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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薛梓若暗害婉凝 燕婉凝叮囑纖雲

  漫漫雪路,映照多少歲月稠。婉凝如何也不明白,君琰怎麼會拿東麓的兵符?這時纖雲探著腦袋道:「姑娘要不要去錦祥宮,薛采女看著很不好呢。」聽聞此言,婉凝的心裡,咯噔一跳。


  又曾記得,初入宮廷時,自己受盡凌辱。都是梓若幫著自己,替自己說好話的。如今她落得這個下場,許是命運的捉弄吧。婉凝左思右想,方才來到了錦祥宮。宮外,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


  這大冷天,怎麼能這麼做呢?婉凝立刻要纖雲,饒了那些太監宮女。自己則輕輕走進內室,卻見元易斌正在為梓若診脈。婉凝才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她便自顧自的笑道:「采女近來,身子可好?」


  梓若因為江苓嫣栽贓她的緣故,心裡正不好受。冷眼也不看她,到是元易斌說道:「燕姑娘放心,采女的身子一直很好。」忽然,外間傳來一陣濃烈的咳嗽。婉凝正疑惑,是誰在咳嗽。卻聽元易斌說道:「微臣去看看萍貴人。」


  待元易斌離開后,梓若才冷哼道:「你自來都如此,如今又要怎樣?」「采女,奴婢只是,來看看你,」婉凝想起當初的相扶相助,忽然覺著此刻的梓若,卻是那麼的遙遠,那麼的陌生。


  婉凝看著梓若滿面的紅斑,有些愧疚:「皇上那裡,奴婢會想法子,讓他來看看采女的……而且我也,答應了你的……」「夠了!」梓若說到這裡,忽然怒道,「你難道,害我還不夠么?」


  「奴婢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婉凝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卻聽得梓若冷笑著:「你的賣身契,是我給了皇上的。你的身份,也是我告知皇上的。本以為,皇上會就此不再信任你的……」


  看著梓若說得這麼認真,婉凝實在不敢相信,梓若果然是變了。也許後來的後來,婉凝才明白,身在後宮。的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無所謂誰對誰錯。


  梓若只是後宮的一個犧牲品,直到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都已經晚了,再也回不到當初了。看著素來能說會道的婉凝,此時沉默片刻。梓若得意地笑了:「怎麼?是不是恨我?想要殺了我?」


  「薛梓若,這只是你的臆想,」婉凝慢慢開口,「我一直將你,當做親妹妹看待。是你想的多了,若兒……」「哼!」梓若說著,便抽下鬢間的發簪,「你若不殺我,那麼死的便是你。」


  只見她拿著發簪,狠狠地對著她自己的手腕,用力的割了下去。瞬間,便有鮮紅的血,沿著她的雪臂蔓延。很快便沾染了衣襟和被單,婉凝看著看著,越發覺這梓若有些可怕。


  「你這是做什麼?」婉凝不解的問著,忙要去找紗布和熱水。不料梓若卻冷哼道:「我說過,你既然不殺我,那就休怪我無情了!」她費力的將簪子,使勁兒扔在了婉凝的腳下。


  就在婉凝疑惑不解的時候,忽然聽得王連瑛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緊接著,便是君顥緩步而來。那一刻,婉凝才看到梓若一臉得意的壞笑。原來,原來梓若都已然算計好的!

  一地的鮮血淋漓,一地的傷痛哀悼。多餘的解釋,也只會是掩飾而已。婉凝默默的站在一旁,什麼話都沒有說。只見梓若捂著流血的胳膊,小聲的啜泣。君顥走過去,看著地上的簪子,便明白了什麼。


  他是來看萍貴人的,聽聞婉凝也在。便來到了梓若這裡,不想卻看到了這樣一幕場景。他看著梓若的眼淚,還有沉默的婉凝。才要開口說話,便聽得梓若微弱到:「不要怪婉凝,想來,她是責怪我,說出了她的身份……」


  這一番話,如何在婉凝聽來,都是精心設計好的。她冷眼看著梓若,似乎看到了她邪魅的笑。當元易斌趕過來的時候,梓若已經歪在榻上。「皇上還是略站一站就離開,」元易斌道,「采女的病未好……」


  不想元易斌的話未說完,便見梓若抹去了臉上的紅斑。慢慢對君顥說道:「嬪妾的病已然痊癒,只是元大人想要嬪妾多多休息。這才騙了皇上的,皇上莫要責怪才是……」


  許是未曾預料的事情,元易斌看著梓若,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絲的訝然。梓若卻撇開他的目光,徑自看向君顥:「起初嬪妾怠慢皇上,還望皇上恕罪。」她說這番話,像是準備了好久。


