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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尺素苦思念郎君 纖雲寬心撫離人

  落絮紛飛,迷霧天晴。天涯盡頭,無端思緒零亂。痴人自有自煩惱,緣分難求遲與早。倘或沒有那一瞬的相遇,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相思。相知相識,只會是憑添煩憂。


  如果孑然一身,反倒是過得更好。至少不會有那麼多愁苦,折磨的心兒憔悴。又豈會像是現在,在情感糾葛中苦苦掙扎。無奈這漫天的飛絮,惹得離人思緒煩亂。天地浩大,卻終是沒有落腳之地。


  不想做情感的落花,只想著跟隨心兒浪跡天涯。如此簡單的生活,卻總是難以實現。到底是命運的捉弄,還是自己的要求甚高。彼此牽挂對方,不論幸福也好,痛苦也罷,只會是庸人自擾。


  遠處的青山,慢慢的隱沒在斜陽下。飛鳥撲楞著翅膀,轉而回到了自己的巢中。周遭的一切,變得安靜如初。大漠的夜,來得很早很早。似乎要將人間的一切,籠罩在這片蒼穹之下。


  沒有誰可以,逃得過自己的心。一如剛強的尺素,來到玉池人家已經有些日子了。每每看到巧巧開懷大笑的樣子,尺素都會很羨慕。她羨慕巧巧,可以有一個穆辰軒一樣的哥哥。


  靜靜地趴在桌子上,腦海里儘是林一凡黝黑的眸子。她無法忘記,林一凡剛毅的面龐。更無法忘記,他在自己的花轎面前。眼眸中流露出的不舍,那是一種情感的在乎。


  兩顆心的依偎,可以沒有甜言蜜語,可以沒有花前月下。但是彼此間的挂念,或是一樣小小的舉動。都會讓那顆飄零的心,在風中找到歸宿。其實尺素也渴望如此,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思念。


  她想要見到一凡,並且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否已經安然到達江城。大漠一片荒蕪,她一直都在做夢。只是夢裡的林一凡,總是冷眼對待自己。這只是夢,她在安慰著自己。


  不消幾天功夫,尺素便瘦了一圈兒。她本想著趁此機會,儘快趕往京都的。可是穆辰軒一直守著她,片刻不離。所以她根本沒有法子離開,所以也是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的天。


  這時,初晨端著一碗紅棗粥進來,笑著道:「聽穆公子說,你都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這是我讓廚子,特意給你熬的粥。」看著這一碗紅棗粥,尺素很是感激。她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朋友。


  也是奇怪,當初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感恩。為什麼後來,再見到姐姐纖雲的時候。尺素會忽然態度冷淡。是在責怪纖雲的無情,當年將她一人拋下么?尺素有點不明白,卻又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自己,一直都念著姐姐。也在暗裡找尋,只是忽然見到纖雲。她的記憶里,也只剩下大雨中的孤獨。那時的纖雲把她留在風雨中,再也沒有回來過。每每回想至此,尺素便會微閉雙目。


  不管怎樣,纖雲都是她的姐姐。這是無法爭辯的事實,當年的一切。又何須去再解釋,只要現在過得安好。又有什麼關係,對於尺素來說。她此生唯一遺憾,是沒有親口,叫纖雲一聲「姐姐」。


  在踏入佛門那一刻,她所有的心事悉數放下。除了林一凡以外,便是這件事情了。她合掌默念,希望佛祖可以諒解她。以後的故事,就讓時光替她書寫。這段故事,也便隱沒在茫茫大漠。


  孤影零落,散盡天涯。雁鳴大地,喚來一幕春色。遠處的記憶,慢慢變老。那曾經熟悉的微笑,也在一點一滴的蔓延。好想回到那個初秋,哪裡有尺素的記憶。有她,和一凡的故事。


  聽著尺素那時的相遇,彷彿是在醞釀一壺老酒。散發著經久不息的味道,許是時光太過匆忙。尚未來得及回想,舊日的曾經開始模糊。一段一段,在樹頭下的落花,開始慢慢擴散。


  在那個初秋,是尺素的第一次遇見。儘管那雙冰冷的眸子,卻是觸動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自此以後的牽挂,便慢慢開始。關於尺素和林一凡的故事,還正在慢慢上演。


  「你放心,我讓晚妝出去找了,」初晨輕輕拍著她的肩,心裡卻是無盡的憂傷。因為昨天的時候,晚妝告訴初晨。說是東麓貼出皇榜,尋找失蹤的「玉才人」。仔細打聽而來,正是尺素無疑。


