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娘(二十九)
康怡敏完全沉浸在藝術的氛圍中。
她感到身體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要飛起來,天空飄過來一個雲團,將太陽遮住了,天上垂下來一面富麗堂皇的幕布,罩住了她,也罩住了糞台,康怡敏站在糞台上一面修飾檯面,一邊載歌載舞,她把糞台想象成了舞台,頭上罩著歡樂與幸福的光環,眼前又出現了幻影,他看見兒子手捧鮮花笑著向她走過來,她驚喜的叫一聲:「旺,你回來了!」就從糞台上跳下來,腳下一滑,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她的大腦處於高度興奮中,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她掙扎著站起來,扶著糞杈走到一棵大樹下,大樹下有一塊方方正正的大石頭,就像一張床,她感到累極了,想歇一會兒,她的身體像麵糰一樣的,軟軟的癱倒在石床上,她睡著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乾爹的診所了,她睜開眼看見了兒子的背影,小聲叫一聲:「旺,你咋沒有穿軍裝?」
「姨,我是寶生。」
康怡敏這才完全清醒,仔細看看,確實不是兒子,「不過這寶生和旺旺長得確實很像。」康怡敏掙扎著想坐起來,寶生說:「姨,你脫水了,身體很虛,不能起來,馬醫生正在配藥,說得給你輸液。」
康怡敏又躺下說:「寶生你咋在這裡?」
馬醫生拿著藥瓶走進來,給她紮上針說:「你,多嚇人,天氣這麼熱,你翻啥糞?你中暑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多虧寶生和長鎖,他倆粘螞知了,給李支書做藥引子,發現你暈倒在大樹下,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了,也算是救了你的命。」
康怡敏四下看看:「長鎖呢?」
「長鎖回家**鳳了。」
寶生站起來說:「敏姨,你沒事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這時候珍珍急匆匆的進來了,和寶生打了個照面:「你是」
「我是寶生,你不認識我了。」
「你真是寶生?長這麼高了,我還真有點不認識你了。」
寶生說:「你也變化不小,路上遇見,還不敢給你說話了。」
珍珍上前看娘,埋怨說:「娘你,真是的,給你說不讓你去翻,我拿著杈到了糞場兒,看見糞全翻好了,又聽說你熱暈了,才趕緊跑過來。」康怡敏笑笑:「我沒事兒,就是熱,出汗多了,有點脫水,你外爺給我輸一瓶液就好了,是寶生把我送到這裡來的,你們多少年沒有見面了,就到外面說會兒話吧」
寶生要走,珍珍送他出了衛生室,站在樹下說了一會兒話:
珍珍看著寶生,想起來他們小時候的許多有趣的事情,禁不住笑起來,把寶生笑得不好意思了說:「十年不見了,珍珍你的變化可是不小。」
珍珍抿著嘴笑:「變得丑了吧?」
寶生說:「變得更漂亮了。」
珍珍說:「你也很帥氣?追你的姑娘一定不少?成親了嗎?」
寶生說:「沒有,我這條件不好,沒有好姑娘跟我。」
珍珍說:「你的條件夠好的了,長得這麼帥,還是獨子,父母都是忠厚人,家境也不錯,你是太挑了吧。」
寶生說:「我不是挑,我是比,是跟我心儀的姑娘比,比來比去,覺得這世上沒有誰能比過她,就耽擱了。」
珍珍說:「你說的這個姑娘是誰?看我認不認識?我幫你牽牽線。」
寶生望著珍珍想說,就是你,可是想想自己的條件,就搖搖頭說:「你不認識她,我雖然經濟條件不錯,但政治條件不好,我坐????」
珍珍說:「你說那事?那算什麼事?你是為了救爹爹才犯的事,改了就好了,沒有那個姑娘會在乎這事的。」
寶生想說,你的爹娘在乎這事,他們悔婚,但是沒有說出口,就問珍珍:「你訂婚了嗎?」
珍珍說:「定了」
寶生說:「那裡的,幹啥的?家境咋樣?」
珍珍說:「上下寨的,當兵的,家境不錯。」
寶生說:「上下寨當兵的我都認識,是誰?李鐵鎖?還是王東來?」
