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4）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里/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陳靜拿著麥克風，與屏幕上的許茹芸一起唱著《獨角戲》，誰的人生不曾經歷這樣的失落，有多少心情和故事從始至終都是獨角戲，能夠得到頌揚的永遠是相互傾慕的感情，誰也不會為一場單戀和歌起舞，再華麗的暗戀也只能是一個人的墓志銘。
陳靜的歌沒有唱完，她坐在同學中間，突然感覺到沒有徐然在的空氣莫名的輕鬆，她不用去觀察他的言行，也不用揣摩他的心意，更不用為了討好他費勁心思，她本來就是那麼驕傲，憑何要讓自己變得如此狼狽不洒脫。
同學還在問：「他呢？」
陳靜心裡絞著痛：「誰呀？」
KTV里燈光昏暗，同學看不清她的表情，繼續開玩笑說：「鬧彆扭了！」
陳靜裝作沒聽到她的話，抓過同學手中的麥克風，跟著屏幕的旋律唱起了「雨蝶」。
徐然的三輪車很快到了車站，最後一班回鄉的汽車已經進了站台，檢票口的列車員正在催促客人上車，撲撲而來的徐然夾在人群里向前行進，傍晚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一顆浮動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林麗走在去徐然宿舍的路上，她的腳步極緩，但她的心卻十分堅定，當她決定返身回去時，她已經選擇了「相信」。
李佳明和陳大偉在球場上扔著球，運動會後兩個人都有些疲累，籃球在手上傳遞了幾次后，他們就坐到一旁的雙杠上休息。
李佳明看著空曠的操場說：「白天還那麼熱鬧呢，這麼一會兒就剩咱倆了！」
「是啊，該回家都回家了，我看班級就程鵬飛在。」
「回去學會兒習？」
「不去，沒意思！」
李佳明笑了笑：「女生都沒在，是沒意思！」
徐然走進校園時，李佳明和陳大偉正拍著球往大門口走。
「徐然？」
「嗯！」
「運動會都結束了你才回來！」
「我也是才忙完！」
「忙啥了？」陳大偉笑著問。
徐然指了指他手中的籃球：「比賽！」
「我說嘛，沒事你白天肯定能回來！」
徐然看著要出門兩個人問：「你們回家啊？」
李佳明點點頭：「班級沒人了，打算回去！」
徐然看了看李佳明班級的方向，重複了一句：「班級沒人？」
「有程鵬飛!」
「林麗呢？」徐然問。
陳大偉自顧自拍起了球，低聲嘟囔了一句：「誰知道了，中午就不見人影了！」
李佳明看了看徐然，漫不經心地說：「去問問赫爽不就得了！」
徐然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的失落和期待都寫在臉上：「我去她宿舍看看！」
看著徐然的背影，陳大偉問：「他就回來找她的唄！」
李佳明一笑：「明知故問呢！」
赫爽和同寢室的幾個住宿生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窗台上的隨身聽里放著歌，徐然走進院子時，剛好聽到「我是被你囚禁的鳥，得到的愛越來越少」……
「徐然？」赫爽手上還掛著肥皂泡，看見徐然她驚訝地站了起來。
「洗衣服呢！」
「嗯！」赫爽拿起一旁的衣服擦乾了手，笑看著徐然問：「咋就你自己呢？」
徐然一怔，不明白赫爽的話。
「林麗呢？」
「我還想問你！」
赫爽背對著院子里的其他同學，小聲說：「她不是去找你了嗎？」
徐然的眼睛睜的很大，一副完全沒聽懂這話的樣子。
「上午就走了！」
「去哪了？」
「一中啊！」
「怎麼可能……」
「你沒看著人？」
徐然點點頭，又搖搖頭，好半天才問：「真的？」
在徐然住宿的小屋，林麗無意識的翻看著徐然的照片，就像傷口未愈前，我們總是忍不住偷看一樣。
隔壁的女生看見林麗，熱情跟她打招呼，她們以為她是房東的親戚，對她偶爾的到來都不感到驚奇。
「我們在看電影，你來嗎？」一個女生趴在門口問道。
林麗感謝這個恰到好處的邀請，比起一個人面對空曠的宿舍，她更願意走進陌生的喧鬧，她放下照片笑著說：「太好了，我正無聊呢！」
房東留下的十四寸小電視音質和畫面俱佳，女生們將租來的碟片放在影碟機里，周末的小劇場就在這個時段按時開啟。
心裡有故事的人，在什麼樣的故事裡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九九九年五月二日，在並不熟識的人群里，林麗第一次看到了「至尊寶」的愛情，那時候的她還不懂《大話西遊》的意義，她只看到了「至尊寶」的徘徊和猶豫，「紫霞」和「白晶晶」，他愛上她的時候還在愛著她，這樣的故事，又該怎麼結局？
赫爽放下了打給林麗家裡的電話，攤著手說：「沒回家！」
徐然的心無限墜落，她真的去學校找他了嗎？
在他打球的時候？
在他吃飯的時候？
在他唱歌的時候？
她在哪裡？
「你去哪？」赫爽問。
「回學校！」
「哪有車了？」
「我找計程車。」
赫爽跟在他身後，忍不住說：「不能丟了吧！」
「不能！」
「那跑哪去了呢！」
徐然低著頭向前走，心裡似乎有了答案。
赫爽走了幾步以後回過神來，拉住徐然問：「是不是跟你生氣了？」
「什麼意思？」
