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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娘(十)

  十


  康怡敏把自己關進縫紉社那間不足十平米的設計室中。


  埋頭苦幹了,三天三夜,把上級交給的任務完成了,她累極了,躺在工作台上睡著了,一睡又是一天一夜不吃也不喝。


  縫紉社裡的姐妹們都知道她心中難受,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失戀了,心中難受是肯定的,男人女人排解心結的方法不大一樣,男人憋屈了大都要喝悶酒,喝的酩酊大醉,借著酒力大鬧一場,發泄一通了事,而女人就是拚命幹活或者蒙頭睡覺,看著康怡敏這樣,劉翠枝有點害怕說:「看來怡敏姐對萬祥哥還真的有意思啊,她這樣可不行,會出事的。」李紫環說:「不要緊,不會再去跳河,大家不要打攪她,就讓她這樣吧。」


  康怡敏終於睡醒了,走出了設計室,面容十分的憔悴,心灰意懶的坐在縫紉機前,劉翠枝端來一碗薑糖水說:「敏姐,不要再幹了,這活兒我們都能幹,你歇一會,喝點水,吃點東西,就回家睡一覺,你臉色不好,累出病了吧,要不我陪你去衛生室看看。」康怡敏端起薑糖水喝幾口說:「我睡醒了,心裡也松活了,我沒事。」李紫環說:「沒事就好,翠枝怕你想不開,我說你沒事兒,咱鄉下的女人皮實,不會隨便就倒下的,天大的難悵,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不就是一個李萬祥嗎?有啥呢?」康怡敏說:「紫環,你是有朝月哥愛著疼著,不知道姐心中的傷痛,姐真的很在乎祥哥,他就是我這輩子的最愛了,失去他,我真是撕心裂肺的痛,連死的心都有了。」


  「啊!」李紅蓮驚叫一聲:「敏姨,你為賢叔守了十幾年,他難道不是你的最愛?還有,為了等三木你不嫁人,你不愛他能等他?」


  康怡敏說:「世間有很多的愛,但是愛的感覺不同,我愛明賢是被動的,我是被他的愛融化了,我們是師生戀,他時時處處都比我強,他關愛我,呵護我,我跟著他就像小鳥依人,失去他,我難受但不孤獨,他就像一棵大樹長在我的生命中,十幾年了,他就像還在我的身邊,我沒有感受到寂寞和孤獨,而三木,他就是一個愛的幻影,有了這個幻影,我感到精神不空虛,他就是我心中的一個念想,有了這個念想,我覺的充實,還有公爹,村裡的那些流言蜚語其實也是真的,我依戀他,他就是我最親的人,我從小沒有父親,他給了我最深沉的父愛,她在我心中就是親生的父親,如果不是隔著倫理道德的鴻溝,我真的會嫁給他,但是這些愛對於我來說,都是被動的接受,都是他們對我付出的愛,超過我對他們付出的愛,這接受愛和施予愛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對於萬祥,我有一種主動施予的感覺,我對我們未來的生活充滿了自信和期待,有我陪伴他,他不再孤獨,有我關愛他,他能享受生活的樂趣,有我幫助他照顧孩子,他能心無旁騖的幹事業,我們是兩隻苦命的鴛鴦,在一起可以共同築造一個幸福的小巢,分離了就感到孤獨和寂寞,但是這種孤獨和寂寞,不會影響我們各自的生活,想想他能得到春鳳的愛,春鳳比我強的多,她能照顧好祥哥和孩子,我這心也就釋然了。」


  劉翠枝說:「劉春鳳不是在等馬朝陽嗎?」


  李紫環說:「等什麼馬朝陽,她結婚的第二天就逃婚,根本就是腦子不正常,我三爹說她得的是婚姻恐懼症。」


  李紅蓮說:「什麼婚姻恐懼症,就是愛情偏執症,她給我說,她根本不愛馬朝陽,她愛的是李萬祥,她說她十歲就愛上祥哥了,可是祥哥有老婆,她說她就是要等,等著春娟這個病秧子上天享福了,她就接替春娟嫁給祥哥,給孩子當後娘,她說:『春娟臨死把李郎和孩子都交待給我了』」


