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
韶華就像人間的五月，絢爛而來，又一瞬而過。
林麗的運動會和徐然的籃球賽都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他們的生命在不同的賽場上各自燃燒，看似毫不相關卻又相向而行。青春的腳步不急不緩地走，命運的車輪在時間裡慢慢推進著。
林麗坐在主席台的角落裡看著賽場，八百米的賽道旁，李佳明左手拿著水右手拿著毛巾等著賽道上的許瀟瀟經過，那一刻，隔著半個操場的距離，林麗就感覺到了李佳明心裡的熱切，在喧鬧的運動會賽場上，他站在場邊等著她經過，然後再陪著她跑上一段距離，直到她拐彎后他再返回去繼續等她經過，這是多麼美好的等待和擁有，林麗看著看著就在心裡升華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賽場上的是她，場邊的是他該多好。
這一天，依舊很熱鬧，只是，在喧囂的氣氛之下，有一顆心卻在慢慢沉寂，早起的鳥兒落在主席台前的電線杆上，林麗聽著它們的嘰喳聲，心裡的想念開始滋長和蔓延。
許瀟瀟回到班級方隊后，林麗也跟著坐了回去。
「工作結束了？」許瀟瀟問她。
「嗯！」
跑完八百米的許瀟瀟有些頭暈不適，坐了一會兒后她就回了班級休息。林麗在場邊坐了半晌后，終於也轉身向外走去。
赫爽跟了出來：「你也回班級呀！」
「不回！」
「那你上哪？」
林麗隨手摘了一小片丁香花，細嫩的花蕊還是初生的幼芽，芳香卻已經四溢開來，她看了看赫爽笑問：「你猜？」
赫爽沒有像平日一樣揶揄她，而是斟酌著語氣說了句：「你跟徐然，你倆挺好的吧！」
林麗愣了一下：「挺好的啊，怎麼這麼問！」
赫爽搖搖頭：「隨便問的！」
赫爽人如其名，向來爽直，像今天這樣吞吐很是少見，林麗忍不住追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看林麗認真起來，赫爽忙說：「我就是想提醒你，徐然優秀，沒事看著點兒！」
林麗笑著說：「你比我還上心呢！」
去往市裡的大巴車上，只有寥寥幾人，司機似乎深諳乘客急行的心事，以最大限行速度一路驅車疾馳，汽車的尾氣揚起一路砂石，將小鎮和村莊遠遠拋在其後。
林麗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卻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儘管盎然的春意隔著車窗鋪面而來，她的眼裡和心底卻都只有一個名字，而這個名字此刻就握在她的手上，在她的指尖下輕輕滑過。
在她心裡，「然」已經成了世上最美的一個字。
徐然的比賽正打的火熱，決賽場上的男孩們全都不甘示弱，此刻他們手中的籃球已經被賦予了使命，每一次投傳都是一種信念的延續，籃球與球筐之間的弧線成了最美的距離。
徐然接過隊友傳來的籃球，不急不躁地在手下運作著，身後的隊友出其不意的攔截並沒有擋住他前進的腳步，他轉身、加速、躍起、投籃，這一系列動作的完成只在剎那之間，球場內外先是一陣寂靜，隨之而來是雷動入耳的掌聲和歡呼。
徐然笑著迎上袁俊的肩膀，隊友們也都跑過來跟他一一擊掌，他一邊繼續向籃球跑去，一邊向球場邊的同學揮手致意。青春的腳步從未停歇，只是在那樣的剎那芳華里，他並不知道，自己這樣不經意的瞬間曾贏走了多少女孩的心。
陳靜站在場邊看著風姿綽約的他，心裡泛起陣陣漣漪，他本該離她最近，卻不知為何變成了那麼遠。她從來沒想過，心裡的感情蓄著蓄著就變得這樣深，她本可以不在乎，如果她一直像從前一樣不在乎該多好，那樣的話，她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假裝著不在乎，卻在心裡暗自卑微。
同學依靠過來，在她耳邊說：「你家徐然真是帥呆了！」
陳靜臉上洋溢著笑容，儘管徐然從來不是她的，可是她喜歡別人這麼說，「你家徐然」成了別人對她最大的獻媚。
此時，林麗站在徐然的宿舍里，看著房間里他的書本和衣物，心裡被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填的滿滿當當，他說他要搬來這裡，結果就真的搬了過來。
他沒有陪她晨昏日暮，可是誰說他們沒有在一起！
林麗放下書包，把徐然床鋪上堆放的書本收到書桌上，剛剛搬過來的徐然還沒來得及整理房間，林麗卻在這份凌亂中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
他不知道她會來，她也不知道他已經搬了過來。他們都在心裡期望著能見到對方，但他們都有著各自的生活不同的精彩，誰也無法要求誰為自己做出取捨，兩個不在同一生活軌跡里的人，連細微的關心和最微不足道的問候都無法辦到，對於愛著的兩個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無奈的呢！
只是這時，他們都年少，總是相信未來的路還很長，也從未懷疑有朝一日，誰會離開自己。因為對這個世界還一無所知，所以，他們無所畏懼，也比成年人更敢於相信永遠。
林麗翻看著徐然的書本，在他的文字里尋找著熟悉的溫度，她喜歡看他寫的筆記，儘管都是習題和公式，她也願意觀賞，所有的喜歡大概都是這樣，盲目的崇拜，用盡全力的欣賞，彷彿世上萬般美好，都比不過一個你。
林麗心裡記掛著徐然的球賽，她想著晚一點回來再幫他收拾房間，整理書本和衣物，或許他們還可以一起做上一頓飯，因為看到了桌子上的小鍋，她又想到了他們一起初次煮麵時的情景。
