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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沉迷寫剖白的小生這毒怎麼解

  不過須臾之後,我就從一手被他握著,一手縮在袖子里變成了一手繼續被他握著,一手拿了根小兔子糖人的狀態。


  我原先便是行走不便,半倚半靠地任他拉我去哪我便去哪,此時手上拿著糖人,心裡不由地憶起了當年我獨自去買糖人,卻與他走散的往事,不禁有些恍惚,愈發沒分心思去在意正在往哪去。


  「.…..那日,我拿著兩支糖人回去找你,卻發現你不見了,尋了許久也尋不到……後來,天上煙花炸響,我方才發現,手上哪還有什麼糖人,只捏著兩根竹籤子……」我看著手中的糖人喃喃道,也說不出是委屈責怪多些,還是釋然感慨多些。


  他與我相握的手一緊,眼中神色竟有幾分慌亂,啟唇好似想要對我說什麼。


  「毋須多言,俱往矣。」我冷靜地說道,並未分一分視線給他,然後一口咬在兔子的頭上,啃下半塊腦袋,在嘴裡麻木地嚼著。


  他看了看我,終是沒說什麼,只攬著我默默往前走。


  我冷漠地看看手裡的糖人,原先憨態可掬的小兔子少了半塊腦袋,頓時變得有些可怖,兩隻圓溜溜的紅眼睛好似沾了血色。


  毋須多言,俱往矣。我這麼說的時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心裡想的是什麼。是無需多言,一切都過去了,我在乎的只是,當下你在我身邊,這便足矣;還是毋須多言,過去之事再提又有什麼意思,你我之間,早已回不去了。


  我想不清楚,所以只好一門心思全放在吃糖人上,一口接著一口,啃得小兔子先是徹底沒了頭,再是沒了尾巴,沒了耳朵,只剩下一個勉強可以算作是個橢球形的糖塊。我張大嘴巴,一口吞入,再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看都不看光禿禿的竹籤子,隨手往街角暗處的穢物堆里一扔,拿袖子胡亂地蹭蹭嘴,便作罷。


  糖人全部吃完,我才算是差不多收拾好心情,抬頭往周圍一瞧,卻發現已經越走越偏,看方向正是往鎮外去,但周圍的人還不見少,且大都是與我二人方向相同。


  我大概知道他要帶我去哪了。


  我沉默不言,隨他引著我前去。


  道路兩旁的人家越來越少,樹木開始繁茂起來,腳下寬闊的青石磚路也漸漸變成了只可供四五人並排而行的泥土小徑。身旁的人群大多拿著燈籠,瑩瑩光中談笑聲不絕於耳,倒也不覺陰森。


  遠遠地看見眾多樹木之間出現一大團柔和的光芒,光芒四周圍了一大圈子人,或站或蹲,熙熙攘攘。【零↑九△小↓說△網】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條掩映在林中的靜河,這些人都是來這裡放河燈的,那團光芒,自然也就是數以百計的河燈一齊發出來的了。


  他護著我穿過人群,在一處不甚擁擠的河邊站下,將一直攬在我腰間的手收了回去,又把另一隻與我相握的手也鬆開了。


  我雖面上不顯,但心裡沒來由地一慌,不自主地抬頭看他。


  他朝我微微笑了笑,復牽起我的手寬慰似的捏了捏,示意我在這裡等他,然後轉身進了人群。


  我不禁心中大駭,抬腳便要去追他,手都抬起來了才驀地醒悟過來,既然帶我來了這裡,自然是要放河燈的,他想必是去買河燈了。而我此刻行動不便,當然是留在這裡等他最為合適。


  他做得沒錯,很對。


  我收回伸出的手,眼神淡淡的。


  可是剛才那一瞬間,我以為他又要走了。


  所以很害怕。所以想伸手去抓住他。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他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什麼都沒說,只讓自己在這裡等。這樣的話,是不是也足夠釀出一場不可抑止的恐慌?


  ……


  我好像,有點懂了。懂了他為什麼沒有聽我的話乖乖在原地等我。


  我們都是害怕一個人的人。不同的是,我是單純地害怕被拋棄被丟下,而對沒有前塵的他而言,或許我就是這世上唯一與他有牽絆的人,所以他只是害怕被我拋棄被我丟下。


  我知道我這樣想有些……或許是有些自戀罷,但我覺得他就是這樣的。此生不負也好,對我的縱容也好,現在看來,都是拉攏我的手段,拉攏我,讓我不要離開他。


  可惜怎麼可能。我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緒。


  我對他的心思,從最開始就不單純,又怎麼能在受到了這諸多在我看來無異於暗示的對待之後,還安於只做他的牽絆。要得多了,他不願給,給不了。於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只盼望能拖久一點,再久一點,把這份好像只是正常的兄妹之情的感情的假象再維持下去。


  然後就被不懂得這一切的我生生打碎。我抱著他或許也會喜歡我的這種祈望,忘了他不是與我一樣只是表面上是個孩子,逼他給我一個準確的定位,或者說是逼他做一個選擇,要麼給我想要的,要麼,被我丟棄。


  他不明白,不知道為什麼要選,要怎麼選。於是在猶豫中被我認定只能丟棄。


  這就是故事的真相。


  而結局就是,我丟棄了他,不,是我逼他做出丟棄的姿態,丟棄了我。


  我想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蒼白。


  有些事實,就是要用對自己殘忍的方法,才能看得清。


  一雙手貼上我的額頭。


  我抬眼看見他微皺的眉,關切的眼。


  我搖了搖頭,示意我沒事。


  他固執地堅持把手掌貼在我的額上,直到發現確實沒有什麼溫度的變化后,方才把手放下,但眼中仍存有一絲憂色。


  「沒事,吹了會兒風,臉有點涼而已。」我跟他這樣解釋著,「是河燈的光映得發白。」


  他眼中的憂色未消,用單手幫我又把衣領往上扯了扯,才把另一隻手裡提著的東西給我看。


  一隻普通的蓮花河燈。細木為骨,薄紙為面。花心中有一截短蠟,又有一捲紙條。


  他將那紙條與身上的炭筆遞給我。


  我接過,卻不急著寫,抬頭看他。


  「一隻不夠,再給我買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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