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東麓軍事告危機 太后惱怒要兵符
下雪了,雪花夾雜著紛飛的梅瓣。在陰沉的天空下,飄零著些許卑微的色彩。遠處的山巒,透露著一股晦澀的味道。弱水涌動,翻飛一片渾濁的氣息。正陽殿內的燭火,隨著狂風不斷的搖晃。
作為代理國政的楚君琰,正在細細的翻閱摺子。這是他多年前的夢想,如今他隨時都可以,坐在這裡號令天下。唯一不同的是,他尚未找到另一半兵符。伊芙也是太過粗心,才會讓皇后暗下毒手。
當婉凝扶著纖雲,慢慢的站在君琰面前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君顥的影子,坐在桌案下,靜靜地批閱摺子。「王爺,」婉凝緩緩開口,讓君琰不覺微微抬起頭來。眼前的婉凝,眸如清溪。
「小凝,你的眼睛看得見了?」君琰的話語里,夾雜著些許驚訝和欣喜,「真是太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獎賞元易斌的!」有冷風從窗戶縫兒吹過來,將爐火吹得越發通紅旺盛起來。
思慮了片刻,婉凝終是決定,要將自己離宮去江城的消息。告訴君琰一聲,畢竟他也曾,在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幫助過自己。不過關於君琰陷害君顥一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的。
這不過是,出於一種禮節罷了。正當她要開口時,卻忽然見得一個小太監,手裡拿著信件。焦急的跑進來對君琰說道:「王爺!貫川急件!」看他一身風塵僕僕,大汗淋漓,便知道跑了很遠的路。
君琰一面接過信件來看,一面吩咐纖雲,給這個小太監沏茶解渴。誰知君琰只展開信件,看了一眼。頓時眉頭緊鎖,抬眸吩咐道:「即刻傳召陳書閣和柳子煜!」隨後他便慢慢坐在桌案前,靜靜地看著那封書信。
許是事態的嚴重性,陳書閣掌管著另一半兵符。而柳皇后的哥哥,柳子煜則是朝中的平遠大將軍。如此重要的兩個人,此時指引著一封書信召見。想來定是有重要之事,婉凝一時住了口。
本來她是想著辭別的,可是如今卻是停了下來。「胡族大舉入侵我朝,」君琰淡然的說著,隨後便將那封書信,遞給了婉凝,看著她說道,「他們的大軍,已經到了貫川。距離京都就不遠了……」
信中的一言一詞,無不透露著事態的緊急性。難怪,難怪君琰要召見他們。沒有冊封伊芙為妃,只是為了這麼一個荒謬的理由。反而要大舉出兵!婉凝反覆看了信箋,又看著君琰,總覺著哪裡不妥。
遠在北方的胡族,又如何得知伊芙沒有封妃?即便他們派人前來,也應該知道伊芙是假公主才對。怎麼會找這麼荒唐的借口,還有陳書閣只有一半的兵符。又怎會召集軍隊?
太多的疑慮,太多的疑惑。在婉凝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她暗暗對著纖雲耳語了幾句。纖雲便微微點頭退了出去,這裡婉凝對君琰道:「王爺不必憂心,貫川自有虎牢關為屏障,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快。」
「希望如此,」君琰長長的吁了口氣,站在羊皮地圖前。看著地圖,久久沒有回頭。不知道他是在計算,此次勝算的幾率,還是在算計,君顥去往江城的時日。婉凝默默祈禱,希望君顥已經到了江城,並且找到了蕭易寒。
微微寒意,侵染著夜的蕭瑟。一番冰寒徹骨,冰凍著婉凝的心兒。此時陳書閣和柳子煜,已經跪在了地上。聽候君琰的調遣,他揮了揮手,要他們來到地圖前。隨後默默指著圖紙上的虎牢關,道:「在這裡,伏擊便好。」
以前婉凝便聽父親說過,虎牢關環繞著東麓的小鎮貫川。是一處天然的屏障,這裡山高谷深,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果要在這裡設防,是最佳的考慮。所以幾百年來,胡族一直都在與東麓,爭奪虎牢關。
也就在東麓高祖時期,方才打敗胡族。使得胡族年年朝貢東麓,並且還派公主和親,以求百年之好。他們哪裡會想到,公主會被西戎人截殺。卻又被西戎人挑撥,說是「公主」受東麓的百般虐待。
姑且不論公主的真假,胡族自然怒火中燒。派兵一路南下,直驅東麓重鎮:虎牢關。其實在婉凝看來,胡族不過是以此為借口,與西戎聯手奪取虎牢關而已。只怕這才是,胡族此番的真正目的。
柳子煜看著虎牢關的地勢,思慮了半刻。方才開口道:「王爺,虎牢關被弱水包圍。現下又正直冬季,弱水必然結冰。胡族一定會渡河而上的……」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此番出兵必然失敗。
「本王派兵三萬,留守關口。」君琰並未理睬柳子煜的話,而是指著坐南朝東的關口道,「你帶領敢死隊的士兵,從關隘的西邊伏擊。」不知道君琰如何考慮,只是柳子煜並不肯去執行。
不是因為士兵太少,而是因為虎牢關已經被大雪覆蓋,道路濕滑泥濘。一個不小心,便會墜下萬丈深淵。弱水冰層深厚,有許多百姓都在冰面上行走。這豈不是,給了胡族一個安全通道么?
