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4）

  年少的倔強總是來得毫無道理又無以反駁，正因為如此，能夠在這份倔強中堅持下來的的感情才顯得極其珍貴。


  徐然在林麗走後不久就來到了班級，他拿著程鵬飛轉交的字條讀了很久，一直到最後，他也沒想通這字條的含義。


  徐然：


  我回家了，你交給許瀟瀟的任務她已經完成了，放心吧，我挺好的。


  非常感謝你一直以來給我的幫助，我會繼續努力的！


  林麗

  林麗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寫著「我很好」，可在徐然讀來，卻每一個字都是「我不好」，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問程鵬飛：「她什麼時候走的！」


  程鵬飛說：「有一個小時了吧！」


  「那麼早就走了！」


  程鵬飛點點頭。


  徐然收好字條，轉身坐在火爐邊的椅子上。他拿起鏟子給爐子加煤，從前在這讀書時，每天早上都是他引火生爐子，冬天的教室因為這個火爐讓人溫暖，也給同學們的課間增添了很多樂趣，比如，林麗經常在爐子上烤土豆，陳大偉會圍著爐子玩遊戲機，許瀟瀟會坐在爐子邊上給大家講昨晚的電視劇，而他自己會拿著粉筆在爐筒子上寫字，然後等到老師問：「誰寫的！」的時候，站起來說：「是陳大偉。」


  這些日子彷彿就在眼前，徐然拿著爐鉤子捅了捅火膛里的爐灰，然後就坐在椅子上發獃，一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程鵬飛看了看他，忍不住問：「你要不要看會兒書？」


  徐然一怔，隨即笑笑：「放假就別那麼用功了！」


  程鵬飛一笑說：「我也沒看啥正經書，在看小說呢！」


  徐然「哦」了一聲，雖然心裡並不感興趣，他還是問了一句：「金庸還是古龍？」


  程鵬飛說：「都不是，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你看嗎？」


  徐然搖搖頭：「不看了，太厚，我看不完。」


  程鵬飛放下書，他似乎覺得讓徐然自己待著很不禮貌，想了半天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徐然倒是先開口了：「競賽成績你們還不知道吧！」


  程鵬飛說：「嗯，不知道呢！」


  徐然說：「我看見成績了，你們都考的很好，化學你考了第三。」


  突然聽到這個好消息讓程鵬飛很震驚，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真的嗎？」


  徐然點點頭：「嗯，我看見老師的成績單了！」


  程鵬飛笑了，他很激動的問道：「許瀟瀟她們呢？」


  徐然說：「都挺好！」


  「你呢？是不是都考第一？」


  徐然笑笑：「沒有，物理考的不好！」


  看徐然把成績說的如此雲淡風輕，程鵬飛第一次感覺到他的與眾不同，雖然只是在班級見了幾次，這個一中的學霸卻讓他十分欽佩。


  程鵬飛由衷地說：「還是你厲害啊！」


  徐然看了看程鵬飛，也發自內心的說：「你們才厲害，題都是我們老師出的，我都做過，不厲害！」


  聽徐然這麼說，程鵬飛對他更加讚歎。他笑著說：「你要是在咱班就好了，我們都像你學習。」


  徐然嘆了口氣，他心裡也在想，自己當初為什麼不留下來呢。


  徐然在教室里待了很久，他望著火爐陷入沉思。他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像他現在一樣，心裡想著的全是她的樣子，儘管他們很久沒見，可她的笑容就在眼前，而且越來越清晰。


  林麗這兩天過的一點兒也不好，她一直不想讓自己想到徐然，卻又總是覺得心裡鬱結著難以排遣的情緒，她在想著大家是否又聚到一起，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刻意迴避，轉念又勸說自己，除非自己心無雜念，否則這是最好的選擇。


  比起徐然，林麗的感情是理智的，她在自卑的心態里過早地認清了某些現實，所以，她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放棄，也許徐然能理解她的意思，也許不能，但在林麗看來，這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以徐然的個性，他在哪裡都會過的很自在，他會有更好的朋友，更快樂的學習生活，他註定與她越來越遠，她害怕讓自己越陷越深，她也不想讓徐然誤解了自己，既然軌跡不同，還是早一點放棄的好。