  康怡敏說:「胡說,春娟把李郎和孩子都交代給我了。」


  李紫環說:「你們別爭了,這春娟就是死也不放心她的丈夫和兒子,她不光是交代敏姐和春風,還交代我了,不知道交代翠枝了沒有。」


  劉翠枝說:「咋沒有交代,這可憐天下父母心,春娟是這樣,咱要死前,也會交代的,怡敏姐,你就想開一些,春鳳是你的好姐妹,她得了愛情偏執症,你就讓給她吧,像你這人才,在咱這鄉下也埋沒,城裡的好男人也不少,楊哥說,洛陽火車站站長還單著,人可好了,托楊哥給他找個合適的,我覺得,怡敏姐你給藺站長很合適,你們年齡相當,他有一個女兒,離婚後判給他,但是由女方撫養,他是老革命,工資比市長還高呢,這條件比李萬祥不知好多少倍呢,最主要的是,你嫁給他就能回洛陽了,旺也可以考洛陽中學,當個洛陽市的市民了,可不是容易的,過倆天我帶你去見他,給你們牽牽線。」


  康怡敏說:「我不喜歡城裡,我喜歡咱鄉下,我離不開這麼多的好姐妹,還有李萬祥,即使嫁不了他,白天看看他,晚上想想他,和他說說話,就很好。」


  劉翠英說:「敏姐你這樣可不好,你要嫁祥哥就嫁她,如果不嫁他,就不要再想他,春鳳既然得了愛情偏執症,她可不會讓祥哥吃著碗里,望著鍋里,心裡還惦記著地里長得,這兩口子同床異夢,心猿意馬,日子可是過不成,春鳳你也知道,她就是二戇子,到時候她給你鬧起來,好姐妹做不成了,你在村裡還得丟人,旺那麼大了,不能讓孩子在人前沒面子。」


  李紫環說:「翠英,你說的啥話?什麼叫吃著碗里,望著鍋里,心中惦記著地里長得,李支書他是那樣花心的男人嘛?這男女之間相互有好感,說說話,調調情怕啥了,就像我家馬朝月,就是個酸葫蘆,見誰都開玩笑,他說咱縫紉社的姐妹都是他的夢中情人,我要是吃醋,還不得掉進醋缸里,咱們女人就連這點愛的自信都沒有?只怕自己的丈夫被別人搶走了,那就是看不起自己,就像你小心眼,枝姐對你多好,他把心愛的華弟讓給你,你還懷疑他們之間不清不楚,自己在家生悶氣,氣的連孩子都不生,十年了,華弟對你有異心嗎?如今倒好,枝姐要的脫產幹部指標,給了你的丈夫,為什麼?是枝姐傻嗎?她不知道離開鄉下,到縣上當脫產幹部好嗎?她為啥這樣做,因為她愛你,也愛華弟,難道你枝姐這樣一點愛都不行嗎?你也愛的太自私了吧。」


  翠英面紅耳赤,諾諾的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在愛情的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我劉翠英沒有你李紫環的胸襟,我就是一棵常春藤,纏著華哥這棵鑽天楊,我就是不允許別的女人想他,連多看一眼都不行,就是親姐姐都不行,怎麼了?我犯法嗎?」


  李紅蓮說:「翠英,你不犯法,但是,你不近人情,你這常春藤老這麼纏著,會把你華哥這課鑽天楊纏死的,你要想讓他快快樂樂的成長,你就不能那麼死死的纏著他,還有,趕緊給他生個兒子吧。」


  劉翠英說:「我這不是有了嗎?」


  劉翠枝說:「英子,是姐姐不好,姐姐沒有考慮你的感受?現在華弟和枝姐分開了,枝姐也沒工夫想他了,我有楊哥,還有五個孩子,我一天到晚忙的鬼吹火,晚上睡到床上死豬一般,連夢都不做,更不會去想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紅蓮說得對,你心胸放寬一點,不要生悶氣,這樣對孩子不好,只要你給你華哥生個兒子,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李紅蓮說:「翠英姑,你就是太小心眼了,你那心眼比針尖還小,你應該學學紫環姑,大度一些,你老這樣生悶氣,害的可是你自己。」