一旁的陳書閣也拱手道:「王爺還請三思,何況兵符並不在微臣手上。」而且柳子煜手上只有五萬人馬,還需要兵符調動御林軍來支援。而且另一半兵符,卻遠在江城蕭易寒哪裡。
這也是當初,君顥為了防止君琰作亂。而特意將兵符一分為二的,就在他們商議探討,便有士卒來報。說是胡族,已經在虎牢關三十里開外,安營紮寨了。此時大雪紛飛,他們也是無法進攻的。
「欽天監的人怎麼說?」君琰看了一眼陳書閣,問道。陳書閣捋了捋鬍鬚,算了一番,說道:「這場大雪,怕是要下上個三五天。」「這樣便好,」君琰走到桌案前,對陳書閣道,「把兵符給我。」
說到交出兵符,陳書閣立刻變了臉色。他牢牢記得君顥曾經囑咐過,沒有他本人的命令。哪怕是一半的兵符,也不能夠交出去的。「陳大人,現在東麓有難!」君琰怒道,「你要看著東麓亡國不成?」
無奈,固執的陳書閣似乎,對君琰有所偏見。硬是不肯交出去:「除非王爺,有另一半兵符。」本來君琰是要在雪停之前,要柳子煜在虎牢關部署好的。可是沒有兵符,如何部署?
「報——」一個士卒慌張的跑進來,連聲稟告,「稟告王爺!京都附近忽然湧現大批商人,他們大肆搶劫!經過查證,都是西戎人!」眼下無法部署兵力,京都又出現騷亂。君琰心裡頓時混沌,西戎到底是敵是友?
大雪阻塞了道路,瀰漫著凄冷的味道。雪花夾雜著寒風,挾裹著一片片寒意。飛入咸福宮內,太后隨手翻看了貫川急件。還有那些呈報上來的摺子,立刻摔在地上,指著陳書閣罵道:「你當真,不肯交出兵符?」
陳書閣是兩朝元老,他自然知道太后話里的意思。遂拱手笑著道:「太後有所不知,兵符需要兩者合一才可……如今微臣手裡只有一半,如何調取軍隊?太后拿去,也是徒勞……」
「那你就忍心,看著胡族入侵京都?」太后惱羞成怒,站起身子。走到陳書閣面前,忽然低聲道,「陳大人,不要忘了,你的女兒還在錦祥宮軟禁著。」這應該是陳書閣的軟肋,太后戳痛了他的心。
當初為了要君顥信任自己,陳書閣不得不聽從婉凝之言。與女兒萍貴人劃分關係,不然多疑的君顥,如何會讓自己掌管兵符。他是一個正直的大臣,不希望東麓落入君琰手裡。
誰會知道此番危機,會不會是君琰同太后,一手策劃的。陳書閣要萬分小心才是,而且昨日婉凝已經派了纖雲。提前告知與他,他自然曉得該怎麼做。遂平靜的笑著:「微臣並未有此女兒,太后多慮了。」
太后是後來回宮的,自然不知其中的緣由。聽著陳書閣這麼說話,一時竟是軟硬不吃。好像是跟元易斌一樣,油鹽不進。太后平復了心境,換了語氣道:「陳大人,現在不是猜疑之時,大人是個明白人……」
陳書閣自來剛正不阿,他很明白朝中的關係。太后和君琰為西戎的勢力,柳皇后、柳丞相和柳子煜將軍為另一勢力。於是後宮中,也劃分出了明顯的界限。明爭暗鬥,歷來如此。
只是陳書閣並不想,將自己的女兒捲入其中。對他而言,萍貴人軟禁於錦祥宮,反倒是個不錯的安全港灣。何況君顥在江城,有蕭易寒幫助。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回朝剷除這些人的。
「昨兒個,哀家去了錦祥宮,」太后緩緩地飲著茶水,她並不像去對陳書閣怎樣。她知道陳書閣身為左相,是萬不能夠輕易碰觸的。她想要以女人的敏感,來打消陳書閣對自己的疑慮。
其實在錦祥宮,陳書閣很清楚女兒的情況。因為纖雲一直都在照顧著她,陳書閣對太后的陳詞,並不為之所動。太后頓時將茶杯,憤怒的甩在桌案上:「陳大人要怎樣,才肯交出兵符?」
本來太后在奉天寺,已經與西戎哪裡交好了關係的。自己只要在陳書閣這裡,要到兵符便可。可是她哪裡會想到,胡族也竟然進攻東麓!一旁的君琰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在等待這什麼似的。
