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完結(二)
他的眼睛生得和旁人很是不同。說是桃花眼, 他的確眼若桃花,眼尾上挑,若鳳鳥尾羽, 還帶著些許天生的胭紅, 叫人看上一眼, 便覺得有些難掩的風流昳麗。但他的眼睛卻不像大多的桃花眼一樣細長,反而有些類似杏眼般的大而圓, 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透著無辜和天真。
他只要一高興,就會瞪大眼睛, 像貓兒一樣,一如那天他給自己繫上平安符。琥珀般的眸子里像是落了星星, 臉頰都出現了兩個笑渦。
他還記得他給自己繫上平安符時,腰間的衣物被細微的扯動, 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覺到少年指尖的溫熱。還有他將頭湊到自己懷中,那呼吸間透出的甜膩熱氣。
他第一次見到少年時, 少年的手還是白皙而柔嫩,連皮膚下蜿蜒的青色血管都像是隱在美玉下的沁色,指甲被修剪得圓潤整齊, 指尖還帶著些許微紅……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手。
但他給自己系這塊符的時候,手依舊白皙而修長,卻不再柔嫩,瘦得血管都微微鼓起, 手上還有不少凍瘡的痕迹, 指甲也有些開裂。
靳堯想到這,金眸微暗。
等殿內突然來人與他通報時,才驚覺自己已經盯著這平安符看了足有一個多時辰。
他臉色頗為不好看, 將平安符夾在兩指之間,似乎想把這毫無靈力的破舊符燒了。
但是他如何也不能點燃神力,頗為煩躁地將平安符塞回了自己的腰間。
「尊上,衍蒼大人給您發了邀請,請您明日仰瓊山一聚。」殿下的侍者畢恭畢敬地稟告。
衍蒼,是極少數靳堯在神界能給幾分面子的神。
衍蒼是條蒼龍,撿到了靳堯這個天生天養的幼龍,後來也是他帶著靳堯修鍊,算是靳堯的啟蒙之師。
不過兩人沒正式拜師,龍族也不在乎師徒的傳承關係,衍蒼本來也只是一時興起隨便教教靳堯。
衍蒼算是目前龍族的領袖——因為靳堯不管這些,如今妖魔境一事告一段落,衍蒼此時聚會,算是慶功,也算是安撫人心。
換做以前靳堯多半是不會去的。
衍蒼也只是禮貌性地通知一下。
但此次,靳堯垂眸,思量片刻道:「告訴他,我明日準時赴約。」
本來都準備好回絕衍蒼的侍者一愣,隨後忙點頭道:「是。」
…………
龍族的聚會,一般都是原型非人的神去的。
原因無他,龍族的聚會……尺度比較大。
宴會上本身有不少香|艷的場面,譬如妖嬈熱辣的舞姬等,這些暫且不論。它還有個特色,前來的龍族或者其他人多半會帶上自己喜愛的小寵——這個「喜愛」一般是有時效性的,基本上每次聚會都會換一撥人。龍族最喜在宴會上炫耀自己的小寵,興緻來了,他們還會互換。
基本上就跟靳堯早年去過的妖界魔界的宴會差不多。龍族本身有些喜怒無常,並非是純粹的「正道」。從前的聚會還會宴請許多大妖老魔,妖女魔姬。不過這次的主要是為了給妖魔境的事情慶功,就不太方便請妖界和魔界的人了。
靳堯到的時候,宴會上的人已經差不多來齊了。
好酒美人,一派荒淫之景,調笑聲和舞姬柔媚的輕笑聲不斷。
而靳堯一入場,聲音便頓時小了下去。其他專心與人說笑或調情的人聽聲音突然變小,也抬頭一看,發現是靳堯,瞬間噤聲了。
連舞姬的獻舞都頓時一停。
靳堯在神界,不僅是個地位超然的大佬,更加赫赫有名的是他殺神的威名。
當然,這個名頭其實都是眾神在心裡偷偷加的,平時別說與人議論,連在心裡想一下都覺得膽寒。
衍蒼看到靳堯,雖然已經得到了消息說他要來,但見他這一進來就引起全場大氣不敢出的局面也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他搞不懂自己昨天為什麼要禮貌性去通知靳堯。
然而當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強笑地對靳堯說道:「靳堯,難得見到你來,這次妖魔境大亂,可是多虧了你。」
「分內之事。」靳堯語氣平淡地應道,徑直走到自己的席位上振袖坐下。
隨後他又抬眸,看著鴉雀無聲的眾人,說:「不用顧忌本尊,你們繼續。」
眾人面面相覷,勉強扯出個笑容來。
席中稀稀拉拉地傳出了些笑聲和說話聲,但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乾巴和勉強。
「需本尊再說一次?」靳堯執起了桌上的酒杯,聲音涼如水。
眾人一愣,明白這是殺神給他們下通牒了,頓時不管心裡害不害怕,各個都硬著頭皮繼續靳堯來之前的事。
舞姬們也福了福身,繼續獻舞。
萬一等下言語或行為上得罪了靳堯涼涼了那也是之後的事情,現在要是不順著他的意,那現在就要大禍臨頭了。
於是宴會又恢復了靳堯來之前的和樂,只是每個人心中都綳著一根弦。
靳堯的席位就在衍蒼旁邊,此時衍蒼看著自己好不容易舉辦一次宴會卻被弄成這樣,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他到底為什麼昨天要邀請靳堯?!