珍珍說:「都不是,是張旺。」
寶生有點驚訝:「旺旺,你倆可是兄妹啊。」
珍珍說:「我們不是親兄妹,我早就回到了親娘那裡。」
寶生點著頭說:「旺旺也好,他條件不錯,如果他能在部隊提了干,你就能隨軍到城裡享福了。」
珍珍說:「我不是圖享福。」
寶生說:「不是圖享福,是圖受罪?你到底圖旺什麼?你真的很愛他嗎?」
珍珍說:「有點愛」
寶生說:「有點愛是啥意思?咱三個從小一起玩耍,一起上學,你說說你是愛我的多?還是愛旺的多?」
珍珍說:「寶生哥,你咋提這樣的問題,叫人無法回答。」
寶生說:「無法回答,就是說明你愛我的比愛旺的多,可是,我的條件不好,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就跟了旺,對不對?」
珍珍說:「在我心中,你和旺是一樣的,沒有誰重誰輕,我跟旺好,是因為他需要我,娘離不開我,他在部隊上這幾年,都是我陪娘。」
寶生說:「你這不叫愛情,你咋能委屈自己呢?」
珍珍說:「啥叫愛情?我不懂,再說那愛情都是城裡姑娘才能有的,咱這鄉下女人不能奢望,能有個好人家實實在在的過日子,就很不錯了。」
寶生想了想說:「你說得對,不但鄉下的女人不能奢望愛情,男人更不能,我就是太惦記那姑娘,才把自己耽擱到現在,看你珍珍找了好人家,我放心了,該考慮自己的事情了。」
珍珍說:「這就對了,你喜歡誰?我去給你牽線搭橋。」』
寶生說:「不急,等有了眉目,我會告訴你。」
珍珍說:「結婚時,一定要告訴我們呀,我和旺都要去。」
寶生說:「行,一定告訴你們。」
寶生告別了珍珍,走了很遠了,珍珍還站在那裡望著他,寶生扭過頭,和珍珍含情脈脈的目光相遇,愣在那兒好一會兒,又拐了回來對珍珍說:「你有旺的地址嗎?我想給他寫信交流思想,聯絡感情。」
珍珍說「他是特種部隊,沒有具體地址,我這有一封信,你照信封上的地址寫,就能寄到。」
寶生走了,但沒有回家,他去了代銷店,買了點心去看望乾娘劉翠枝,劉翠枝看見乾兒子惦著禮物來看望自己,喜不自勝,嘴上卻說:「寶生,你這孩子,不逢年不過節的你來幹啥?」寶生說:「這麼說,乾娘不喜歡兒子來看你了?」劉翠枝說:「咋不喜歡?就是你來就來吧,還帶東西幹啥?顯得外氣,你娘和你爹都好吧,我好長時間都沒有去看他們了。」
寶生說:「他們都好呢,但有一個人不好?」
劉翠枝說:「誰不好?」寶生說:「怡敏姨不好,旺旺去參軍,不管咋說她也是光榮母親吧,怎麼能把她發配到積肥隊呢?」
劉翠枝說:「她自己不願在縫紉社幹了,願意到積肥隊。」
程寶生說:「那也不能折磨他呀,這煉天晌午,熱的狗都趴在地上不動彈,卻逼著她去翻糞,熱暈到糞場了,幸虧被我和長鎖看到,才給送到馬三爺診所,正在輸液呢。」
劉翠枝說:「你說的是真的?」
寶生說:「我騙你幹啥?」
劉翠枝說:「那我得趕緊去看看她。」
寶生說:「她現在好多了,珍珍在那照顧呢,還有春鳳姑,你不用去了,你去問問王三和這壞傢伙吧,他是積肥隊的負責人。」
劉翠枝氣沖沖的去找王三和問罪:「王三和你就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
王三和不明白劉翠枝的意思,他平日里不咋看得慣劉翠枝,「風風火火,咋咋呼呼,聽的風就是雨,仗著老公的勢力,討得李支書的寵信,啥事情都要插一竿子,出頭露面的好事都由她來做。」王三和鄙夷劉翠枝,說她就是一個「粗俗的事兒媽」,現在看見劉翠枝氣勢洶洶的向自己問罪,還出言不遜說自己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我殺誰了?害誰了?」他並不知道康怡敏暈倒的事情,以為劉翠枝就是故意尋釁滋事,必須加以反擊:「劉主任,你咋咋呼呼的幹啥,誰殺人了?我王三和溫文爾雅,不是粗人,我甭說殺人了,我連雞都不敢殺,這敢殺人的也就是馬朝月那莽漢,他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你去找他吧,讓他幫你殺人。」劉翠枝鼻子氣歪了,這一氣把要問的事情擱置一邊了「王三和你這臭小子,你是給誰說話,你敢給你老娘這樣說話嗎」王三和說:「你倚老賣老什麼?