林麗站起身，就在她手提書包轉身欲走的瞬間，她不小心碰落了桌子上的一摞書，冥冥中似有安排一樣，在某一本教材的內頁里，一個女孩的若干照片紛紛落地。
林麗俯身將照片一一拾起，起初她並不以為意，照片中的女孩她認識，那也是她初中的好友，儘管中考分開后從未見面，看到她的照片她還是覺得親切，她和他都在這裡上學，交往自然也會很多，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就拾起了地上的另外兩張照片。
這照片映入眼中，林麗的心突然隱隱一痛。
她和他站在一起，那麼自然隨意地微笑著，好像…就像他們「很好」的樣子。陳靜的頭側向他的肩膀，沃野茫茫，他笑著站在一旁。
原來，眼裡揉進一粒沙子的感覺並不美好，林麗拿著他們的照片，獃獃地坐了下來。
一中的賽場上，徐然和隊友配合的十分默契，焦灼的比賽氛圍與青春的氣息相互渲染，五月的陽光映照著七彩的少年，場內場外都是一片霏然之色。
比賽還有最後十幾分鐘結束，兩隊的比分始終不相上下，隊員們都在爭分奪秒地進行著最後的拼殺。
林麗踏上去一中的三輪車時，腦海中迴旋著這樣的畫面：
「你給我解釋清楚！」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
電視劇里那些沒說完的話，都是怎麼憋回去的呢！林麗這樣想著，一中就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門衛大爺看了一眼林麗，竟然打趣地說：「孩子，你來的有點晚，球賽都快打完了！」
林麗笑著跟大爺點點頭，然後向球場的方向跑去。
籃球場的四周早已被學生們圍得水泄不通，林麗還沒跑到近前就聽到場內人聲鼎沸，熱烈的氣氛瞬間帶走了她心裡剛剛滋生的小芥蒂，她迫不及待的想擠進去看一看徐然的表現。
高二一班的隊友將手中的籃球扔進筐內后，場邊的啦啦隊沸騰了，78:76，最後一分鐘，這領先的兩分鐘足以讓高一的男孩們放棄抵抗。
籃球在拼搶后回到徐然手中時，所有人都屏聲凝氣地看著他，nba賽場上的賽點時刻也不過如此。
徐然將球舉過頭頂，籃球離開手的瞬間，他眼前浮現出她的影子，這一刻，場邊所有的觀眾，都及不上她一個。徐然想，如果她能在，該多好。
籃球在筐內打了幾轉落下后，終場的哨聲隨即響起。
在你的年少時光里，是否也有過這樣輝煌的時刻，站在三分球線外的你，在最後一秒鐘絕殺了對手，然後鮮花和掌聲撲面而來，你被同學當做英雄高高舉起。
許多年以後的徐然，不一定會想起那年球賽的比分，但一定忘不了終場后的沸騰。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時刻，賽場邊上一個女生歡呼著跑到場內，她一躍撲向徐然的懷裡，徐然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場內外的同學瞬間蜂擁而至，他和她被大家圈在圓里，圓心只是一個小點，半徑的距離卻在無限延長，長到林麗再怎麼擠都擠不過去了。
「徐然、徐然，徐然……」
徐然被大家簇擁著推向班級，浩浩蕩蕩行進的隊伍從林麗的身邊一擁而過，林麗看著隊伍里陳靜拉著徐然的手，瞳孔里都是他的顏色，他們那麼自然地走在一起，眼裡再無其他人的位置。
剛剛還誓做冷靜女主的林麗，此刻心裡的壁壘轟然倒塌，他連「我不聽，我不聽」這樣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她，而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跑過去，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地說：「徐然，我來了！」
球場邊上還剩幾個同學在收拾衣服和桌椅，兩個女生拎著空水瓶經過林麗身旁，一個說：「那個男生就是徐然啊！」
「嗯，你才知道啊！」
「唉，學習好，長得帥，還這麼會打球，沒治了！」
「別惦記了，沒看人家名花有主了嗎？」
「那女生誰呀！」
「陳靜！」
「對象嗎？」
「嗯！」
「你怎麼知道？」
「她們說的。」
「……」
後邊他們再說些什麼，林麗就聽不見了。
五月的陽光依舊明媚，天空也沒有變換顏色，可是，林麗卻感覺到頭暈目眩，她有些站立不穩，又感到渾身冰冷，是誰給了她一場夢，又在她最不想醒來的時候將她叫醒？
教學樓里，男生們衝到衛生間洗臉換衣服，女生們在班級繼續花痴著球場上的少年。
袁俊說：「徐然，算你牛！」
徐然笑道：「有什麼獎勵！」
「請你喝酒！」
「這不算獎勵吧！」
「給你兩妞兒！」
「哈哈，還是喝酒吧！」
校門口的三輪車上，老闆問了幾遍「去哪」，林麗才聽到他的聲音。
她恍惚著說：「海興。」
「海興？」
林麗苦笑一下：「車站。」
球員們換好衣服回來，班級里又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袁俊問：「班長，哪慶祝去？」
田小野說：「食堂！」
教室里爆出一陣哀嘆聲。
生活委員說：「班長，我請客，出去吃吧！」
田小野笑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家同意嗎！」
「同意！」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我也同意！」
同學們笑著一起往外走，陳靜笑著跑到徐然身邊，徐然卻不自覺向著張凡的方向走去。
「蹭我這來幹啥？」張凡不懷好意地問。
徐然呵呵一笑：「你這地方大！」
「心虛了吧？」
「心虛啥？」
「呵呵，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