  周日下午，心事重重的林麗返回了學校，她沒有刻意很晚回來，但到校的時候天還是已經黑了。


  林麗來到班級，教室里有幾個同學在自習，她像往常一樣收拾書包和課本，然後有意無意去看自己的某一個本子里是否夾有信箋，當她發現所有的書本都原封未動后又莫名的失望。


  程鵬飛沒在，李佳明沒在，陳大偉沒在，她不知道徐然到底回來了沒有，轉念她又在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或許這就是她永遠也沒有許瀟瀟學習好的原因，對她來說，做到心無旁騖簡直太難了。


  林麗拿出書本，強制自己靜下心來，不管怎樣還是要繼續努力才是。


  陳大偉推門進來，看到林麗后直接坐到她的旁邊。


  「回來了！」


  林麗「嗯」了一聲，繼續裝模作樣的看自己的書。


  陳大偉敲了敲林麗的腦袋說：「走吧，都等你呢！」


  林麗抬起頭問：「等我幹啥？」


  「你說呢，等你吃飯唄！」


  林麗不解地看著陳大偉，心裡在猜想著一些事，卻又不敢確定。


  陳大偉在一旁說：「走吧，為了等你，徐然都沒回學校，我們都想去接你了！」


  林麗怔怔地看著陳大偉，心裡的堡壘又一點點的崩塌了。


  有了上次飯館偶遇齊嘉的經歷，這次李佳明找的飯館有點偏遠，陳大偉和林麗到飯館的時候，徐然、許瀟瀟、李佳明三個人正在打撲克，徐然的臉上更是貼滿了紙條。


  見到林麗來了，三個人都停了下來，許瀟瀟拉著林麗說：「你可來了！」


  李佳明白了林麗一眼：「有本事你今天也別來啊！」


  林麗心虛地一笑：「這咋地，鴻門宴啊！」


  陳大偉說：「行了，她知道錯了，一會兒打算自罰三杯！」


  徐然在低著頭收撲克，他幾乎沒看林麗，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揶揄林麗，他也忍不住笑了。


  「三杯太少，三瓶吧！」徐然看著林麗，笑著說。


  林麗坐在許瀟瀟身邊，嘟囔著：「喝就喝，誰怕誰，大不了明天不上課了！」


  五個人坐在餐桌旁，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十瓶啤酒，大有喝個一醉方休的意思。


  李佳明給林麗倒滿酒：「來吧，別光說不練！」


  林麗看了看李佳明，拿起杯子仰頭就幹了。其餘幾個人都愣住了，李佳明更是沒想到林麗會真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態度還不錯！」


  許瀟瀟拍拍林麗：「你傻啊，跟他們較啥勁！」


  陳大偉在一旁說：「沒事，林麗能喝，這點兒不算事。」


  許瀟瀟說：「能喝也不這麼喝了！」


  李佳明呵呵一笑說：「那得問徐然同不同意！」


  徐然笑笑說：「行了，一起吧！」


  五個人端起酒杯，高高興興地碰在一起。


  大家越聊越開心，不一會兒功夫，桌上的啤酒瓶子都空了，林麗感覺到自己已經暈乎乎的要睡著了。


  李佳明說：「要不是徐然回來，我們幾個也不常有機會聚在一起，要不說你得常回來呢！」


  徐然笑笑沒吭聲。


  陳大偉說：「下次你回來之前先通知好了，誰要是再回家，以後就不帶她了！」


  許瀟瀟哈哈一笑說：「我隨叫隨到！」


  林麗低著頭不說話。


  徐然說：「不用常回來，我想回來念了！」


  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大家的酒勁兒都醒了一半兒，唯一沒有喝酒的許瀟瀟看著徐然問：「喝多了？」