你才比咱大幾歲?就敢和俺的老娘比,你連她一個手指頭都不勝。」劉翠枝碰了一鼻子灰,氣哼哼的說:「我不給你說了,我找你老娘去。」劉翠枝去找王三和的老娘告狀,走到半路,碰見了馬朝英,問翠枝上那兒?劉翠枝說:「找王三和的老娘,讓她教訓兒子」馬朝英說:「王三和又犯啥錯了。」劉翠枝把康怡敏暈倒的事情告訴馬朝英,說:「這就是王三和逼的,我去找他理論,他還碓戧我,說我是倚老賣老,還把你七哥拉出來,說他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馬朝英也憤恨了說:「這王三和真是欠教訓,那批鬥會的帳還沒有找他算呢,翠枝姐,你不用去了,我去找他娘。」
馬朝英去找了王三和的娘,也沒有說什麼壞話,只是把怡敏姐中午翻糞被熱暈的事情告訴了三和娘,說:「給三和說說,不能把活安排的太緊了,這天這麼熱,要注意勞逸結合,這些人大都是腦力勞動者,活太緊了吃不消。」
三和娘一聽說怡敏妹子被熱暈了,而且是被兒子逼的,心中也生了憤恨之心,說:「這龜兒子,看我怎麼教訓他,說著就去灶房裡拿出燒火棍。」
朝英說:「教訓兒子是對的,但不能打啊。」
三和娘說:「不打不成材。」
朝英也知道,這三和娘教訓兒子,就是忽雷大,雨點小,甭看她拿著燒火棍滿街追打兒子,其實打疼的時候是很少的,就站起來要走。
門開了,王三和走進來,一看見馬校長就樂了,以為是馬校長請他回學校,他不想當積肥隊的隊長,聽說學校要複課了,還聽說馬朝英要調到縣中學,他還想回學校當校長,王三和舔著臉陪著笑:「馬校長,您近來可好?」馬朝英看見王三和就氣不打一處來,先是批鬥會上的那情景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接著出現的是怡敏姐暈倒在糞場里的畫面,她恨恨的瞪王三和一眼,拂袖而去,走出門才撂下一句話:「草菅人命。」
王三和莫名其妙的愣在那裡,這今天是怎麼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這些女人了,一個個都對他橫眉冷對,出言不遜,先是劉翠枝怒沖沖的找上門來說咱他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走到街上,碰見劉春鳳急匆匆的往前趕路,他想給她開句玩笑:「三妗子,這麼熱的天,你不在家陪我三舅,你到這街上幹啥?曬肉乾呀?」劉春鳳氣咻咻地破口大罵:「滾你娘那騷羊圈裡去,你娘才曬肉乾呢,你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魔頭。」王三和討個無趣,自言自語「我咋又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魔頭了,我吃誰了。」他悶悶不樂的進了家門,看見馬校長,想多說一會話,沒想到,馬校長竟拂袖而去,還撂下一句噻人的話「草菅人命」王三和楞在院子里,想問娘馬校長給她說了什麼話,卻看見娘恨咄咄的拿著燒火棍向她掄過來,他歪了一下頭,打到了肩膀上,這老太太,勁道還不小呢,王三和生疼生疼的,心中的憤怒再也憋不住了,抓住娘的棍子大聲嚷嚷:「你們這些女人真的不可理喻了,我咋得罪你們了,一個個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王三和這一嚷,可是捅了馬蜂窩,娘怒髮衝冠了,用勁兒奪棍子,王三和趕緊鬆開,娘被送了個仰八叉,他嚇壞了,趕緊上前想把娘拉起來,還沒有到跟前,娘就站起來了「我把你個龜兒子,竟敢奪你老娘的棍子」話沒有落,棍子先落了,落到了兒子的頭頂上,鮮血直流,王三和用手一抹,手上沾了血,他真是生氣了,蹦起來大聲嚷嚷:「你這老娘,真是蛇蠍心腸,我可是你的親兒子,你把我打的頭破血流」娘也毫不示弱,「我打你,我打你是輕的,你說說,你辦的這叫什麼事?你說說,你是怎麼折磨康怡敏的?逼著他連天晌午去翻糞,熱暈到糞場里,要不是寶生和長鎖看見,把她送到馬醫生的診所,她沒命了,你說說,你是不是草菅人命。」