這時靳堯卻是將目光移到了衍蒼身上。
衍蒼見靳堯直勾勾地往自己這邊看,不由心底也發毛,這小子不會連自己都想幹掉吧?
但過了一會兒后衍蒼卻覺得有些不對,靳堯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懷裡的小寵。
這是衍蒼最近的新寵,一個狐族少年,是天狐一族,並非妖類。
這新寵容貌艷麗至極,又有少年的嬌憨之態,最重要的是身為狐族,在床|上也很合拍,故而衍蒼十分滿意。
只是龍族大多沒什麼專情可言,見靳堯盯著自己的新寵看,衍蒼不由挑了挑眉。
「你這一來就盯著我的小寵看,不會是終於開竅了吧?」衍蒼戲謔道。
靳堯將目光移到衍蒼身上,不置可否。
衍蒼覺得自己懂了,於是推開靠在自己懷中的狐族少年,說:「去靳堯尊上那,好好伺候他。」
狐族少年一開始有些膽怯,但他又想到靳堯尊上在神界千萬年幾乎沒有與任何人傳出曖昧關係,活像修無情道的而非一條龍,這次居然對自己表現了好感,莫非……
頓時心中有隱隱的雀躍和竊喜,但還是有些忐忑。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靳堯面前,趴俯在了靳堯膝頭,抬起一雙桃花眼看著靳堯。
在狐族少年趴在他膝頭時,靳堯薄唇微抿,本能地有些排斥。但是當狐族少年抬起頭看著他時,靳堯又微微一愣。
狐族大多都是桃花眼,和那個傻子一樣。
見靳堯沒有在第一時間拒絕,狐族少年感覺心裡的希望又多了億(非錯字)分。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環上靳堯的肩膀,將自己的面部湊到了靳堯頸間。
靳堯依舊沒有動靜。
狐族少年的眼下還有一顆紅色的淚痣,抬眸間媚態橫生。
不像,一點都不像。
那個傻子是桃花眼,但瞳孔卻很大,高興或驚訝的時候就喜歡把眼睛睜圓,像只幼貓。
他沒有淚痣,但是臉頰卻有梨渦,叫人看了就想去戳一戳,倘若心狠一點,最好能咬一口。
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塊奶糕,又軟又糯,帶著些許熱氣和奶味。
靳堯心裡在想什麼,狐族少年自然是不知道。他見靳堯沒有拒絕,又大著膽子將手探入了靳堯的衣襟。
在他寬闊而線條流暢的胸膛間挑|逗。
不像,還是不像。
他還記得他跟那個傻子成婚的時候,那個晚上。
小傻子千盼萬盼盼到那個晚上,卻顧念著他的身體,什麼都不敢做。壯著膽子說想摸摸他,他還道摸哪兒,最後這小子只摸了摸自己的腹肌就羞惱地躲進被子里。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感覺。
他胡亂在自己腹部摸著,根本談不上什麼技巧或者調|情,就是亂摸一通。但靳堯那時卻被他弄得喉嚨發緊。
小傻子的手像貓墊,又軟又嫩,但卻與厚實的貓墊不同,他的手很單薄、纖長。在他腰腹間帶起一陣陣溫熱和微癢的觸感。
幫朝辭恢復記憶並不難。因為當時雖說是抹去了他的記憶,但其實只是把他的記憶封住了。如果真的是完全抹掉的話,是會傷及神魂的,司命也不敢這麼做。
因此現在只需要把那個封印解除就行,甚至不會有任何不適。
朝辭把那個丹藥吞下去后,只覺得頭略一昏沉,很快就清醒了,隨後大量的記憶沖刷而來。
他對靳堯的一見鍾情、一廂情願、流亡時自以為的相依為命、和最後可笑的真相。
朝辭坐在桌前,低著頭,保持著這一個動作良久未曾說話。
靳堯也並沒有出聲,他知道朝辭需要花一點時間去接受這些記憶。
許久,朝辭才低笑道:「你還回來做什麼?情劫還沒渡完么?」
他笑得很低,很啞,像是極為艱難地才從喉嚨中擠出來的。
靳堯他這樣的回應,原本抱有僥倖的心也開始有些慌了起來。
朝辭向來是沒心沒肺的,這般模樣還是他第一次見。
事情好像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樂觀。
「對不起,小辭。」靳堯說得極為認真,這是白衣仙人降世千萬年第一次說這般的軟話。
「你是對不起我。」朝辭抬頭,露出一雙微微發腫的挑花眼。
「但是已經結束了,如果你真的想要補償我,請你現在就走。」眼皮發紅,在他白如玉瓷般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憐可愛,但朝辭的神色卻極為堅決,「這裡是凡界,朝辭只是一介凡人,配不上你。」
那個總是傻樂的少年,此刻卻如此決絕。
雪衣烏髮的仙人微微一怔,隨後凝眉道:「從前我有諸多愧於你的地方,此後終其一生,我都會補償你,你別說氣話。」
他原已經想好,等朝辭恢復記憶,他們重修於好,他便帶著朝辭回神界,如果朝辭和朝辭的家人願意,可以把朝辭的家人也一同帶往神界。朝辭的兄長,從此亦是他的兄長,決不虧待。從此他們攜手一生,會一會何為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