其實在君琰的心裡,他是知道的。君顥一定會放著自己的,只是眼下形勢危急。京都這裡出現騷亂,也是他所未料想到的。「王爺,太后!」一個小士卒,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進得咸福宮。
「弱水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小隊人馬,」小士卒稟報道,「都是踩著冰過河來的……卑職看著,並不像是當地的百姓……」是了,這必然是胡族派來的人。君琰的心裡陡然清晰:「傳柳子煜將軍。」
檀香幽幽,縈繞在咸福宮內。太后看著柳子煜,忽然想起了柳皇后。這個皇后是君顥的結髮妻子。憑藉著她父親是宰相的關係,在宮裡也是呼風喚雨。看來一個人要想在後宮活的精彩,有後台也是不錯的。
就好像是陳書閣,他有君顥罩著。自然是不肯交不兵符的,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查出那些踏冰而來的人。於是君琰吩咐柳子煜:「你立刻帶上兩個人,到虎牢關吩咐守城將士,嚴守關口!」
儘管如此,柳子煜竟然站著不動。他此番的理由和態度,竟然讓君琰吃了一驚:「末將是將軍,不是傳話之人!自是要去京都,追查那些所謂的商人!」他說完這句話,便拱手退了出去。
此番作為,盡顯柳子煜的大將之風。太后看到此情此景,立刻拍著桌子,不住的嘆息惱怒:「反了反了!哀家的話,你們都不聽了,是不是?」「太后息怒,」君琰轉而安慰著,「兒臣自有主意的。」
「你有什麼主意?」太后本以為,此番回宮,一定可以成功的。誰想到,君琰竟然會受制於人。她頓時沒有了先前的氣勢,懨懨的說道:「哀家累了,你們都走吧,哀家要休息了……」
陳書閣在一旁,聽了此言。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遂告辭而去。君琰攙扶著太后,轉而回了內閣休息。此時窗外風雪正緊,太后的心裡亂亂的。君琰擯退了所有的內侍,這才安撫著太后的心。
聽著「噼里啪啦」的風聲,太后的心境,慢慢的平復下來。她看著君琰神色淡然,不免指責道:「琰兒是在做什麼?哀家是越發不明白你了……一個小小左相,你怕他作甚?」
一盞清茶,溫暖著太后的心。君琰慢慢解釋著:「母后以為,兒臣是在怕他么?如果此時兒臣動了他,就是對柳丞相挑釁。他們柳家握有兵權,而咱們的兵遠在江城……母后想想,兒臣應該如何?」
當時光駐足在此時,太后才慢慢明白。君琰在陳書閣面前,並不是所謂的懦弱。而是在暗暗韜光養晦,他是要等著。等著東麓千瘡百孔的時候,再連同西戎一起,為東麓剷除禍害。
時機成熟的時候,百姓們必然會擁戴自己這個新皇。這比所謂的「弒君奪位」,編織了一個很好的理由。所以面對那些摺子,他沒有著急調兵,也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他所做的所謂部署,不過是為了給群臣和百姓去看。
「哀家還奇怪,琰兒怎麼不急著索要兵符,」太后頓時豁然開朗,微微點頭道,「原是這個緣故……琰兒果然深思熟慮,但只是胡族哪裡,如何應對?」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君琰有把握應對的。
不過有一點,他一直不明白。為何西戎會假扮商人,來京都打家劫舍。是給他的幫助,還是故意來東麓搗亂的。所謂與虎謀皮,就要萬分小心謹慎。君琰沒有想到這一點,才會導致後來的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