  緊接下來的消息,著實讓初晨吃了一驚。那些關於尺素的身份,都在晚妝的口中慢慢說出。許是陰謀的利用,許是權利的爭鬥。但不管怎樣,矛頭都指向尺素。這個消息,讓初晨很是吃驚。


  不過對於初晨而言,她從不過問朝廷之事。她只希望她的過客,可以滿意而歸。這樣便好,只是而今尺素這麼可憐。思慮萬分,初晨還是決定隱瞞這件事。或許是晚妝弄錯了,又或許是重名重姓而已。


  初晨便吩咐晚妝,將這個消息隱瞞下去。隱瞞多久都好,就是不要尺素知道。所以,初晨才要穆辰軒拖住尺素。眼前看到的尺素,確實形容消瘦。讓初晨不覺為此唏噓。如果消息被她得知,又不知會怎樣。


  不過唯一的擔憂,林一凡會不會已然知曉。若然如此,可憐的尺素又將何去何從。看著初晨緊皺的眉頭,尺素知她。是在擔憂自己,不覺強笑道:「初晨姐姐來看我,我很高興。」


  可以聽得出來,她說的話很是勉強。而且眼窩深陷下去,讓人分外憂心。初晨撫著她冰涼的手,安慰著:「好好休息……」她不想再問什麼,有關身份的事情了,相比之下,尺素的身子最為重要。


  「初晨姐姐!」尺素喊了一聲,撫了撫青絲,說道,「叨擾了這麼多天,是時候該走了。明天我就動身,這裡離京都也不遠的。」「這裡住著,不好么?」初晨正思考,如何留住尺素。


  許是初晨說的太過客氣,尺素有些不好意思。從京都出來,除了婉凝和林一凡以外。就數初晨對她最好了,初晨便微微一笑:「出門在外,靠的就是朋友。你如今身子虛弱,多休養幾天最好。」


  曾幾何時,自己在深宮聽得最多的話。便是「喜怒不形於色」,多年的培訓讓她忘記了什麼叫做友情。真好,能夠識得一二好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這是令尺素最高興的事情。


  可是尺素挂念著一凡,故而不得不告辭離開。心中有所念,便無法放下。這是紅塵俗世的牽絆,誰人也無法擺脫。既然固執到如此,初晨也沒有辦法勸解。只好道一聲珍重。


  日暖風輕,白雲自徘徊。風移影動,樹影斑駁。星星點點的梔子,在一片荒蕪中。綻放著自己的青春,那片刻的思念,熟悉的味道,縈繞在回憶之中。一扇木格窗,映照著一張滿是淚痕的臉。


  回想著去年初秋入宮,那時的遇見尚在眼前。楚君顥對自己的情感真真假假,讓人捉摸不透。有的時候溫婉如玉,有的時候確實冷若冰霜。彼此牽挂的那顆心,也在浮沉之中。


  不知道這個時候的君顥,會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準備著去往京都了。是了,一定是的。為了皇位相爭,他動用了所有的手段。包括犧牲尺素和一凡的情感,也包括辜負了婉凝的痴心。


  其實婉凝是念著君顥的,要她做一枚棋子。她認了,只是要她留在江城。再次與君顥分離,她實在是難以接受。如果說是命運使然,還算做罷。如果說是君顥親口所言,的確讓婉凝分為傷神。


  推開窗子,暖暖的風伴著和煦的陽光。潑灑一縷清新的氣息,吹拂著一冬的離散。眼前的景色,卻在婉凝看來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竟然是一片白光。即便在努力些,也只是一抹光圈兒。


  她自然曉得,那是春天的太陽。映照著湖水發出來的影子,可惜她看不到。想來,那定然是一幕美好的春色了。風拂青絲,伴隨著梔子花的味道。侵襲著周身,她可以感覺得到的。


  輕輕閉上眼睛,美美的深吸一口氣。那夾雜著梔子花的甜甜氣息,充斥著周身每一個細胞。這樣的感覺真好,可以讓婉凝,暫時忘卻煩惱種種。身後響起腳步聲,是纖雲端著米酒走過來。


  早晨的米酒,略微帶著露水的味道。可是卻少了黃昏的厚重,記得那時在正陽殿。浸泡的米酒,頗有懷戀的感覺。昔日曾經,都隨之東流。儘管君顥許諾自己,然都已然無謂。


  當她轉身,伸出手去接過米酒的時候。卻是因為眼睛看的模糊,碰觸到了米酒的邊緣。隨著「豁朗」一聲響,米酒盡數撒去。婉凝心裡一驚,方才曉得原來自己,什麼都看不到。


  她的腦袋有些空白,獃獃的愣在那裡。不知該做些什麼,只是覺著渾身有些發軟。四周彷彿,飄散著輕盈的氣泡。她可以看得到去年的初秋,梔子微微落。又好想看到,五年前的桃花絢爛如霞。


