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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玉池人家慰卿心 京都皇宮心思細

  爆竹聲響,宣告著新的一年的來臨。陽光晴好,映照在每一寸土地上。像是要將每一份祝福,灑向世家。年年歲歲,卻是年年不同。周而復始的歲月,夾雜著無盡的悲歡離合。


  當婉凝醒來的時候,眼前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個男子的身影。會是誰呢,婉凝一時也沒有想出來。只是覺著有些熟悉,卻又不曉得在哪裡見過。此時暮色深沉,屋子裡就只有君顥守在這裡。


  桌案上的草藥餘溫尚存,君顥籠上火盆,重新熱了熱。看著婉凝蒼白的面容,他的心裡鑽心的疼痛。他的思緒,此時回到了半年前的時刻。還是婉凝初入皇宮,被挨打的情景。


  那時的君顥,一心想著鞏固皇權。看到不吭一聲的婉凝,便起了利用之心。利用婉凝,對付後宮諸人。只是日久生情的那句話,還真是說得對極了。婉凝的堅強,深深震撼了君顥的心。


  浣衣局的時候,婉凝受苦受累。還是楚君琰在一旁幫助,君顥方才曉得自己的心。在正陽殿的時候,那盆梔子安然綻放。君顥要封婉凝為妃的時候,婉凝卻是宛然拒絕,一如淡然的梔子。


  後來逃亡玉池,婉凝一路追隨。面對江苓嫣的迫害,她淡然一笑。就是她的雙眸失明,幾近於記憶消散的時候。婉凝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可是在君顥的心裡,他知道婉凝的苦。


  伸出手來,輕輕扶起婉凝坐著。然後端起熬好的湯藥,這是君顥特意採摘了珍珠草。然後親自同顏舜祁帶來的草藥,一同熬煮。聽說是對眼睛極好的,君顥要婉凝恢復視力,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斷斷續續的回憶,宛如漫天飄散的雪花。交織在君顥的腦海中,他要好好照顧婉凝。不然遠赴京都,婉凝如何受得了。輕輕吹動著湯匙里的草藥,然後再送到婉凝的唇邊。


  許是記憶尚未恢復,許是有些陌生。婉凝不自覺的往後靠了靠,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男子。要對自己做什麼,也不知道白日間的那個「巧巧」去了哪裡。她有些警惕,有些害怕。


  畢竟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不過那個叫做顏舜祁的男子。還算是好心,還為自己敷草藥。而今他們去了哪裡,婉凝不知道。眼前這碗葯,婉凝還真是不敢喝下去。


  自從婉凝來到玉池,江苓嫣找過她幾次之後。她變得愈發膽小怕事,儘管面子上淡然如水。她只是不想,讓江苓嫣看出破綻而已。尤其是君顥離開他,讓她頓覺有些失落。


  「凝兒不怕,我是君顥,」他輕聲的言語,像是春日的暖陽。一字一句,融化著婉凝的心兒。那麼一瞬,婉凝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儘管還是有些模糊不清。


  她記得,記得有一個人走進她的生活。記得那場大雪,記得去年時節看煙花,記得一起歡笑言語。她不會忘記,有這麼一個人在照顧自己。「君顥……」她顫抖著嘴唇,終是喚著這個名字。


  窗外風聲停了下來,空氣中氤氳著爆竹的味道。整個玉池人家,瀰漫著新春的氣息。那些悲傷的,那些傷感的,那些痛苦的回憶。就讓它暫時隨風而逝,遠遠的離開紅塵。


  窗台上,桌案上,燭台間,所有的燭火被君顥一一點亮。他要婉凝可以看得更加清楚,雖然仍舊是一片模糊。可是在婉凝看來,眼前好似有微弱的光在閃動,是了,應該是燭火無疑。


  慢慢看去,那麼多燭火在搖晃。像是滿天的星星,如此燦爛。婉凝展開微微笑意,她可以看到燭火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可是對於婉凝來說,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君顥,我怎麼會,怎麼會忘了你?」婉凝望著君顥模糊的輪廓,嘴唇顫動之間,卻是夾雜著許久唯有的思念。真好,婉凝想了起來。曾經關於君顥的故事,她都記了起來。


  究竟是顏舜祁的草藥效果很好,雖然是苦的。可是婉凝卻甜在心間,她倚在榻上。由著君顥喂她吃藥,不覺輕輕順勢撫著他的臉頰。是激動,是開心,是欣慰,還是快樂。


  觸到了,這是君顥的臉頰,這是君顥的鼻子,這是君顥的眼睛,這是君顥的眉毛。這是君顥的額頭,這是君顥的頭髮。婉凝的指尖有些冰涼,卻是被君顥緊緊的抓在手心。


  兩顆分離已久的心兒,此時此刻越發溫暖起來。婉凝不會想到,君顥會回來的這麼快。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眼睛會這麼清晰。看到君顥的時候,婉凝一時激動的說不出任何話來。