  君顥能說什麼,眼見為實而已。可他確抱有一絲希望,慢慢的看向婉凝。「奴婢相信,皇上乃明君。」婉凝垂首道,「只是奴婢來時,采女就已經受傷。其中緣由,奴婢委實不知緣故。」


  她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她看得梓若的眼睛。不再像入宮時的那般清澈,似乎多了一層清高。也許對於梓若而言,她是絕對不甘心,在這錦祥宮生活的。就算元易斌想要幫她,也是徒勞無功。


  「既然如此,便罰俸三個月,」君顥慢慢的對婉凝說道,「貶逐浣衣局一個月,以示懲罰。」「皇上!」王連瑛忙攔了下來,「事情尚未有頭緒,怎可輕易下旨?燕姑娘盡心侍奉皇上,也該有苦勞才是!」


  在君顥的心裡,何嘗不是希望如此?可是婉凝不肯為自己做事,如今梓若又出了事兒。正好借這個檔口,讓婉凝離開正陽殿,好好清醒一番才是。婉凝本以為,君顥會維護自己的。


  可是沒有,他沒有。看著他牽著梓若的手,婉凝的心兒在滴血。世間還有什麼讓人糾結?誤會,那是一株搖曳著芳香的罌粟。不論何時,都會根深蒂固,直至無人解開。


  「元大人也該罰!」連廊上,王連瑛發狠的沖著元易斌罵道,「采女早就好了,怎麼不對皇上說?還要瞞著皇上?」「王公公,」婉凝見元易斌不言不語,遂打斷了他的話,「元大人心裡,也不好受的。」


  其實元易斌這麼做,是希望梓若離開後宮鬥爭。可是梓若不肯,偏偏要踏入其中。直至後來他親手殺了她,心兒都是顫抖著的。每每回想,都是梓若的嫉妒心強。連婉凝,也覺著她越發的可恨。


  一滴雪,滑落燭火搖曳。不堪回首,入夜已成空。畢竟會想,難免徒增感傷。夜未央,繁星滿目。纖雲看著燭火下的婉凝,越發覺這心有不甘:「這個薛采女,到底要怎樣,才肯罷手!」


  婉凝什麼都沒說,而是邊收拾床榻,邊對纖雲囑咐道:「每日午後,記得給皇上溫上一壺米酒……帳子里熏的是梔子花香,墨汁要濃濃的……去皇后哪裡要一些小銀炭,才不會熏染房間的……」


  這些都是君顥素來的習慣,如今要離開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感傷?婉凝走到桌案前,又拿起一些信箋。遞到纖雲手裡:「皇上最喜歡寫詩,也最喜歡用這浣花溪紙箋,他說這紙箋細膩柔滑……」


  「姑娘,」纖雲聽著婉凝說這些,一時眼圈兒紅了,「我不捨得,讓姑娘走……皇上怎麼這麼狠心!我這就去,求皇上,讓他還要姑娘回來的好。那個浣衣局,萬萬是去不得的!」


  看著纖雲一直哭,婉凝也忍不住眼眶濕潤了:「纖雲,你聽我說。皇上這麼做自有他的考慮,你記著服侍好皇上便可。苓昭儀和皇后,可能對皇上有不利,你要留神才好……」


  婉凝說一句,纖雲便含淚應一句。末了抽泣道:「姑娘要記著我,我回去看看姑娘的!」「浣衣局離這裡不過在西苑,」婉凝撫著她的手,笑著道,「又離得不遠,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不是么,生活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正陽殿。如今就要離開了,她走的很快,因為她不想看到君顥,這樣才不會傷心難過。她將所有的事都交代好,卻還是放心不下。不管君顥做出什麼決定,婉凝都欣然接受,哪怕最後被逐出皇宮。


  「薛美人到!」長長的聲音,穿破了寂靜的宮苑。所有的太監宮女一一後退,婉凝也垂首站立。不多時,便見一個身穿琉璃紅猩猩氈的女子,站在自己跟前。這大約,便是薛美人了。


  她精緻的鞋子,在婉凝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說道:「燕婉凝,本宮的鞋子髒了。給我擦一擦吧……」婉凝聽得出來,這是梓若的聲音。她已經做到了庶八品的美人了,很是春風得意。