  徐然說：「沒有，我說真的！」


  李佳明說：「好啊，我早說讓你回來！」


  陳大偉也開心地說：「打球正缺前鋒呢！」


  林麗怔怔地看著徐然，半天才說話：「別鬧了！」


  徐然也看著林麗，認真地說：「我說真的，我都跟家裡說了。」


  林麗「嗖」一下站了起來：「徐然，能不鬧嗎！」


  大家都看向林麗，她看上去很生氣，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她的臉脹得通紅。


  「你們不是都希望我回來嗎？」徐然不解地問。


  林麗瞪著眼睛看了看大家，然後又看向徐然：「那是以前，現在能一樣嗎，你不知道自己跟我們差多少嗎，你說想回來，誰能同意！」


  徐然不說話，他知道自己有些意氣用事，甚至於他沒有告訴大家，家裡人對他想回來上學這件事的真實看法。


  林麗的話讓大家都猛然驚醒，是啊，現在的徐然，怎麼能放棄大好的學習環境回到海興這個小課堂呢！

  李佳明冷靜了下來，他說：「徐然，你現在的水平，將來可是要考清華的，回來就不可能了！」


  許瀟瀟點點頭：「是啊，海興教的再好也趕不上一中，回來不合適！」


  陳大偉看了看大家說：「又不是說說就能回來，再想想！」


  徐然沒有再說話，大家也不再發表意見。林麗悶悶地坐在桌子邊，把手邊的酒又一口喝了。


  飯後，李佳明送許瀟瀟回家，徐然和林麗一路。


  陳大偉揚揚手說：「你們都做護花使者吧，我自己回家了！」


  徐然和林麗並排向宿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是默默無語。


  拐彎兒就到宿舍的時候，徐然拉住林麗說：「去走走！」


  夜晚的涼風吹過，兩個人的酒都醒了，想起剛剛在酒桌上談論的話題，林麗點點頭說：「好！」


  兩個人沿著馬路向學校前方的大路走去，漸漸把小鎮拋在了身後。


  徐然說：「你真的不希望我回來？」


  林麗答道：「以前我總想，要是你能跟我們在一起多好，可現在，你不能回來。」


  徐然心裡有些難受，他說：「我想待在你們身邊，我想幫你補課！」


  林麗看著徐然說：「別傻了，這有許瀟瀟，有老師，我要是想學習，不差你一個。」


  徐然說：「那能一樣嗎？」


  林麗小聲說：「有啥不一樣的！」


  徐然半天沒說話，林麗抬起頭看他，發現他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你躲我幹嘛！」徐然的聲音有點啞。


  林麗說：「我沒有！」


  「沒有你回家？」


  林麗說：「我不是故意的！」


  林麗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面，聲音卻異常冷靜：「徐然，你在一中好好學，也能幫到我，下次你再回來，我不回家了……」


  林麗的話還沒說完，徐然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林麗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徐然緊緊的箍著林麗，聲音沙啞地問：「還躲我嗎？」


  林麗木木地說：「不躲了！」


  徐然問：「還回家嗎？」


  「不回！」


  「喜歡我嗎？」


  「……」


  「嗯？」


  林麗抬起頭，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她的聲音也跟著有些飄忽，但是徐然還是聽到了她說的那句「喜歡。」


  徐然看著眼前的林麗，柔和的月光下她顯得別樣的美，她倔強中帶著嬌羞的表情，讓他的心再一次顫動，他把她抱的更緊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她才試探地伸出了雙手，回抱了他。


  夜晚的風很涼，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卻無比溫暖，此刻，他們的心緊緊貼在了一起，心裡的感情，隨著時間靜靜流淌。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們都低著頭默默向前走，快到宿舍的時候，林麗說：「別意氣用事，你不能回來。」


  徐然說：「在哪考大學都一樣。」


  林麗說：「別傻了，不一樣。」


  徐然嘆了口氣說：「在一中我怎麼幫你呢！」


  林麗說：「你常回來就行，我想過了，我可以學文科，我們一起努力。」


  徐然深深地看著林麗：「你別放棄！」


  林麗點點頭：「嗯！」


  如果那晚的星空有記憶，它一定會記得月光下這對少年男女無聲的許諾，儘管未來的路還很長，但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