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森林
當我得知蔚空自殺的時候,正好是我去森林的路上。我和英勛過去經常說起她來,而現在我們開始隻字不提,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蔚空很開心的跟我提起要去上海,怎麼……
但目前的狀況就是,英勛也不想提。其實我們兩個已經無語了,一路上就沒有再說話。我們各自沉默,但是每個人的心裡都裝著歐生和蔚空。我們基本上眼裡都有點眼淚的樣子,但是我們連眨眼掩飾也要裝出比較開心的樣子。
我們好像都變得有些自私,但事實上是,心裡卻完全是另一個人。後來快要到站的時候英勛讓我去趟衛生間,我說我上一站剛剛去了。他就把車窗打下來,抽了一根煙,意味深長。
其實多年的學習經驗已經讓我見怪不怪,但是英勛這樣做,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我默默地嗅到絲絲縷縷的煙熏氣味。隨後他把煙盒子遞過來,問我要不要來一根。我說謝謝,我不抽煙。然後他驚訝的看了我一眼,突然緩過神來一樣,對我一臉抱歉的神態,
「哦。對不起對不起,習慣了。」
我有點稍許的尷尬,但是馬上化險為夷的說,我其實還是一個剛剛考完試的孩子,你要像對待小寵物一樣對待我,他笑一笑,不說話,轎車一點一點的開到臨近森林的路上去。
我們把整個車窗全部打開,連車頂都不放過,氣流猛烈的衝擊著,我感覺空氣有點像喝滿了光合作用的甘醇露水,帶著陽光的嫩流,灌進我的每一處肌膚里去,後來英勛對我說我的皮膚突然變得很細膩,不知道為什麼。我說真的嗎,然後趕緊照照前車鏡。
我說騙人,他說起碼有一點點了,然後我開始繼續捶他,他說開車開車呢。我就嘻嘻哈哈,繼續把頭直直的深出車窗去,他說危險,我說我什麼都不怕,問他信不信,他說我應該是沒見過害怕的東西。後來我跟他說,要不換個敞篷車吧,這樣太麻煩。
他說他害怕,他嘆了一口氣,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現在開車都有講究,像他們這種門面的人,不能開敞篷車。我諷刺他說等我以後有錢了買輛敞篷車,帶他遊山玩水。他就狠狠的說了一句,害。然後我說,切。
兩個人談著談著就到了森林的深處,途中有隻鹿莫名其妙的跳出來,我們剎車,結果它還是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遲遲不動。然後英勛鳴了一下笛,結果它還是不動,我說這鹿死住了,英勛說,看,它盯著你看呢。然後我下車去,想把它趕走。我向著它的後方跑過去,誰知道它轉了兩個小圈,居然把頭對著我,然後我摸了摸它的頭,英勛從車窗里探出腦袋來,說,這好這好,給你拍一張,然後他咔嚓咔嚓。後來這鹿終於跑了,我高興的對英勛說,現在我是摸過鹿的人了,他說摸鹿不算本事,改天帶我去泰國摸蛇。我說那我可害怕了,他說你看害怕了吧,行了,帶你去摸摸人妖姐姐,這行吧。我說這行這行,我都流口水了。
兩個人嘻嘻鬧鬧的走出了第一片森林,結果一整片湖映入眼帘,車從湖邊的懸崖開過去。我說小心著,他說他的車技沒問題。車開的很慢,也許是他故意讓我看看,也許是他過分小心。湖水很藍,乾淨的好像一個異世界的靈物。我開玩笑說我現在這樣偷窺算不算暴殄天物,他說我本來就是天物,現在是王八對綠豆。然後我又開始捶他,他說怎麼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我說聽著不雅觀。
他晃了晃頭,一臉脾氣的說,行吧行吧。然後我笑了一下,心裡想,哼。
後來漸漸到了晚上,森林裡異常冰冷和昏暗,我們找到了一間住宿的木屋,把車子停在旁邊。我們都穿上厚厚的衝鋒衣,我把頭髮綁起來,這時候我的頭髮已經稍稍長長了些,能夠綁起來了。他誇我很精神,以後就這樣吧。
