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侍女婉凝護君心 昭儀娘娘挑是非
積雪成堆,畫山成翠。一盞清風,撫動人心。往事如風,苦思相隨。一路上,婉凝的心很亂。在聽聞纖雲告訴她,君顥准許了伊芙公主診脈時。婉凝險些昏倒,她不敢相信,君顥會讓伊芙診脈。
且先拋開她深深依戀著君顥的心,那伊芙公主正如蕭易寒所言。是西戎之人假冒,會不會對君顥對下毒手?素來謹慎如初的君顥,又怎會讓伊芙診脈?難道,難道是君琰又說了什麼不成?
此時她越想越亂,腳步也變得不聽使喚。腳下一個趔趄,便歪在了地上。纖雲忙扶起她來:「姑娘這是怎麼了?看著心神不定。」「沒事兒,」婉凝扶著纖雲起身,便急急地趕往正陽殿。
不想殿外的突也其正在守著,見了婉凝腳步匆忙。便攔了下來:「公主正在為皇上診脈,還請姑娘這就回去。」「大膽!」纖雲立刻呵斥道,「你不過是小小使臣,怎敢攔燕姑娘的大駕?」
「她是正陽殿的御前侍女,」一旁的王連瑛走過來,對突也其說道,「你還真是膽子大,也不問問就出手攔下。」這突也其才看了婉凝一眼,忽然想起昨日在西宮門所見。大約,便是這個姑娘了。
他轉而笑著道:「原來是燕姑娘,請恕下官適才看走了眼。」婉凝也沒理會她,而是徑自前往正陽殿。然而突也其卻仍然是攔住道:「公主診脈,不希望有旁人打擾。還請燕姑娘見諒才是……」
婉凝怒目圓瞪,冷言對突也其道:「皇上若是出了什麼事兒,你擔待得起么?」說著,她便硬要闖進去。誰知君琰,卻不知從那裡冒出來,阻攔住了婉凝:「皇上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包括燕姑娘。」
這可是君顥說的話?婉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氣呼呼的指著君琰罵道:「楚君琰,只當是我燕婉凝認錯了你!」她以往認識的君琰,溫婉和順,對待麗妃和自己,都是體貼入微。
誰知今日的君琰,竟然變得宛若兩個人。如果說時間可以改變一切,那麼權利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姑娘若是硬要進去,那便可殺了我,」君琰忽然變得如此不近人情,婉凝幾乎都不認得他了。
「殺了你,是么?」婉凝一時氣惱,拔下頭上的金簪。狠狠地對著君琰的胸口,深深地扎了下去。「這樣,可以了么?」婉凝看也不看君琰的傷口,便拂袖進入殿內,她的心裡記著君顥。
繞過大插屏,婉凝徑自來至內寢。但見伊芙正坐在塌邊,輕輕的吹動著碗里的湯藥。然後便要用小湯匙,餵食君顥吃藥。而君顥卻雙目微閉,似乎睡的很熟。伊芙公主身上的迷迭香,讓婉凝心裡一驚。
必定是君顥被迷迭香迷倒了,這才在榻上不省人事。婉凝嘲諷著說道:「公主還真是體貼,如今尚未進宮為妃,便這般照顧夫婿了?」
「這就不勞姑娘操心了,」伊芙說著,便要將湯藥給君顥喂下去。婉凝趕忙將湯藥接在自己手裡,對伊芙說道:「我們東麓後宮,為了主子的安危。是要奴婢親自試藥的……」
那伊芙尚未開口,便見婉凝將那碗葯一飲而盡。「我費心所熬的葯,如何治癒皇上的病?」伊芙頓時氣惱之極,婉凝卻抹了抹嘴,冷笑著:「公主有此心,大可再去熬一碗葯來。」
落滿積雪的長廊上,儘是滿地的愁緒紛飛。婉凝暗自慶幸,替君顥打發了伊芙這個假公主。誰知道她會不會使什麼花招?就在她準備去請御醫時,卻只覺著胸口發悶。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小凝,小凝,」是君琰的聲音,婉凝努力睜開眼睛。卻怎奈宛若黑夜,她伸出手來胡亂摸著。竟是觸到了一片黏糊糊的東西,是了,是自己方才刺傷的君琰的心口。血痕尚在,傷痛未及消散。