  「奴婢還要趕去浣衣局報到,」婉凝婉言謝絕了,「否則閆姑姑會責罰的,美人諒解!」她說著,便要轉身離開。卻不料梓若攔在她跟前,伸出腳來:「你始終都是下賤的奴婢,給我擦鞋是你的榮譽!」


  躲也躲不開,婉凝也不想多事。遂彎下腰,用手裡的絹帕給她擦鞋子。卻不料梓若一腳將她踢倒在地:「混賬奴才!誰要你用手帕了?用你的手!」什麼?要用手么?婉凝疑惑自己聽錯了。


  沒法子,婉凝只好伸出手來,為梓若擦拭鞋子。梓若卻是一陣哈哈大笑:「燕婉凝,你也有今日!我們走——」梓若大笑著離開,身後留下一串嘲諷的腳印。婉凝只覺著,天地間空剩下無助和悲涼。


  當閆姑姑來看望婉凝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婉凝還在燭火下,細細的坐著針線。閆姑姑看到,那針腳極其細密。看得出來,下了許多的功夫。「還不睡啊?」閆姑姑對這個女子,充滿了好奇。


  記得當初,婉凝在浣衣局的時候。閆姑姑就看出來,君顥對她的情根深種。果然不假,可是卻又從御前侍女來到了浣衣局。可見皇宮詭辯多變,婉凝倒是安然平淡,一點抱怨都沒有。


  「早些休息吧,」閆姑姑看著婉凝認真的樣子,不覺說道,「如今宮裡要趕製一批冬衣,怕是明日,有的忙了。」「姑姑先睡,」婉凝頭也不抬,燈燭下的婉凝,好似安靜的春風。


  夜間很靜,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婉凝睡不著,便起身披了衣衫繞過廊檐。花架那頭,便是正陽殿了,只是一道低矮的宮牆。將婉凝的思念,阻隔了起來。她開始念叨著,君顥這個時候在做什麼。


  此刻亥時將過,孤月懸於空中。照亮一簾幽夢,迷離著思念的味道。婉凝想起這個夜晚,想起燈下批閱摺子的君顥。不覺生出許多感慨,不知君顥會不會,也一樣的在念著自己。


  早晨的時候,婉凝跟隨者閆姑姑一起。將採摘的棉花一一揀擇,然後又分別疊放在一處。卻在這時,聽得「薛美人」的聲音傳來。閆姑姑和婉凝,忙停下手裡的活計,跪在一旁。


  「如今天氣冷了,給我做件夾襖,」梓若走到閆姑姑面前,隨口說道。閆姑姑便說道:「各宮冬衣,奴婢是按照定例所做。美人若要做夾襖,還需稟告皇後娘娘。奴婢不敢,私自有違宮規。」


  不料梓若聽了這話,冷笑著:「我聽說小銀炭是太后專用,可是卻有人私自取來。所以我做件夾襖,也沒什麼不妥吧?」她說這話的時候,冷冷地看向了婉凝。婉凝知道,梓若這話在說自己。


  閆姑姑聽了,仍舊說道:「奴婢乃浣衣局掌事,自當謹遵宮規。美人應該,體諒奴婢才是。」「體諒?」梓若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我也是後宮的主子!難道連這個權利,都沒有么?」


  聽得出來,梓若明顯是在找茬兒。閆姑姑在後宮多年,什麼樣的主子沒有見過。所以面對梓若的蠻橫無理,閆姑姑只是不作理會。梓若看著垂著腦袋的婉凝,冷哼道:「你們浣衣局,膽子還真大!」


  「妹妹這是說誰呢?」說話之間,便見江苓嫣滿面春風的迎上來。她聽聞婉凝被貶浣衣局,梓若被封美人。便立刻趕了來:「受了誰的委屈?跟我說說,」江苓嫣說著,便拍拍她的肩膀。


  梓若便將閆姑姑,不肯做冬衣的話說了一遍。江苓嫣聽了,心裡早有成算。遂笑著道:「妹妹先走,皇上還等著妹妹呢,我來給妹妹出口氣怎樣?」打發走了梓若,江苓嫣才放下心來說話。


  「只要你肯,我便幫你除掉薛梓若,」江苓嫣低聲對婉凝道,「你也知道,我並不希望這宮裡,多一個人與我爭奪后位的……」她說話的聲音,分外低沉。婉凝看著她的眼睛,讀懂了其中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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