  爐火映照整個房間,發出通紅的色彩。將婉凝的小臉,輝映的宛如午後的晚霞。君顥看著如此嬌羞的婉凝,愈發疼惜起來。攬她入懷的時候,只覺著滿心都是幸福的。


  「凝兒,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君顥吻著她臉頰上的疤痕,微微閉著雙眼。只是希望時間在此時停留,停留在這一刻。周圍靜極了,靜到可以聽到梔子花呼吸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婉凝的情緒方才漸漸平息。君顥方才隨口問道:「凝兒,還記得蕭易寒么?」本欲是一番隨意的話語,卻是君顥在試探婉凝。他是想知道,婉凝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只是婉凝此時的記憶有些凌亂,她聽著君顥的問話。一時竟是有些茫然,不知道那個蕭易寒是誰。「是不是你的好友?」婉凝突兀的問話,讓君顥的心裡有了些許欣慰。


  當初為了兵符一事,他寫了信要尺素對蕭易寒下手。可是尺素行動不便,纖雲又被禁於王府。沒法子下手,穆家又順勢帶來了兵符。一切恰到好處,只是蕭易寒的存在,到底讓君顥憂心。


  一則害怕西戎找到,二則婉凝會不會惦念舊情,隨著蕭易寒離開。君顥左思右想,決定斬早除根。自己下手不如婉凝來得好,這樣一來蕭易寒便會對婉凝死心,也會走的心安理得。


  「他要害我,」君顥淡然道,「你說怎麼辦?」「那就殺了他呀,」婉凝輕描淡寫的回答,讓君顥的心裡歡喜不已。這是他要的答案,同時也是計劃的一部分。看來,復國之路越來越近了。


  陰雲翻滾,將原本晴朗的天空,遮掩的嚴嚴實實。半空中還起了一陣風沙,京都的春天多風。常常是一刮便是一個多月,捲起地上的揚塵。讓人睜不開眼睛,嚴重的時候,還會漫天黃沙。


  幸而京都周圍栽種了許多青松,將滾滾黃沙阻隔在外。只是偶爾的一陣風,還是會起小小的風沙。加上原本陰沉的天氣,像是要發生什麼似的。京都皇城,正陽殿的偏殿內。


  許許多多的御醫,紛紛前往正陽殿。宮裡的太監宮女,也都緊張兮兮的。一旁的尺素不停的踱著方步,朝著殿外四處張望。小宮女來報,說是元易斌家中有急事,只怕是不能夠來了。


  這個時候,元易斌怎麼可以撇手不管呢?尺素還等著元易斌趕快過來,然後趁著端木焜在這裡,將計劃提前一步施行。無奈尺素還不知道,汐月已經沒了的消息,元易斌自然是無法前來。


  沒奈何,尺素只好返回宮中。看著周圍的御醫手忙腳亂的診脈熬藥,尺素的心兒更加慌亂。一則是害怕御醫治好端木瑞平,二則是怕自己的計劃暴露。也不知道,端木瑞平此時究竟怎樣了。


  當初從玉池得來的寒熱藥丸,混合著茶水餵食端木瑞平。自然是無人知曉,端木瑞平的脾氣暴躁。身體卻是越來越虛弱,他並不想著被外人知道。那時王位之爭,必會更加混亂。


  於是尺素和端木焜商議著,趁著這個當口。召見元易斌進宮,其實是開了一些清熱解毒的葯。對端木瑞平的病情,毫無進展。而今元易斌不在,那些御醫若是發現了什麼,可要怎麼辦。


  下雨了,雨絲細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好似密密麻麻的透明珠簾,交織在半空之中。這是立春以來的第一場雨,挾裹著風沙而來。將乾燥的京都城,滋潤的有聲有色。


  就在尺素焦急萬分的時候,卻忽然看到端木焜站在廊檐一角,向她招手。趁著這裡御醫們忙著,尺素便朝著端木焜而去。因為下雨的緣故,端木焜的渾身都濕透了,看起來有些狼狽。


  兩人趁人不備,輾轉來到一旁的側殿。關好門窗后,端木焜方才低聲對尺素說道:「你不用擔心,我都已經交代好了的……」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御醫朝這裡走來。


  這個御醫生的體態肥胖,圓圓的臉頰上,嵌著一對兒細細的眼睛。總是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分外眼熟。直到他走近了時,尺素才大驚失色。原來是宮裡的內侍總管王連瑛!