王三和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顧不上給娘解釋,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他要趕緊到診所看看,可是娘不知道兒子的心思,以為兒子是給他耍大牌,就掂著棍子追打了出來,老娘追打兒子也是一道很好看的風景線,尤其是王三和的娘,顛著小腳,扭著屁股,踏著節奏,手舞足蹈,就像扭秧歌一般,嘴裡還叫著:「小龜孫,你停住,你的頭流血了,讓娘給你包一包。」三和心中急,他不知道康怡敏怎麼樣了,自己闖了這麼大的禍,「她兒子回來了還不得給咱拚命?」他邁開大步往前奔,鮮血合著汗水流到臉上,用手一摸,變了大花臉,娘是又惱恨又心疼,舉著棍子,大呼小叫的跑著追打兒子,招來了一街兩行的人,在看熱鬧。
王三和在心中很仰慕馬康怡敏,他仰慕馬康怡敏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馬康怡敏的聰慧與秀雅,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三和的性格中有聰慧與秀雅的特質,但是,環境不允許這種聰慧與秀雅得以表現,他在人們的心目中,就像馬朝月一樣,幽默而又粗俗,馬朝月的幽默和粗俗是天性所致,自然地顯現,反而招人喜愛,王三和的幽默與粗俗卻是裝出來的,由於不自然,而遭人蔑視,只有馬康怡敏了解他,給他應有的諒解與尊重,她們之間有一種心靈的默契;第二個原因,是張明賢,張明賢是王三和的表叔,也是恩師,張明賢在洛陽中學當訓導主任的時候,上下寨的優秀子弟都到了洛陽中學上學,王三和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成績最好,深得張明賢的器重,張明賢還向他承偌,「等把小日本趕走了,表叔就帶你到南京認親,表叔回中央大學教書,你到中央大學上學。」王三和也幫張明賢做不少事情,張明賢和馬康怡敏的婚事,剛開始,張四犇並不同意,就是王三和回到上小寨,先說服自己的奶奶,張明賢的大姨娘,大姨娘說服了爹爹張四犇兒,張明賢回上下寨省親,也是王三和攛掇的:「你已經三年沒回上下寨了,今年一定得帶著新娘子回家省親,我奶老念叨你呢,明天是她的八十大壽,你無論如何都得回去給她祝壽。」張明賢被日本飛機炸死,心中最內疚,最痛苦的就是王三和,他不回洛陽上學了,是因為康怡敏母子留在了上下寨,「我得幫賢叔看著他們母子。」可是他沒有看好,馬康怡敏母子受了那麼多的苦,他眼睜睜的幫不上忙,還因為自己暈倒在糞場里,不知道現在怎嘛樣了,「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對得起賢叔?」最後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血緣親情,上下寨的程王張是一個祖宗,這祖宗是誰?據說是晚清一代忠諫直臣張佩綸,張出身貧寒,聰穎睿智,飽讀詩書,少年得志,23歲便中了進士,1875年,以編修大考擢升侍講,充日講起居注官,深的慈禧老佛爺的器重,也得到恭親王奕和權傾朝野的股肱大臣李鴻章的賞識,青雲直上,官運亨通,1882年,年僅三十五歲,就官居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進入李鴻章的幕府。張佩綸學識淵博,且性格耿直,他看不慣腐敗的晚清官場,對貪官污吏深惡痛絕,唇槍舌劍,口誅筆伐,參倒了許多的貪腐高官,被譽為「清流健將」,名震天下。清末著名作家曾樸對張佩綸欽佩有加,曾在小說《孽海花》中記錄了少年進士張佩綸的的風采:「誰知侖樵那日上折,得了個彩,自然愈加高興,橫豎沒事,今日參督撫,明日參藩台,這次彈劾六部,那會彈劾九卿,筆下又來得,說的話鋒利無比,動人聽聞。樞廷里有敬王和高揚藻、龔平暗中提倡,上頭竟說一句聽一句起來,半年間那一枝筆尖上,不知被他拔掉了多少紅頂兒,滿朝人人側目,個個驚心,他到處屁也不敢放一個……」文中的「侖樵」就是張佩綸的影子,而「敬王」、「高揚藻」、「龔平」影射的分別是恭親王奕、軍機大臣李鴻藻、光緒帝師翁同龢。