  康怡敏說:「人的天性是不能改變的,我理解翠英妹子,她就是太愛朝華弟了,他恨不得把愛人一口吞到肚裡,不允許別的女人看一眼,連想都不準想,我對祥哥就有這種感覺,你們認為我大度,把心愛的李郎拱手讓給了劉春鳳,其實不是,說實話吧,當我聽到春風說她愛祥哥還要嫁給他,我真的想掐死她,愛情的專橫和自私是人的天性決定的,而大度和忍讓是文明發展的結果,紫環的大度,其實是有限度的,是因為朝月哥就是只愛你一個,無論多少女人,當他的夢中情人也就是說說而已,如果真有一個女人,像劉春鳳那愛情偏執狂,來給你搶月哥,你會拱手讓給她?你的心眼說不定比翠英妹子還小呢。」


  李紫環說:「那你咋不給春鳳搶呢?你要真給她搶,她不一定能爭過你。」


  康怡敏說:「我倆是最過心的朋友,為了一個男人掐起來,我倆兩敗俱傷不說,祥哥和孩子還會受傷害,我是為了那仨畜生娃兒才不給她爭的,這愛吧,有小愛,有大愛,翠英妹子那叫小愛,像翠枝妹子才叫大愛,翠英妹子,你好福氣,碰到了翠枝這樣好的姐姐,你可一定要珍惜你們這姐妹情誼,學學紫環姐,大度一些,心平氣和的養胎,為你華哥生個兒子,這有了兒子,你們之間所有的問題都沒有了。」


  李紅蓮說:「怡敏姐說的對,孩子是夫妻之間的紐帶,這男女的愛情再濃烈,也會被生活的潮水沖的無影無蹤,而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孩子就是一棵樹,好種播到好地里,就能長出好苗,有了好苗還得有陽光雨露的滋養,才能茁壯成長,這陽光雨露就是父母的愛情,父母相親相愛才能養育好孩子,反過來父母關係不好,首先受傷的就是孩子,銅鎖、鐵鎖和長鎖都是好孩子,他們為啥變成畜生娃兒,是因為沒有好母親呀,銅鎖的親娘嫌俺三爹窮,丟下孩子跟著有錢人跑了,鐵鎖的娘,不待見銅鎖,怕銅鎖吃,滿街追打銅鎖,我三爹就和她離婚了,這長鎖的娘,倒是不虐待孩子,但是她是病秧子,連飯都給孩子做不熟,孩子放學回家,清鍋冷灶,他們不上樹摘果子,掏鳥蛋,下河摸魚、逮螞蝦,他們就得挨餓,他們抓住條長蟲纏到腰間,說是回家殺了給娘吃,蛇膽能治娘的病,把我三爹嚇死了,那就是一條大毒蛇。」


  康怡敏眼睛紅紅的說:「我就是可憐仨孩子,願意去給孩子當後娘,把孩子照顧好,讓祥哥心無旁騖的工作,給咱上下寨謀更多利益,我和旺也有個依靠,如今春鳳願意給那仨畜生娃兒當後娘,只要她做的好,我就不惦念祥哥了,紅蓮說的對,再濃烈的愛情,也會被時間的潮水消溶,如果春鳳像紫環那樣大度,我會想想李郎,看看李郎、給他說說話,如果春鳳像翠英一樣小心眼,我連看都不看,想都不想,枝姐說的不錯,咱們這心都裝的滿滿的,我有旺、有珍都該上中學了,需要我操心,還有公爹歲數大了,需要我照顧,賢哥死了還活在我的心中,三木隔著仇恨的大海,還和我在夢中約會,我也是白天累的賊死,晚上躺在床上像死豬,一覺睡到天明,連夢都不做,更不會去想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李紅蓮說:「怡敏姨,你是真心愛我三爹?」


  康怡敏說:「是真心,但是沒有意思了。」


  李紅蓮說:「你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你就守株待兔,等著劉春鳳那二戇子,哭著來求你收拾殘局。」


  劉翠枝說:「這和紅蓮,就是多讀了幾年書,說話咬文嚼字的,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什麼叫守株待兔?難道這情場就是戰場?兩個人愛上了一個人,就得你死我活的打一仗?」


  李紅蓮說:「那咋不是?情場就是沒有刀光劍影的戰場,愛情就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子,沒有那個女人會束手就擒,像翠枝姨你一樣,拱手將自己心愛的未婚夫讓給妹妹劉翠英。」


