這塊玉佩,但好像真的是從三年前開始,這塊玉佩莫名其妙地就從他的記憶里消失了,隱約有個印象是覺得好像放在什麼人那裡。後來應該是在破州時丟失了。
「你是不是撿到了這塊玉佩來訛我?」朝辭挑眉,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並無。」靳堯說,「我知道你偷偷養了一株鬼蘭。」
「這你都知道?!」朝辭驚了。
他的確偷偷養了株鬼蘭,因為鬼蘭嬌貴很容易養死,又靡費甚大,因而他沒敢聲張,怕他老爹知道了嫌他敗家。
「你養鬼蘭,是為了送與我。」靳堯說。
「你在床下面裝了暗格,裡面放著你攢下來的銀票。因為你大哥出征,你爹與你說了當時的處境,你心生危機,便存了銀票想著以備不時之需。」
「?卧槽……」
「我知道這這件事,是因為你當時與我說,讓我不要害怕,就算出了事,你也能養我。」靳堯說到這,忍不住勾了勾唇,一直平靜的臉也染了些許暖色。
「我還說過這話?」朝辭懵了,「我只記得我藏了錢,後來被山匪劫走了。」
聽男人講了這麼多,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記憶的確出了問題,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