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聽說韓紅星被調到機關已讓人意外,更何況是放貸款的崗位!顏主任打電話向韓紅星祝賀的同時也感慨:自己幹了數年主任,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想去機關里當一般辦事員尚不能夠,沒想到老弟你一個不慎就一鳴驚人,用的是什麼手段也教教我?韓紅星心知他當面盡說些恭維的話,背後定會說如今的世道儘是些胡攪蠻纏、不上路子的人走時。
調動小放假!往上坡路上走的人更容易得到額外的眷顧,行里還沒通知去報到,處里顏主任已替韓紅星著想,讓早點將班交了,舒舒服服地在家玩兩天。
想給老婆一個驚喜,卻故意不將好消息告訴她,等王書玲忙完中午的生意回家,見韓紅星仍躺在床上睡,趕忙來叫:
「不想上班了?三點鐘還不起床。」
「對!就是不想上了。」韓紅星故意用鬧情緒的口氣作答,並解釋不上班的原因:「該發我十萬元考核,他姓費的只給一千五,我怎可能答應?拿不到這筆錢就別想我再上班!」
「你傻了么?就是不給你錢也不能不上班啊!萬一他說你違反了工作紀律怎麼辦?」王書玲氣惱道:「這麼大的歲了還淘神,就怕你發驢脾氣,咬住個死理不放,憑想象也不可能有這麼多錢給你,不上班被開除了怎麼辦?趕緊起來上班,除非你不想跟我將日子往下過!」
「不跟你過我也要錢!一輩子已四十歲的人,我真的窮夠了,該用錢時連可兒上學的集資款都得去借,該得考核工資時憑什麼任他剋扣?」
「別人拿一千五怎麼都能受?就你會逞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家能受你就能受!」王書玲數落的同時也表態:「窮日子窮過,借你二嫂的錢年底歸我還,只要你肯去上班,什麼話都好說,還不行嗎?」
「那你上床來服侍我!」韓紅星提條件。
「得花痴了還怎的?班不上要做那種事?」王書玲只想讓對方上班:「這個時候肯定不行,先去上班,等晚上一定將你服侍好,還不行么。」
「不行,我現在就要!」韓紅星邊攬她上床邊交代:「放心,你老公沒不肯上班,是走好運了,等將我服侍好,告訴你好消息。」
聽說不上班不礙事,王書玲不再拒絕要求,韓紅星已到了能將床上事做得遊刃有餘的年齡,從動手開始慢慢將情節往下走,直到讓她性情高漲。
兩口子顛來倒去過足了癮,躺到床上又開始聊,王書玲發問:
「說,你能走什麼好運?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
「你老公進機關了,由藍領變成白領了,用十萬元考核工資換了個放貸款的崗位,正在調動,所以這兩天不用上班。」
「真能拿到十萬元考核工資?你傻啊?什麼機關崗這麼值錢,肯拿這麼多錢去換?」王書玲不明就裡,一連串地發問。
「你以為用錢就能換來么!班上小趙一聽說是我被調到這個崗位,立即到費行長那哭鬧,說是已答應將這個崗位給她了,傳言自從走了王美女,小趙為達到調回機關的目的,情願主動送給費行長,看來這回又被白玩了。」韓紅星將與費行長談判以及費行長為了撈大家的考核工資才用好崗位買通自己的情況向王書玲彙報,臨了算自己的賬:「用一個很難爭到手的一萬元利益,換一個小趙用身體都換不來的崗位,值!你個頭髮長見識短的,下次千萬不要再說什麼人家能受你能受,如果我真老老實實做人,只能一輩子在櫃面上,他費行長可能會看我一眼?可能會主動用好處來籠絡?」
「你們行長做盡謀財劫色的惡事,不是早就該槍斃了么?小趙就該告他強姦,讓這種欺侮女人的人沒好果子吃!」王書玲打抱不平。
「大家都在一個單位誰不要個臉面,他知道小趙翻不了泡才敢欺侮她。」
「換著我就告他強姦。」王書玲忿忿不平。
「你嘴上說得輕巧,當年錢鎮長睡你,你怎不告他強姦?怎不准我拿刀去砍?」
「他跟你們行長同嗎?至少他得哄著我,至少他在你老婆身上花了不少代價!」
「有什麼不同?你個傻貨,被人家當玩物還幫人家說話!知道的就有姜師娘,誰知道他還玩過多少女人?那麼多年前他就能在你身上花那麼多錢,同樣夠槍斃!」聽王書玲誇錢鎮長,韓紅星不爽。
「你知道嗎,姜師娘家現在住城裡才開發的城中別墅群里。」王書玲聽到姜師娘名才突然提起個事來:「前兩天姜師娘被客人請到飯店去吃飯,跟她聊了好久,她說她老公現在是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這個幹部大嗎?」
