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病

  她媽是個非常非常十分敏感的人。有著異於常人的疑心。如果在這個世上非要找出一個人來與她媽相比,那個人非曹操莫屬。後來再加上一個她,她想。

  在她未出生前和沒有完整記憶的年歲,只聽聞她媽媽是最心臟不過。臟者,疑也。

  她媽懷疑她爸與後院她表姨有染,與前院她表姑有染,與住同一個衚衕最裡面那家的媳婦有染。反正差不多所有與她爸談笑風生的都不是什麼好娘們兒。這三位是最大的關注對象。再加上農村人葷素不忌,有時玩笑里就帶上了那麼些個腥臊味。這是她媽那個悶騷的性格接受不了的,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有了嫉恨吧,她猜測。

  關於這三位,她都有那麼一絲絲的印象。別問為什麼只是一絲絲,故事慢慢講。

  第一位,她表姑是個溫柔和順的美女子。因為結婚後就與親大舅家住前後院,所以在她媽還沒過門前經常過來幫忙做做飯。那時候兩家裡她奶沒了,二奶跑了,四個姑姑全嫁了,家裡三個光棍子。為什麼說是兩家呢,因為前面說過,她二大爺把家裡偷著賣了,而後跑走了,所以她二大爺的爹,也就是她的二爺就和她爺她爸一起住在北頭了。

  其實她表姑嫁到前院已經有六七八年了,但是可能就表姐表弟的字眼或者說是情分就這樣刺了她媽的眼,覺得你倆要是沒啥事,怎麼能無事獻殷情。

  第二位,她表姨的相貌是非常有些對不起大眾的,拋開良心,算是中下…一臉雀斑,牙口不齊,五官也不精緻,就是逢人三分笑。她表姨夫卻是個非常英俊的人,戴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一看就是個賬房先生之類的,很精明。

  他表姨夫兄弟四個,表姨夫行二。因為都是愛耍(耍=耍錢=賭博)之人,所以後院是經常聚集賭徒之地。當然還有別的據點,比如說老大家。

  先說這後院,這絕對是她媽心中的憎恨之恨。至於她媽為什麼這麼的特別十分的恨她表姨,她覺得,除了因為是她表姨保了這個火坑媒之外,另一個原因大概就是她自己丈夫還是個愛耍錢不著家的人。她媽大概是不敢承認什麼或者發作誰,也不知抱了什麼心理,反正這火氣是實實在在的轉移到了她表姨身上。當然這可能與她表姨能讓村裡的兩個光棍漢幫忙幹活也有點關係。畢竟,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在她媽眼裡,這就是個行為不檢的女人。

  第三位,她不熟。她與這個媳婦打過一次交道。是在她特別小的時候,給大人打支應(跑腿),大概是有什麼事,去叫人來家吃飯。一開始媳婦很不耐煩說不去,再去叫就直接不理叫門聲,也不應。後來的事她忘了,只記得那家的狗叫的很兇。

  這個媳婦還是個強勢的。因為衚衕地勢外高內低,下大雨時,對於挨著大道旁邊住的她家來說,得向下排水,就忘了顧忌正對著衚衕口開大門的媳婦家。到是怕道上的水淹了衚衕,把衚衕口用土壘了個小型的壩。這可了不得,媳婦找上門來,你家怎麼能排水?都流到我家來了,好說歹說…給她看了衚衕口的小壩,讓她原諒則個。看著她爸賠笑臉,和小媳婦插科打諢,她媽生悶氣。大人心裡到底怎麼想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羨慕住在路西面的人,排水直接排到路上,也沒有人找上門來。後來媳婦這家搬走,她內心是非常高興的。