  「姑娘沒事兒吧?」纖雲也顧不得收拾碎了的瓷碗,轉而焦急的抓著婉凝的手。好還沒有燙傷,纖雲輕輕舒了口氣。這才俯下身子來,一邊收拾碎瓷片,一邊安慰婉凝,「姑娘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兒?」


  沒有聽到婉凝的回答,只是看到她的雙目有些獃滯。纖雲唬了一跳,忙放下手裡的活計。上前將婉凝扶到了軟榻上,輕輕拍著她的肩,關心的問道:「姑娘到底怎麼了?快告訴雲兒,姑娘……」


  此時的婉凝,耳畔儘是嗡嗡作響的聲音。她隱約可以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只是聽得不大清楚,腦袋裡滿是四散紛落的梔子花瓣。她茫然的望著發白的天,心裡有些害怕。


  記得先前的時候,自己為了儘快找到君顥。而要求元易斌給自己針灸,而這針灸的代價,便是一雙眼睛和一段記憶。難道,難道是時間到了么。不,不會的,不會的!婉凝有些驚恐的搖著腦袋。


  淡然的梔子花香,瀰漫在四周每一個角落。絢爛的晚霞,將天空浸染的一片明麗。飛鳥刺破殘陽,找尋著自己的歸宿。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映照著暮色,頗為秀麗。


  當婉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也就是說,她睡了整整兩天。纖雲不忍打擾,又怕婉凝出什麼事兒。便一直守在旁邊,去往望月樓找君顥的時候。也沒有找到,蕭易寒那裡也沒有人。


  於是偌大的一個穆府,單隻剩下了婉凝和纖雲二人。纖雲又沒法子離開,於是便讓家丁去找大夫,自己則靜靜地坐在旁邊描著花樣子。又不時的站起身子,合掌默念,希望婉凝可以及早醒來。


  「姑娘醒了?」纖雲看著婉凝慢慢從榻上坐起,不覺又驚又喜。忙去沏茶,一杯暖茶撫慰著婉凝的心。飄零已久,散落天涯。纖雲扶著婉凝倚著睡榻,方才親自為她吃茶。


  許是睡得久了,許是做的噩夢。但見婉凝也不說話,也不看纖雲。就順勢吃著茶水,這反倒是讓纖雲越發擔憂起來。這個時候,按理說應該是清醒了的。可是怎麼,婉凝看著這麼糊塗。


  於是纖雲輕輕晃著她的肩膀,不斷地喊著婉凝的名字。渴望著婉凝,會有一聲答應。不知叫了多少聲,纖雲的眼淚都流了不少。卻仍然不見婉凝,有任何的反應,纖雲急哭了。


  其實婉凝不是不答應,而是根本聽不到。直到纖雲晃著她的肩膀,她才慢慢回了一聲:「纖雲?是你么?」聽到婉凝忽然問了一句,纖雲喜極而泣。摟著婉凝,用力的點頭。


  真好,婉凝可以說話了。此時日落時分,大夫終是來了。診了半天脈象,方才搖頭嘆息,背著藥箱走了。任憑纖雲苦苦哀求,大夫只是不予理睬。轉身看著獃滯的婉凝,纖雲的心裡十分難過。


  當初叔父讓她好生照顧婉凝,如今自己卻是失了職責。纖雲有些羞愧,她的反應。卻被婉凝細細的收在耳里:「雲兒莫要傷心……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這其實,是早晚的事情……」


  是啊,當初的針灸所帶來的後果。如今也都一一應驗了,還能夠說些什麼呢。是自己的自找苦吃罷了,如果聽從元易斌的話。那麼而今,眼睛就會好的差不多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


  不管怎樣,好在有纖雲在身邊,好在自己的記憶還未消散。一切還只是最好的,她不斷的安慰著自己。她自然會知道,今後的路還很長。所以她一定要堅強起來,絕不會被困難打到。


  窗台上的梔子,安靜的盛放出甜美。在初春之際,欣賞自己的芬芳。歲月悠長,回蕩在周身的是一段長長的路。那些逝去的曾經,就在輕微嘆息中一一遠離。轉眼間,卻又各奔東西。


  滾滾紅塵里,梔子花還在,抹不去的記憶還在,幫助過自己的人也在。婉凝不會太過軟弱,她努力睜開眼睛。渴望追尋著光明,在茫茫黑暗中。找尋一線希冀,渴望著得到那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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