我們點起了火堆。在溫暖的野火旁,我問他很精神就很漂亮嗎,他說很精神對於我來說就足夠了,我說哼,我不服,以後我要化妝。他說呦你還要化妝啊,厲害哈。我說都成年了有什麼不能的,這時他拿木頭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跟剛才一樣,不斷的添火。只是他突然吐了一口很深很深的氣。我說這樣嘆氣老的快,他說聽誰說的,我說我高中同位,他眨眨眼問,
「你高中同位考哪裡去了?」
「武漢。」
我說。
「你們很熟悉嗎?」
「沒有,就是我高中的時候壓力太大,經常嘆氣,他說這樣嘆氣老的快,以後我就憋氣。」
「那還有下文嗎?」
「有,他說現在憋著不叫憋,叫存,以後到了大學有的是撒氣的地方。」
英勛就哈哈了兩聲,叫我快幫他添火。我說都快燒林了,可是要犯法的,他搖搖頭,說玩笑沒有這樣開的。我說要怎麼開,他說我以後會知道的,他說也許我到了大學連話都不敢說了,會說話的太多了,到了大學是人生的第二次學話。我說分專業的吧,理科的就沒事兒,他說是說的少,但是每一句都是精髓。我問他怎麼知道的,然後他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我們在火堆上燒了一些魚,肉和雞蛋,勉強吃飽肚子,隨後我們各佔了一間屋,他在屋裡抽煙,我在屋裡吃零食。
兩個人一夜無話,每個屋都有陽台,我們就跳出去起夜。直到天氣變得很涼很涼,他過來幫我加了一床被子,我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那時候已經是四點左右,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第二天我們吃過簡單的早飯,就啟程了。
我問他昨晚上是不是給我加了一床被子,他說我很靈敏,他誇我這個好,以後有小偷來家裡,馬上醒過來報警。我說我又不是傻子。後來陽光熱起來,我們不得不打開空調。我說這裡有樹有水有空氣,唯一跟大漠一樣的就是氣候問題。他說,
「說起大漠來,我想我回不去了。」
「啊?為什麼?」
我問。他說大漠這種地方不適合他,他要去大城市跑跑。我說哪裡,他說就北京吧。我說記得去找林昌輝玩,他開玩笑說林昌輝不是快跟蘇玥結婚了嗎,幹嘛去打擾人家倆。我說把丁鵬難為住了,他撇撇嘴搖了搖頭,
「還是小女孩,她以後會知道的。」
我說還好我是大智者,啥都明白。結果他搖搖頭,
「你比她還小呢,你連個愛情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說心還藏著呢,以後會知道的,不急,大學四年呢。
後來我們穿過了很多森林,下午才找到吃飯的地方。他說第一次車開的這麼爽,還是要謝謝我。我說可別了吧,你得謝謝你爸給你搞的起好車。他說可算說了一句像樣的玩笑,我說跟他學的,他就呵呵的笑起來。
後來我發現吃飯的地方菜品都特別貴,我從來沒有見過五十塊錢的蛋炒飯。後來英勛把兜里的錢取出來,還撒了一地,他又去撿,撿了半天。我第一次見到跟一塊石頭一樣厚厚的錢。然後我驚訝的口水都快掉下來,他數錢的時候瞥了我兩眼,發現我直勾勾的盯著,然後把錢捧給我,說,
「你墊墊。」
我墊起來,發現真的很重,真的跟石頭一樣,隨後我舉到空中還給他,結果他把我的手推了一下,說,你拿著吧,想吃什麼你付錢行了。然後我把眼睛睜的很圓,我說真的嗎,他說這幾天我管錢行了,看我挺喜歡的。我就蹦蹦跳跳的點了一堆飯,大多數都剩下了,結果我還是腹撐的吃了兩片胃藥,主要是他老是看著我吃,然後我指責他這樣會餓壞的,他說他不想吃東西,只想看我吃,我說傻子,然後心裡有一股揪揪的酸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