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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呵呵某人將登場

  五日光陰,彈指便過。


  我也曾記得要問風虞可否把阿糯的身份改成普通弟子,但風虞說,青雲宗收徒的首要條件便是家世清白,又或是有確鑿證據證明家中已全無活人,像阿糯這種來歷不明,又沒了記憶的人,根本不可能成為青雲宗的正式弟子,當年把他留下當個記名弟子就已經可以說是極限了。


  我聽他這樣說,本來還想幫阿糯爭辯兩句,卻又突然想起自己於他,已經只是個陌路人了,也沒什麼資格去替他胡攪蠻纏爭取什麼,便住了口,只想著回去再說,找找有什麼法子讓他以後能過得好些。


  回去的時候,風虞他哥沒給我們多的馬車,只準備了些路上的吃食,所以車還是那輛車,馬還是那兩匹馬,只是少了兩個鞍前馬後的黑衣人,多了個大爺風虞。沒了駕車的黑衣人,那駕車這種「粗活」,當然是阿糯來做了。本來按我的尿性,既然不那麼急著回去,那沿途經過的一干小城鎮必須挨個來一發啊,但是此刻的我正處於情感低潮期,確實沒什麼心思逛小城鎮玩,而神奇的是,一向最喜歡瞎玩亂玩湊熱鬧的某掌令也表示還是早些回青雲宗為好,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葯。所以一路上我們只是每晚進沿途城鎮找客棧住,每天午時又準時啟程……為什麼是午時?還用說?


  似乎是刻意躲我,途中我很少能與阿糯打照面,即使碰到了,他也不會看我,神色淡淡地從我身邊快速走過,連衣袖也不會與我擦到。


  我心裡不舒服,但我知道,這正是我想要的。握一握寬袖下藏著的拳頭,便也罷了。


  就像這樣每天趕半天路,半個多月後,我們終於回到了瑤琅山。


  迎接我的,當然是小碧白的飛撲和淚眼,塵愉的關心與致歉,以及風素老頭的壓驚大餐,和雙塵師兄小光頭的摸腦袋拍肩膀,一大波人的關切問候,甚至風斛那邋遢傢伙也臭著一張臉被碧白硬拉著過來給我把了個脈。我強撐著精神和笑臉,一個一個把這群真正關心我的人都打發了之後,回到枯榮苑,已是深夜了。


  院里的梨樹遠看還是光禿禿的,但近前觀察就會發現,樹上已經長出了新一年的花芽,密密匝匝擠擠挨挨的,想必再過個三五天,便又是美絕人寰的滿滿一樹雪一樣的繁花。


  我把手掌貼在樹榦上,仰頭看看這棵陪伴我五年的樹。


  月色中的它,比之白天越發柔美,即使此刻它只有顏色單調的粗糙樹榦,我也能想起過去這五年它最美麗的時候。


  「又是一年三月末了啊……」我輕聲呢喃。


  每年梨花紛飛的時候,我總愛躺在梨樹下睡午覺,一覺醒來,雪白的梨花瓣就鋪了滿身,連衣襟上、袖口上、下擺上也會沾上淺淺的清香,美得像一場夢。遇到休沐的日子,阿糯不用去後山巡視,他總會拿著一本書坐在我身旁靜靜看著,從我睡著,一直到我醒來。漫天紛飛的梨花中,他微微一笑,就像是生錯了性別的梨花仙……


  我晃了晃腦袋,推了梨樹一把,把自己推得往後趔趄了兩步。我穩了穩身形,轉身回屋。


  推開大門,右手邊是碧白屋子的門,虛掩著。她又被風斛怪叔叔叫走不知道幹嘛去了,恐怕今天晚上是回不來了。左手邊是阿糯屋子的門,沒鎖,開了一條縫。他比我早回來,應該已經睡了才是。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最後鬼使神差地抬腳往左邊走去,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屋子裡沒點燈,但是借著月光也能看見他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如一個多月前他離開這裡的時候。


  空無一人。


  我又在他門口站了一會,轉身往回走了兩步,然後突然停下,扭頭去看那片陰影。我快步走進他的房間,駕輕就熟地找到他的衣櫃,伸手拉開櫃門。


  裡面空空如也。


  「.…..呵。」我笑了一聲。


  然後捂住臉。


  後來碧白告訴我,她第二天早上回來的時候,看見阿糯的房門大開著,我癱坐在地上,身子依靠著柜子,嘴角前襟一大片乾涸的血跡,臉色慘白得像個死人,早已經不省人事。


  她說,風斛把了脈,說是我經脈之前本就受過傷,又硬拼著用內力去沖開封住的穴道,引發了舊傷,本應當時就昏迷不醒,但不知怎麼的,本該吐出來的幾口血,卻在心口處淤住了,機緣巧合之下壓住了經脈的變化,讓我外表看起來就像沒受多重內傷一樣,甚至我剛回來那陣,他給我把脈都沒覺察,只以為是我內息不穩。但我一時心神激蕩之下,將那些淤血從心口一下激了出來,內傷頓時發作,而且因為這些天的拖延,比當初更嚴重了許多。


  她說,那天,風斛說,我有三成的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她說,治我的傷得要北疆以北大盛朝的聖花為引方可不留病根,風虞二話沒說牽了匹馬就向北去了,平日到大盛皇都快馬單程就需二十餘天,他卻在第十八天黃昏之時將東西送了回來,之後便一直在藥房隔壁調息,三日後方出。


  後來,我醒來的時候,梨花已是落盡了許久了,綠油油的葉子長滿了整個樹冠,看起來生機勃勃。


  躺在綠意盎然的梨樹下,我想,我也算是死過一次了。


  我不再欠他了。


  其實真不值,如果知道會這麼危險,我才不會喜歡他。前世許多人都說自己崇尚的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的理念,我卻不同,與我而言,愛情是最末一位的,自由貴之,然生命最貴。所以我挺後悔的。最開始就不該招惹他。畢竟他於我,甚至連愛情都算不上。


  還是風虞那傢伙洒脫,誰都不愛,也誰都不欠。為了還他哥欠我的,說走上馬就走,說取敵國聖花就兩三下把敵國聖花搞回來。這樣他哥也不欠我了,改成我和他哥欠他了。


  真是叫人羨慕。


  我伸了個懶腰,不出意外動作太大扯到胸口,又是一痛。我皺了下眉,閉眼睡了。


  樹蔭之下,夏陽也不甚熱烈,甚是舒爽。


  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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