她甩開君琰的手,冷言道:「如果這碗葯,被皇上喝了。那麼後果可想而知……」她的眼睛看不見了,心裡卻很是欣慰。至少,保住了君顥的命。看著婉凝淡然如塵,君琰頓覺心生悔意。
「小凝,對不起,」君琰喃喃自語,「我不是,有意針對於你的。」「他是你的皇兄,」婉凝一字一句道,「你竟然如此害他,楚君琰,你究竟還有沒有良心?麗妃如果知道,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君琰曾經說過,要保住君顥的命。但不代表君顥不可以受傷,伊芙公主的葯里。夾雜了一些綺靡草,可以讓人雙目失明。至於有無解藥,君琰便不得而知了。這一點,讓婉凝更加覺著,君琰的虛偽心。
好在纖雲一直陪伴著自己,度過人生最黑暗的歲月。纖雲曾經告訴過自己,一定要堅強,不然就是她也會看不起自己的。「纖雲,扶我回宮,」婉凝不想再聽到,君琰對她說的話了。
「小凝,不要對麗妃說起,」君琰忽然開口道,「我怕她,會難過的。」婉凝沒有回應,扶著纖雲往正陽殿而去。纖雲則去傳喚元易斌,替婉凝診脈。為了不打擾元易斌診脈,纖雲便退了出來。
守候在殿外的王連瑛,見了纖雲便問道:「燕姑娘如今如何?」「看著很不好,」纖雲連連搖頭,又問起了君顥的狀況。王連瑛便嘆息著:「皇上倒沒什麼事兒,只是今日勞累,多睡了一會兒。」
「那伊芙公主診脈一事,皇上可否知道?」纖雲想要告訴君顥,有關伊芙陷害婉凝一事。王連瑛擺手,低聲道:「西戎之事讓皇上煩憂,你若是說了,皇上會更加擔憂的。」
纖雲聽了此言,不覺長嘆一聲:「有苦難言,才是最難的事情……」不消片刻,元易斌便走了出來。纖雲忙上前問道:「姑娘究竟怎樣?有沒有事兒?」「她只是暫時失明,」元易斌安撫著纖雲,「我會儘力的。」
當纖雲來到寢殿,看到了榻上的婉凝。雙目黯然失色,讓纖雲的心兒一沉。她慢慢的坐在旁邊,輕聲問道:「姑娘怎樣?」「不妨事兒,」婉凝淡然的笑著,她伸出手來,輕輕的撫著纖雲的心兒。
半晌,婉凝才說道:「我會離開一段日子,你會陪著我的,對么?」那段日子最是黑暗,而纖雲就像是暗夜裡的一根手杖。指引著婉凝,一點一點的往前走去。婉凝無法忘記纖雲,她是自己在宮裡最好的姐妹。
去往哪裡最是安全?婉凝一時有些迷茫。纖雲說道:「不如去往王府,尺素會照顧姑娘的,咱們也好隨時觀察王府舉動。」這個建議不錯,只是君琰害了自己。婉凝有些猶豫,從那一刻起,她便對君琰產生了隔閡。
幽靜的錦祥宮,是萍貴人一顆平淡的心。自從上次「陷害」君顥一事,她便被君顥軟禁於此。因禍得福,她的父親很快,得到了君顥的重用。薛梓若也同樣的,禁足此地。皇后不想再看到她,便將她關在了錦祥宮。常常是撫琴泄憤,擾的萍貴人難以入眠。
這天梓若又在撩撥琴弦,忽聽得苓昭儀駕到的聲音。她卻好似沒有聽到,繼續撫著琴弦。江苓嫣走到萍貴人的房間,看到了她正在繡花。遂笑著說道:「妹妹真有閑情雅緻,繡的蓮花栩栩如生!」
「嬪妾不過是閑來無事,」萍貴人邊說,邊繼續綉著。看著萍貴人淡然如水,江苓嫣便拍著她的肩,低聲道:「皇后害你與此,你竟然還能坐得住,本宮不知道卻是為何……」
她的心頭猛然一沉,手裡的繡花針,不覺戳到了指尖。一星血頓時冒湧出來,很快便浸染了綉帕。潔凈的綉帕,忽然多了一片小小的血痕,看著很不搭調。萍貴人忙將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吮傷口。
看著萍貴人這般在意,江苓嫣不覺輕笑:「本宮知道,你其實還是很在乎的,不是么?倒不如本宮幫你一把,如何?」忽然,萍貴人的腦海里,閃現出了婉凝的那句話:「如今後宮,唯有苓昭儀才有手段。」
現在江苓嫣找自己,不過是問問自己的意思罷了。可是萍貴人素來不喜這種交易,她便淡然道:「若不是為了清譽,我怎會輕易走出錦祥宮?」她的話音剛落,便聽到了對面傳來的琴音。
琴聲哀怨綿長,清麗茹素。江苓嫣不覺看向薛梓若那裡,她的滿面怨恨,都寫在了臉上。遂輕笑著對萍貴人道:「後宮如她這般,必然活不長久……她一直都是如此么?」