  她的疑心病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就顯現了,當然這隻有她知道。

  一次是家裡辦什麼事,要請客,在前院她表姑家做豆腐,幾個孩子跑來跑去,玩著玩著她就把表哥表姐跟丟了,然後就去表姑家屋子裡找。

  進院子的時候,可能是這幾天熟悉了,狗沒有叫。她看著院子里沙果樹上的碩果累累,心裡嘟囔著,哼,家裡明明這麼多沙果,還非要吃我們家的,大姑父真摳。然後嘴裡不知喊了什麼就進了屋,外屋的鍋灶上靜悄悄的沒有人,她疑惑的又喊了一句后,心臟突然間就怦怦怦急切快速又帶著不知所以的因由就那麼跳了起來,她突然躡手躡腳起來,悄悄的往裡屋走去,就快掀開隔著裡外屋的門帘兒時,她聽到裡面一片兵荒馬亂,並急切的叫著讓她別進來,別進來。她帶著有那麼大的好奇和探究,還有一絲無以言表的齷齪心思闖了進去。什麼也沒看見。

  她爸在炕的最裡面,腿上蓋著什麼,她表姑站在地上一邊埋怨她為什麼進院不吱聲,一邊和她解釋,說是她爸的褲襠因為幹活用力過猛撕壞了,在補褲襠。所以讓她別和她媽說。如果不是她爸臉上的眼珠子瞪的太大,表情太過於惱羞成怒,她就聽話了。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最早的記憶在兩歲就有了。很多大人以為她不懂的事情,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並且默默噁心。但是她很委屈,因為她進院子是喊過人的,進屋已經是第二聲了。對於誣陷什麼的她記得不要太清楚,最是記仇不過說的就是她了。她覺得這是誣陷,她要報復。她就要說。被誣陷,是她最介意的事情之一。

  這件事雖然過去很久了,但她心裡還是扎了刺。她解釋不了,因為她沒看見,但這並不能阻止她單純的很噁心和無休止的惡意猜想。這是她多疑的萌芽。

  另一次是她說謊了。一個冬天,她媽尿尿回來給她發布了一個任務,「你去廁所看看你爸在不在後院」。她很無語,但她不敢反駁,因為會挨揍。她家廁所挨著後院衚衕。

  當時每一個衚衕除了能過馬車還得留有空閑部分放柴火和能過人的距離。除此之外,再加上一個院子的間距,然後她得穿透因為冬天而給窗戶封上的塑料膜,去看屋裡的男人是不是她爸。她根本看不清楚,並且天也很冷,她就回去說不是。她媽不信,讓她再好好看看,她氣的想罵人,但她不敢。她又去了,一邊搓手跺腳,一邊做賊一樣看著兩邊,害怕有人路過,發現她在偷窺。這一次她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分析著是村裡光棍之一,但是又不像,她不熟。然後她就回去說不認識。她媽讓她再去看看…這個時候她懶得罵人了,但是她也明白了,她這次必須得說出來是誰,不看出來是誰,她別想消停了。她趴在牆上無聊的觀察著,只能看見屋裡亮著燈,電視開著,兩個人在交談,喝水。她在想象著,然後腦補,這到底是誰,會不會真是她爸,但是她爸為什麼會在這呢,不是說去另一家玩兒了嗎?但是也許沒去呢,撒謊了呢,不然她媽為什麼還會這麼猜疑?可是不能說,因為會幹仗,會壞菜。但是她的腦海里著了魔一樣就那麼荒謬的想著這個人就是她爸,然後就那樣瘋魔著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埋了爛根。最後回去報告的時候到是還存有理智,說是一個光棍兒。其實她真不知道是誰,只是不想挨凍挨打撒謊罷了。她媽滿意的鄙夷的笑了,說,我也覺得是。晚上她爸回來,她媽問了在誰家玩兒的,他爸說誰誰家,她媽媽抿著嘴笑不露齒的笑了。她在一旁看著,憋屈的泛著噁心,腦海里那瘋狂的猜想和腦補又起了個頭,惡意的詛咒著。然後,這件事就這樣無聲的壓在了她的腦子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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