  不待尺素回過神來,便聽得端木焜說起。這個御醫曾經治過端木瑞平的箭傷,還能夠說得上話。一時之間,尺素便明白了端木焜的用意。只是王連瑛如何為西戎辦事,尺素還不得而知。


  但見王連瑛朝著尺素拱了拱手,笑著輕聲道:「咱們只是替主子辦事,於姑娘只需安心飲茶便好。」聽得出來,端木焜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既然如此,尺素還是有些不放心。關於時間方面,到底是要提前他的病情,還是要拖延。因為玉池哪裡沒有準備,何況纖雲託了人來送信。說是要聯絡林一凡,尺素一時還沒有主意。


  「我這裡什麼時候都可以,」端木焜悄然道,「我會等著你,等著你的一聲令下。」也就是說,端木焜隨時可以起事。如此便可,尺素慢慢平定了心緒。她決定定往後拖延幾天,看看林一凡哪裡怎樣。


  雨後的天空,混合著陽光的色彩。揮灑出一片七色彩虹,映照著太陽的波折。折射出一道美麗的回憶,北國的雨後果然多姿。宛如泡沫的陽光,輕盈,淡薄。卻又夾雜,一絲絲的暖風味道。


  長長的走廊上,斜斜的潑墨出石柱的影子來。環繞著幾株才要發芽的柳樹,頗有安靜閑雅的味道。春天來得這般遲緩,卻絲毫不耽誤嫩芽的破土而出。舒展著身子,似乎可以看到柳樹成蔭的景象。


  西窗下,尺素安靜的翻看著詩集。這幾天雖然有端木焜的幫助和許諾,可是尺素到底是心裡有些擔憂。多年的細作經驗告訴她,任何時候都不可放鬆。直到事情辦成,那時才可舒緩一口氣。


  當初因為一己私慾,沒有除掉楚君琰。為了將功贖罪,也為了救出林一凡,尺素方才答應服侍西戎。犧牲幸福算什麼,只要林一凡平安便好。微風浮動,夾雜著陽光的味道。


  尺素不覺轉過身子,看著窗台上的那株梔子。還是沒有發芽的動靜,倒是泥土四周,多了一圈兒細細的綠色。倘或不仔細看,還是看不到呢。尺素放下書本,拿起水壺輕輕的澆灌。


  此時床榻上,傳來沉重的咳嗽聲。尺素只是當做沒有聽見,繼續澆著她的梔子。那個御醫說過,不可以給端木瑞平喝茶水的。不然恢復病情會很快,尺素記下了這番話。何況整個正陽殿,一直都是尺素在照顧端木瑞平。這幾天,那些熬好的湯藥都被她倒掉了。反之,卻是繼續喝著混合了寒熱藥丸的茶水。端木焜也繼續進宮,假意探視病情。


  如此一來,便可讓他人以為他的「孝心」。抽屜里的小小兵符,是端木瑞平從端木焜哪裡收來的。尺素拿捏在手裡看了看,只見上面刻著一隻仙鶴。傳說是仙鶴救了西戎祖先,方才作為圖騰的。


  只是此時,不可交出這個兵符。不然端木焜若是反悔,那麼自己的計劃就會擱淺。倒不如將這個兵符交付端木康,到時候兄弟隔閡會更加明顯。端木康也不會懷疑自己,反倒是感激自己。


  尺素想了一會兒,便用一塊兒手巾包起兵符來。然後模擬著端木瑞平的字跡,寫了一封書信,扣上他的印章。又放在小木盒裡,方才舒了一口氣。好在前幾年在宮裡,跟著學會了不少字。


  模仿一個人的筆跡,對於尺素來說。只是作為細作的第一步,現在只要將這個小木盒交到王府便可。此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合適人選,便是那個送信的丫鬟,纖雲最信任的人——蝶衣。


  只是如何傳喚蝶衣進宮,還真倒是件麻煩事。如果轉告端木焜,卻又恐落在他手心。就在尺素左思右想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殿外有人在爭執。而且聲音,是越來越大。


  「尺素,尺素!」是端木蓉的聲音,聽著很是焦急,「我要見父汗,尺素,我要見父汗,讓我進去——」本欲沒奈何的尺素,忽然有了主意。她向小宮女招手,讓端木蓉進了偏殿。


  見到端木蓉的時候,她一臉的氣惱。尺素不知何意:「公主若要見大汗,需要幫助我一件事。帶著這個,送去康王府上我妹妹纖雲哪裡。」她與端木蓉關係很好,也知道端木蓉的心不會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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