「開發區的姜主任就是他?」韓紅星聽得震驚,因為雖沒見過這個人,但他的名氣在黃海縣城僅次於縣委書記h縣長,沒想到此姜主任竟是姜師娘家的姜主任!便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告訴王書玲:「開發區是正科級單位,主任是副處級。」
「什麼科級、處級我不懂。」王書玲換種方法了解:「你就告訴我他有沒有你們行長大。」
「行長請他吃飯得先約后請,他隨時請行長吃飯都是給面子,就這麼大幹部,你懂了么?」韓紅星仍處在聽到這麼個消息的意外中。
「怪不得姜師娘往五十上去的人了,還穿得珠光寶氣,看起來就是個闊太太的樣,不過再怎麼打扮也不中看。」王書玲如實評價。
「我不關心她姜師娘好看不好看,只關心你們難姐難妹碰頭有沒有彼此難為情,有沒有提起你們共同的錢鎮長。」
「有什麼難為情?就提到錢鎮長了又怎樣?」王書玲真的往下說:「是姜師娘主動提的,說錢鎮長將當幹部撈的錢去gd做生意,結果虧光了本錢,沒了錢與權只能縮回老家去,現在老兩口在農村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活,等有機會去看看他現在是個什麼樣。」
「你敢!」韓紅星脹紅著臉道:「總威脅我如果哪天他成了千萬富翁還去投懷送抱,現在他破產了你仍不死心,想幹什麼?」
「你個傻子!如果真想投懷送抱還可能讓你知道?剛才還要替我找,這會兒大方勁怎麼變成醋勁了?」王書玲笑話過老公后告誡:「就讓你吃醋!看你總信不過我!誰還是當年的村姑任你逞強?有本事你來,我又想要了,我們再開始。」
「剛才用了多大的勁你沒看到?想要等會兒。」
「等會兒還算什麼本事?等會兒誰還理你?」王書玲揭示她這樣說的目的:「我比你厲害,我是家長,是你跟著我過日子,懂了么!」
過完兩天的假期到行里報到,由費行長親自送韓紅星到公司部報到,接待的是掌總經理。從幾年前在城南分理處被掌主任貶到南環儲蓄所,直到今天兩個人才又有機會對話,有費行長在旁邊,掌總的開口辭是:
「d行就這麼大,轉一圈我們又同事了。」
韓紅星趕忙回答:
「哪裡能這樣說,是我又有機會做你手下聽你指揮,怎敢叫同事!」
費行長交代掌總:「將韓經理與嵇紅安排到同一個辦公室,今後所有的個人貸款由他們兩個人一起做。」
機關里上班著實舒服,往辦公桌邊一坐,手裡捧兩本已做好的貸款檔案,依葫蘆畫瓢地學習貸款該怎樣做,不知不覺半天就過去,竟然沒一個客戶來!哪似在網點上班,每到業務高峰期,客戶如趕集般往班上聚,每個人都忙得陀螺轉,一個班下來腰酸背痛。
兩相比較,韓紅星很快能理解為什麼機關里人情願當員工也不願意下去當主任;為什麼小趙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回到機關來。正各處想,嵇紅告知有客戶請晚飯,讓韓紅星一起參加。
已聽到太多關於這方面的負面傳聞,自己也求過嵇紅辦貸款,當然知道請客人的心態,如果不是沒辦法,誰願意被他們要吃要喝要包煙地宰!哪個請客的人沒在心裡罵他們!韓紅星找出借口來不參加晚上的飯局,並決定今後所有的這類活動概不參加。
到新的崗位逐漸熟悉了新的業務,曉得了d行的個人貸款有住房貸款和經營貸款兩類,經掌總分工,韓紅星經辦住房貸款,嵇紅經辦經營貸款。這兩類貸款的差別在於辦住房貸款是政策性貸款,只要客戶是真實購房,有償還貸款的能力,符合國家的信貸政策,就得無條件發放,分到營銷任務還得去求樓盤將貸款送過來做,說到底,房貸是「面朝外」的業務;辦經營貸款得有一定的身份和「相當」的條件才行,正因為有個「相當」的因素在裡面,導致不按規則辦事就很難符合這「相當」的條件,就沒法將貸款求到手,因此,經營貸款是「面朝里」的業務。
聞此分工,費行長將掌總及兩個經辦人員叫到位,再提他的要求:「兩個人一起做個人類,不分工。」
韓紅星當然能明白費行長的一片好意,不過總認索、拿、卡、要的人定會遭報應,也自知練不出敲詐客戶的本領,便婉言謝絕道:「謝謝行長的好意,我是後來者本該落後,再加上愚鈍,能做好房貸業務就已經不錯了。」
見韓紅星如此表態,費行長只得作罷。
在機關里上班能聽到很多傳言,新鮮的傳言是費行長對解行長正惱火,起因是肖玉英。自從她調到機關來,每天花一樣地在費行長眼裡過,惹得費行長慾火中燒,卻苦於她總是不苟言笑、嚴謹認真,越是這樣就越讓費行長垂涎欲滴,心想在這個大樓里只可以有他不想玩的女人,不可以有他辦不上手的女人,更何況都說她跟解行長關係特殊,反將他個大老闆晾到一邊去,成何體統!