  劉翠枝說:「不是我讓給翠英的,我不愛華弟了,我愛的是楊哥,為了嫁給她,我連爹娘都不要了。」


  李紫環說:「就是你李紅蓮還有劉春鳳?還自稱是愛情的偏執狂,其實和咱們的婦女主任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


  康怡敏說:「紅蓮你給分析分析,我怎麼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如果我能從劉春鳳手中搶回李郎,你就是我的親侄女,三媽待你會像親閨女,你出嫁時,我給你做最漂亮的嫁衣。」


  李紅蓮說:「就沖著准三媽你這承諾,我背叛劉春鳳了,我給你實招了吧,劉春鳳知道你愛我三爹還要嫁給他,就是我給她泄的密,還有她對你說的,那一段奇談怪論也是我教她的,也就是你太老實,被她蒙住了,不過,你這三天難受,她的日子也不好過,他能不能嫁給我三爹還不一定呢?她說她愛我三爹二十年,我三爹就娶她呀,要娶她早娶了,還等到現在?」


  李紫環點著頭說:「李紅蓮說的不錯,怡敏姐你不能就這樣算了,你要去找你心愛的李郎,親自問問他:「李郎,我愛你,劉春鳳這二戇子也愛你,但是,魚翅和熊掌不能兼得,你要娶了我康怡敏,就不準再惦記劉春鳳,如果你娶了劉春鳳,就將我康怡敏從你的心中摳出來,一點都不準留,晚上做夢都不準想我。」


  康怡敏說:「紫環妹這個主意不錯,我這就去找李郎,向他敞開愛的心扉」康怡敏拿起長毛巾,彈乾淨身上的灰塵線頭,拿起梳子梳梳頭髮,用濕毛巾擦擦臉,劉翠英隨身帶著梳妝盒呢,站起來說:「怡敏姐,我給你描描眉吧。」翠英化妝的技藝不低,描的柳葉眉很好看,還擦了粉,塗得胭脂,抹了紅嘴唇,李紫環從自己身上脫掉剛做的新衣服說:「我這件衣服比你的鮮艷,你穿上吧,劉翠枝從鞋櫃中挑出一雙最漂亮的燈芯絨皮底鞋說:「你腳上的鞋子和衣服不搭配,換上這雙吧。」康怡敏收拾打扮完畢,對著穿衣鏡左右妞妞,前後看看,滿面春風的說:「姐妹們,祝福我吧,我一定會相親成功!」


  康怡敏打開門正要走出去。


  李紅蓮說:「敏姨,回來,你也太性急了,像你這貿然出戰,肯定會敗下陣來,你做過火力偵查嗎?你摸清對方的情況了嗎?還有你的槍支彈藥糧食物資準備的充分嗎?這孫子兵法怎麼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要坐下來,拜我做參謀長,聽我介紹敵方的信息,幫你制定一套作戰方案,主席是怎麼說的:戰役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康怡敏回過頭坐到李紅蓮對面的椅子上,態度很謙虛的聽李紅蓮說話。


  李紅蓮說:「敏姨,你現在去找我三爹,你是連影子也找不到了,他去省里開三夏工作會議,還要做典型發言呢?其實,這典型發言是應該縣長做的,可是縣長的老婆王月娥坐月子,給老縣生了一個寶貝兒子,老縣他今年四十六歲了,才老來得子,他才不願去做什麼典型發言呢,就要我三爹去替他做,他在家專門伺候王月娥,那伺候的周到啊,比持證上崗的月娘,伺候的還有好。」