萍貴人嘆息著點頭:「從皇后罰她來錦祥宮,已經有三天了。她每天都會撫琴的,昨兒還把手弄傷了。」「是么?」江苓嫣想著,梓若必是為了上次,自己嫁禍與她。這個薛梓若,還真不是一般的蠢。
她鼻子里冷哼著,對萍貴人說道:「入宮伊始,她便偷了本宮的珠花。如此不安分之人,留在宮裡又有何用?」萍貴人聽了這話,心裡對江苓嫣有些發憷。也沒敢說出來,仍舊是低著頭綉著花兒。
「她天天彈琴,你倒是夜裡睡得安穩!」江苓嫣說著,便踱著步子,走到對面的房間里去了。萍貴人正要去勸阻,卻被侍女蝶兒攔下了:「娘娘的脾氣,貴人難道不知道?還是少惹是非為妙。」
就是因為萍貴人的「不爭」,才導致後來梓若的離去。她開始懊惱起來,當年為何不鼓起勇氣。守著梓若也好,不過還是婉凝說的沒錯。梓若這是自作孽,她種下的因果,自有她去承擔。
隔著一道廊檐,江苓嫣走到古琴前。伸出手來,輕輕按住了琴弦。梓若雙手也便停了下來,頭也不抬道:「昭儀娘娘所為何事?」「本宮與萍貴人飲茶,你饒了本宮的清凈,」江苓嫣慢慢的加重了語氣。
本來因為拉攏麗妃不成,燒毀善光殿。被皇后責罰,後來又被江苓嫣欺侮,薛梓若的心裡更加煩悶。她聽了江苓嫣的話,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江苓嫣高傲的眼神,不覺冷笑:「這裡是錦祥宮,不是娘娘的長春宮。」
「後宮除了皇後娘娘,便是本宮的天下!」江苓嫣越說越發得意,「你一個小小的薛美人,也想要與本宮爭鬥?哼!你可真是太過天真!」梓若聽得出來,這江苓嫣是來找茬的。
而且近日,她的堂兄,正在回京的路上。江苓嫣怎能不頤指氣使?梓若按耐住內心的躁動,輕輕笑著:「昭儀娘娘說的沒錯,嬪妾是沒這個本事。皇後娘娘,可就說不得了。」
「你不用跟本宮耍嘴皮子,」江苓嫣輕蔑一笑,然後便將一枚玉佩,遞到梓若手中,「不管怎樣,你我都無法斗過皇后……這塊兒玉,就只當是本宮的賠罪。妹妹可否與本宮,言歸於好?」
看著江苓嫣前後判若兩人,梓若真不明白。江苓嫣到底為了什麼,她看著那塊兒玉佩,不覺冷笑:「只怕我拿了這玉,娘娘又要稟告皇后,說是我偷了娘娘的玉。我還沒有那麼傻!」
聽著梓若的話,江苓嫣立刻「咯咯」笑著:「妹妹如今,竟是聰明了許多!只是本宮這次,是真心的。」她說著,便將玉佩硬塞到了她的手裡。隨後,又輕輕的拍著她的肩:「梓若,本宮不育一事,便有皇后從中作梗。」
梓若頓時大驚失色,素來得寵的苓昭儀。無法生育一事,竟然是被皇后暗做手腳!難怪,難怪江苓嫣會這麼嫉恨皇后。那麼這次的江苓嫣,是不是也來拉攏自己?梓若胡亂猜想著。
果不其然,江苓嫣正是此意:「堂兄雖然身為將軍,皇上對本宮有所忌憚。可是皇上也在暗裡部署,皇后也要幫助皇上,將本宮打壓下去的。」原來後宮爭鬥,竟然也如同朝堂一般。
但只是後宮一旦與權力相交,就會變了味道。梓若是一個單純的人,她容易恨,容易受人恩惠。她得知婉凝騙了她,便心起恨意。被江苓嫣欺侮,便心起妒意。看到麗妃弱小,就便打壓麗妃。
而江苓嫣也正是,看到了她的這一點。便要打算利用一番,相信更容易做自己的替罪羊。起碼自己萬一出事兒,會有梓若來替自己出頭的。果不其然,梓若思索了片刻,便問道:「這與我,又有什麼好處?」
「本宮會讓你承蒙聖寵,」江苓嫣信誓旦旦道,「其實後宮本來,就不是一個安穩之地。你在這裡發牢騷,皇后又豈會知曉?倒不如奮起反擊,給皇后一個致命的打擊!」
梓若聽了這話,不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皇后實力強大,皇上也忌憚三分的。」「樹倒猢猻散,」江苓嫣輕輕笑著,「本宮有堂兄做靠山,怎會怕她?」其實江苓嫣還有君琰做後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