赫爽眼睛轉了幾下：「我咋聽說你在一中跟陳靜挺好的呢！」
徐然看著赫爽，瞳孔里的顏色比夜色更深，他暗啞著嗓子一字一字問：「林麗，她也聽到別人這樣說嗎？」
「那我不知道，我沒跟她說過……」
徐然心裡有什麼聲音一點一點在炸裂，他回想著籃球比賽的賽場，熱鬧飛揚的隊伍在操場走過，就在那樣的某個瞬間里，她就在那裡？是嗎？
「赫爽，謝謝你！」
「謝我啥？」
徐然沒再回答她的話，他加快腳步向前走去，最後他幾乎小跑起來，十字街的路口，還有私人的小麵包車營業，他垂頭坐了上去，手指著市裡的方向說：「回去！」
李佳明拿著遊戲機手柄在電視旁玩遊戲，父親跟同事出去吃飯未歸，母親在小園裡栽種菜苗，看著遊戲畫面里人物的跳動，李佳明的心竟感覺十分落寞，只一個晚上沒在集體里，竟會如此不適嗎？
許瀟瀟的晚飯只喝了一點粥，許媽媽削了一個蘋果給她，她一口也不想吃，不過是一個800米短跑，她看上去像跑了萬米馬拉松一樣難受。
「這就是平時不鍛煉的結果！」許爸爸忍不住發聲。
許媽媽說：「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許瀟瀟事不關己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她正沉迷於丁鵬的愛恨情仇里，父母親的對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許瀟瀟隨手接了起來。
「喂？」
「喂！」
「呵呵，是你啊！」
「嗯，你好點了嗎？」
許瀟瀟雙腿盤卧在沙發上，笑著說：「早好了，沒事！」
電話那邊似乎釋然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掛了電話，許媽媽問：「誰呀？」
許瀟瀟又恢復慵懶的模樣：「同學！」
許媽媽和許爸爸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再說話。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戴上緊箍咒，至尊寶終於變成了孫悟空。他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手拿如意金箍，卻救不了紫霞。
林麗看著屏幕上的他們，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夜色瀰漫，燈火初明，徐然從計程車上下來，看見自己住宿的小屋內一片昏暗，他的心瞬間墮入深淵。
他強迫自己慢慢走進院子，大門與房間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幾米，他卻走的十分艱難，黑暗的房間內，真的沒有她嗎？
他的手搭在房門上，輕輕一碰門就開了，他的心豁然變得明朗。
「林麗？」他叫道，同時用手觸動了牆壁上的開關。
房間變得明亮，卻沒有她的影子。
他正心灰之際，她的書包映入眼底，彷彿看見了荒漠里的燈光，他向床邊沖了過去。
她的外套，她的書包，都在這裡。然而，就在這些東西的旁邊，不合時宜放著的，是早已被他忘卻的照片，看著那些散落的照片，徐然的心變得冰涼，懊惱、驚慌、悔恨，這些情緒交替而來，他一時手足無措的像個孩子。
身後有人推開房門，他驀然轉身，她，站在那裡。
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裡，兩個人相對而立，一個表情淡漠，一個神色緊張，空氣里凝結著莫名的氣氛，他們的心卻糾結在一起。
「回來了？」她問。
「嗯！」
他手中捏著照片，心裡編輯著話語，該怎麼說更合適。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了」、「別生氣」……
這些話在他腦海里翻騰而過，最後說出來的卻是：「過來！」
她本來還有滿心的委屈想傾訴，還有萬般的疑問要解答，結果他只用了兩個字就讓她忘了初衷。
她聽話地走過去。
「你幹嘛？」他問，而不是她。
「我？」
他眼裡的怨、怒、寵交匯在一處，最後化作一句繞指柔：「對不起！」
林麗終於想起自己因何在這裡，她的委屈與妥協攜手而至，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她已經在心裡給出了自己答案。
她離不開他，不管原因是什麼。
她咬著嘴唇低著頭，一眼不想去看他。
他扳過她的肩膀，她執拗不肯抬頭。他低頭迎合她的目光，卻不小心看見她滿臉淚光。
他心裡的防線、壁壘、情感全線崩塌，沒有跨越千山萬水的障礙，沒有世俗小說里的愛恨情仇，只是兩個少不經事的小人兒，初嘗情滋味的他，愛她。
戴上緊箍的悟空在斷壁殘垣前借著武士的身體吻了心中的她，當城牆上的周星馳抱著朱茵說「我再也不會走了」時，小小的徐然終於吻上林麗的唇，兩顆跳動的心，在《一生所愛》的旋律里契合在一起，沒有任何誤會和解釋，只有欣慰和感恩。
真正的愛，大概就是這樣，無需多言，唯「懂得」。
從此，林麗和徐然，心和靈魂都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