雖然小說大多虛構而成,但少年進士張佩綸年輕氣盛,躊躊滿志,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凌冽氣勢,的確叫人耳目一新,也使烏煙瘴氣的朝堂有了一絲清明之象,張佩綸在政治上的殺傷力誠如此文所言,據史料統計,自1875年至1884年九年間,張共上奏摺127件,其中彈劾及直諫的就佔了三分之一。一時間,只要張佩綸一疏上聞,便四方傳誦;就連他平時愛穿竹布長衫,都有人競相效仿,「粉絲」可謂多矣。世間的事情都是兩方面的,張的志得意滿,鋒芒畢露,得到李鴻章、翁同龢,張之洞等高官的贊同,同時得罪了不少達官貴人,他們尋機要扳倒張佩綸。中法戰爭爆發后,朝廷中分成兩大派,主戰派,主和派爭鬥激烈,張佩綸是主戰派,書生意氣,投筆從戎,一介書生做了清國海軍統兵,在南中國的大海上,與洋槍洋炮的法國鬼子對陣,雖然他豪氣如山,身先士卒,率領海軍將士英勇奮戰,但是終因實力懸殊,又不懂軍事,而敗北,敗軍之將,眾矢之的,張佩綸被朝廷革了職,戴罪之身,發配到了邊疆受苦。張佩綸從權力巔峰跌人人生的深淵,這對於政治家來說,不算什麼稀奇事,稀奇的是張佩綸,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做夢想不到,他這一介書生,敗軍之將,罪臣之身,竟得到了權傾朝野的洋務派領袖李鴻章的賞識,李鴻章很欣賞張佩綸的品行與才識,說服慈禧太后,赦免了張的罪過,把張佩綸從新疆調會重新啟用,這還不足以表達李鴻章的眷顧之情,又將自己最心愛的大女兒李菊耦,嫁給張佩綸做繼室夫人,李菊耦時年23歲,是李府的大小姐,知書達禮,貌美如花,且人情練達,精明能幹;而張佩綸已四十有三,大了李菊藕二十歲,一把大鬍子,結過兩次婚,原配夫人叫朱芷薌早逝、繼室夫人叫邊粹玉,史書記載,邊粹玉也死了,張佩綸才娶了李鴻章的女兒李菊耦,其實,邊粹玉沒有死,她逃了,她為啥逃,這原因不用說世人都明白,張佩綸做了李鴻章的乘龍快婿,有好事者調侃:「簣齋(張佩綸號)學書未學戰,戰敗逍遙走洞房」之句,玩笑中不無譏諷。張佩綸為迎娶李鴻章的千金李菊耦,不惜重金購下南京著名的豪宅張侯府,據說當時的建築主要有三幢,呈品字形分佈,南側一幢似為主樓,東西兩樓各連著一個花園。張佩綸將東樓命名為繡花樓,專為李菊耦居住。張佩綸和李菊藕這一對老夫少妻,倒是琴瑟和諧,可憐邊粹玉帶著三個女兒,逃難到了洛陽,貧病交加,死前,匆匆忙忙的將三個女兒,嫁了出去,分別是程鴻來的娘,張四犇的老婆和王三和的奶奶,張四犇的老婆命最短,生下張明賢不久就死了,王三和的奶奶命最長,到現在還活著,姨娘親,比母親,張明賢從小沒有娘,姨娘照顧的最多,張明賢全盤繼承了外祖父張佩綸的衣缽,外表像,性情更像,他也是聰慧異常,勤奮好學,大姨媽看他「孺子可教」,就把家根告訴了張明賢,十二歲的張明賢獨自到南京認親,張佩綸已死,倒是李菊耦感念:「貧寒出孝子,這明賢外甥,不知要比紈絝子弟張禕昕強多少倍。」對張明賢十分疼愛,張明賢做了表叔張禕昕的書童,陪張禕昕讀書,張禕昕沒有讀成,倒是張明賢讀成了,在李菊耦的資助下,張明賢在清華大學畢業,又考上了庚子官費留學,學成回國,在南京中央大學當教授,這段歷史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張明賢那年回鄉探親,就想著把這事告訴兩個姨娘以及他們的兒孫們,但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就蒙難了。這血緣親情編製的紐織最牢固,上下寨的其他家族,像馬李劉經常發生爭鬥,而程王張卻總是抱的很緊,即是這特殊時期,各派之間對立的很厲害,但程王張卻還是一團和氣,王三和當積肥隊長,康怡敏辭去縫紉社的工作,自願報名到積肥隊,也就是想幫三和做點事,王三和時時處處照顧康怡敏,給她分的任務很少,還經常幫她干,可是康怡敏卻不願偷奸使滑,臟活重活搶著干,她說:「不忍心看著三和作難,盡量幫他多做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