  劉翠枝說:「李紅蓮,你能不能簡明扼要些,你繞這麼大圈子幹什麼?王月娥坐月子誰侍候,和康怡敏相親有關係嗎?」


  劉翠英說:「就是,這紅蓮就是啰嗦,不光是說話啰嗦,繞彎子,我聽朝英說,她當學生,寫作文也啰嗦,朝英是她的老師,最害怕改她的作文,朝英說,人家學生寫作文,都簡明扼要,一頁紙都寫不滿,我改起來可省勁了,就是這紅蓮丫頭,寫那文章就像是老婆兒的裹腳又臭又長,你們知道她為啥沒考上大學?聽超英說,高考試卷,能有多大?試卷給考生留的作文紙,也就是一千多字,大多數考生,都計算好了,差不多都是剩一兩行,就圓滿的結束了,改卷子的老師,那會看的那麼仔細,就是看個頭,看個尾巴,中間挑幾個優美的詞語,給你打個分數,分數高低,全看老師的心境。李紅蓮倒好,她想把肚子里的那點陳穀子爛芝麻,都倒出來,那高考試卷那盛得下,一個虎頭沒描寫完,作文紙就佔滿了,她要附紙,那監考老師也不負責任,就給了她兩三張,她是寫痛快了,改卷子的老師卻叫苦不迭,告到主考官那裡說:「都像這樣寫,還不得把我們累死了?主考官也說:「這考生不著調,監考的老師也不靠譜,乾脆按作弊處理,給零分,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李紅蓮笑的趴在縫紉機上說:「還說呢,不就是朝英姑害我的嗎?她是校長,做考前動員,說什麼,考場就是競技場,你們有什麼絕技就施展出來,我能有什麼絕技,就是會寫個長文章,結果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常是英雄淚滿襟,我的總分都夠了,就因為作文是零分,結果落了榜。」


  翠枝說:「紅蓮就是可以,我其實愛聽紅連說話,紅蓮,原諒枝姨啊,枝姨真的很羨慕你的才華,不上大學也沒有什麼,是金子在哪裡都發光,你好好給枝姨當助手,過兩年就把枝姨肩上這擔子接過去,枝姨沒有文化,乾的太吃力了。」


  康怡敏說:「翠枝啊,你也是拉起簸籮亂動彈,現在是你撂挑子的時候嗎?你有沒有文化,工作乾的吃不出力,和我相親有關係嗎?」


  李紅蓮說:「就是,我簡明扼要的說要點:第一,我三爹他沒有在家,你找不著他,劉春鳳也嫁不了他。第二,你和春鳳爭奪的焦點,不是我三爹,是孩子,我三爹娶媳婦,其實不是娶媳婦,就是給他那三個畜生娃兒娶後娘,那仨畜生娃兒,不是好對付的,劉春鳳很可能整不住,只要這仨畜生娃兒不認她這後娘,不准她進李家的大門,三爹就不會娶她,甭說她等二十年了,就是五十年,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這第三嘛,李紅蓮站起來,手舞足蹈:「怡敏姨我對你說,你和劉春鳳如今就是兩軍對峙,誰堅持的最後,誰就勝利,你要不急不躁,步步為營,按兵不動,以逸待勞,隔岸觀火,靜觀其變,坐山觀虎鬥,穩坐釣魚台,敵進你不退,敵駐你不擾,敵疲你不打,敵退你不追,不需要美人計,不需要借東風,更不需要七百里火燒連營,八百里水淹七軍,旌旗獵獵攻城拔寨,戰鼓咚咚圍追堵截,也不需要兵對兵,將對將,殺個血流成河,白骨如山,你就是穩穩的坐在這裡,心平氣和的,給孩子們做鞋做衣服,口袋裡多裝點水果糖,嘴裡多儲存點甜言蜜語,這鞋帽衣服就是獵獵戰旗,這水果糖就是糖衣炮彈,這甜言蜜語就是笑裡藏刀,那仨畜生娃兒能有多大能量,能經得起糖衣炮彈的攻擊?肯定能俯首稱臣,繳械投降,把你這後娘當親娘,拉著架子車吹著大喇叭,把你迎進俺李家大門,俺三爹那是沒話說了,他愛你還不得愛到骨頭裡?你就等著吧,等著劉春鳳敗下陣來,悲戚戚、慘兮兮、哭啼啼的跪在你的面前,說,『俺劉春鳳這愛情偏執狂,遇上牛瞪眼、跳蹄騾子、咬槽驢這仨畜生兒子,俺也沒招兒,他們不認俺這後娘,堵住李家的大門不讓俺進,俺就是有千種風情,萬般情思,也沒法給李郎說,李郎說了,『不是我不願娶你,是因為畜生娃兒不讓我娶你,我也沒有辦法呀。』怡敏姐呀,李郎俺不要了,給你吧,你去收拾這愛情的殘局吧。」