越是無縫的蛋越要叮!通過暗中觀察,費行長發現肖玉英的確對解行長情有獨鍾,每次吃飯只在有解行長出席時她才有可能參加。發現這個規律后,便單獨約他們兩個人到包廂去喝酒,哪曾想沒當行長時寧願獻出老婆的解行長,這會兒卻再不肯靈活,在包廂里與肖玉英寸步不離,像看賊一樣看著費行長,讓費行長根本沒有得手的機會。
一招不成再用一招,費行長拿出對待大樓里女職工的慣用套路,待到肖玉英單獨送報紙進行長室時,留下她談話,無非是威逼利誘的內容,談的次數多了也敢動手試探。不過肖玉英嚴把底線,根本不讓他得逞,遭騷擾后經與解行長商量想出辦法,將個帶錄音的手機備在身上,等到費行長再騷擾時,將過程都錄了下來作為他騷擾女職工的證據,費行長情知肖玉英不至於將這種事宣揚,卻再不敢騷擾她,更不敢排擠、報復她,怕將她惹急。
心知是解行長在背後替她出的點子,便將滿腔的妒火發到費行長身上,凡事不讓他管,連吃一頓工作餐的費用都不給報銷,讓他只有個副行長的虛名。即便這樣,費行長對肖玉英仍不死心,每遇她和解行長同時不在班,就估計兩個人可能躲在哪個賓館或者包廂里私會,親自到可能的地方去查找,指望能抓住兩個人私通的證據,就可以逼迫肖玉英就範。
想不通解行長貴為行長,為什麼會對一個劣跡斑斑的費行長如此屈服?他雖沒權,但行里重大事務的決策都少不了他這個副行長參與,該掌握著更多有關於費行長的貪腐的黑材料,被欺侮成這樣怎就不抗爭?
帶著這個疑問同大家探討,得出的結論是:人家解行長有涵養、懂隱忍,拿土話說叫上路子,只有具備這種優良品質的人,才能在當今的社會中尋得發展的空間,才能有今天這麼高的地位,離當上行長、大權獨攬還只差一步之遙,此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
成功的人尚如此,普通職工更哪有資格遇事不忍,因此大家都認為「別人能受我能受」。國人都聰明,遇到不公正待遇時都想維權,不過更想的是在不犧牲自己的前提下維權,最好的方法是想方設法讓別人出面去維權,失敗了遭罪的是別人,勝利了好處有自己一份,正因為個中道理,大家才都具備「別人能受我能受」的優良品質,都去比拼誰更能忍受。
每個單位里或多或少都會有忍不住的人,這些人只能被定性為刺兒頭的角色,本登不了大雅之堂,利用領導涵養高、懶得與其一般見識,整天夸夸其談別人不屑的歪理,不要說領導看到這些人皺眉頭,同志們如果不為某件事想利用這些人出頭露面時,也會視這些人為黑五類,並心生鄙視。
韓紅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黃海d行正屬於這種角色,不過卻能憑此角色混到機關上班,讓同事們大跌眼鏡的同時也免不了感慨:這年頭死貓死狗倒能混得好,有素質的同志倒吃虧,領導怎就肯眷顧一個沒有真本事,只會瞎嚷嚷的刺兒頭?
有了這種感慨,大家自然會生出一個「憑什麼」的問題:我在行長面前想方設法討好,那麼恭恭敬敬、諾諾唯唯反不被重用,他個吆五喝六的卻能佔了好崗位,憑什麼?
能從大家異樣的眼光中讀出這種質問,因此,韓紅星甚覺愧疚,不過也自我解嘲:當自己敢於做一個刺兒頭時,反而能在d行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