  「哈哈哈,呵呵呵、咯咯咯、吃吃吃。。。。。」


  李紅蓮喜劇般的道白,加上惟妙惟肖的表演,把姐妹逗得笑岔了氣。


  康怡敏笑模笑樣的坐在縫紉機前,給孩子們做新衣服。


  「康怡敏,不需要你收拾殘局了。」


  劉春鳳滿面春風的走進來,大聲宣布:

  「我勝利了,我把牛瞪眼、跳蹄騾子、咬槽驢那仨畜生娃兒整老實了,他們認我做後娘了,李長鎖還說我比她的親娘好,要認我做親娘,他親自給李郎打電話:『爹,你快點回來給我娶娘親』,還有銅鎖和鐵鎖,正在家中打扮架子車,光紅菱條就綁了七八根,聚了一朵大紅花比針線框兒還大。」劉春鳳喋喋不休的說著,姐妹們目瞪口呆的聽著,劉翠枝說:「劉春鳳,你的瘋病犯了吧,你先是婚姻恐懼症,接著是愛情偏執症,現在又多了一樣,母親臆想症,你不要嚇唬我們,你還是醒醒吧。」


  李紅蓮乾脆拿起尺子,在劉春鳳手掌上狠狠打起來:「劉春鳳你醒醒,不要說夢話了。」


  劉春鳳奪去李紅蓮的尺子說:「我沒有得母親臆想症,也不是在說夢話,我是清醒的,我真的把那仨畜生娃捋馬順了,他們認我做後娘了。」


  姐妹們還是半信半疑,紫環說:「春鳳你真的把那仨畜生娃兒捋抹順了?你不會是騙祥哥的吧。」


  劉春鳳說:「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的本事,這裡有證據,你們看看。


  李紅蓮從劉春鳳手中接過一張紙,是一篇檢查,是銅鎖寫的:

  檢查

  我今天又遲到了,老師把我關到教室外寫檢查,我就寫檢查吧。


  我今天遲到,不是跑到外邊野,闖禍幹壞事,我是和弟弟們一起打扮架子車,準備迎娶後娘,銅鎖我終於有娘了,我不是孤兒了,村裡人都嘲笑我,說我娘多,不錯,俺爹艷福不淺,已經娶了仨老婆了,我也有一個親娘,兩個後娘,但是,我還覺得我就是孤兒,這些娘都和我不相干,她們不關心我,不幫助我,我心裡有委屈也不能給她們說,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一個天下最好的女人,心甘情願給我們這仨畜生娃兒當後娘,我們還不願意呢,故意為難她,嘲弄她,不接受她,但是,她都不給我們計較,她給我們做飯,洗衣服、把最好的被子給我們蓋,還送我們去上學,我們闖了禍,她也打我們,她掂起燒火棍打我,但是我不感到疼,我感到幸福,有了她,我們兄弟就有了偎恤處,我們不再是畜生娃了,我們也要做好學生,從今天起,我再也不遲到了,上課不搗亂了,下課不打架了,不上山下河干危險的事情了,我要做個好學生,後娘說我很聰明,好好學習,他願意幫助我實現我的夢想,我的夢想就是長大了造很多汽車,再也不要人拉著架子車往山上送糞了,說到做到,不放空炮,請老師監督我吧,做不到,就開除。


  檢查人:李銅鎖


  一九五八年七月七日

  李紅蓮念著念著就哭了,念不下去了,縫紉社的姐妹們也不再調笑逗樂了。


  劉春鳳說:「這是喜糖,你們吃吧,不能白吃,明天都得去參加我們的婚禮,翠枝姐、紫環姐、你們是男方的迎姑,翠英姐、怡敏姐你倆是女方的送姑」


  康怡敏冷冷的說:「我不去參加你們的婚禮,我迴避。」


  劉春鳳說:「你迴避也行,紅蓮當送姑,不過,怡敏姐,你得把你

  的那件紅裙子借給我當婚服。」


  康怡敏狠狠瞪了劉春鳳一眼,一言不發,站起來,拂袖而去。


  翠枝說:「劉春鳳,你真是二戇子啊,你不知道怡敏姐心中多難受,她把自己關進小房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埋頭幹活,我們姐妹說了半天笑話,才讓她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你倒好,又讓她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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