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計劃進展頗順利 琴弦撩撥君王心
幾片雪花,紛紛揚揚將塵世妝點。北風吹了一夜,將枝頭間剩下的樹葉,也都全部吹落。伴隨著雪花的飄落,又一年悄然溜走。今年的雪下得雖然不大,卻是零零散散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便來到了正月的月底。若不是翻著逝去的那一頁,還總以為是在臘月。一陣北風吹來,不覺還是讓人覺著瑟瑟發抖。從江淮兩地選出來的秀女,已經進了京都。
她們被暫時安排在永巷,正在稍作休整,然後便去見教引姑姑。此時正陽殿的青煙裊裊,婉凝在一旁給君顥研磨。自己也是瞌睡的上下眼皮子發酸,卻又強撐著打起精神。
「皇上,秀女已經到了,」王連瑛剛剛進來說完這句話,就看到了婉凝在旁邊,遂才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也是王連瑛的這一聲提醒,把婉凝的瞌睡勁兒,都給趕跑了。
只是君顥在一旁,婉凝不能夠說些什麼。只是研好磨后,然後鋪好宣紙。等待著君顥的言辭,因為端木康是鎮遠縣丞,所以死後也要有所封賞。他要婉凝草擬聖旨,卻又想不到賞賜些什麼。
恰逢王連瑛來詢問秀女一事,君顥便揮揮手,不耐煩的說道:「此事要婉凝負責就好,等會兒擬完聖旨,你在同婉凝商議。」這番話停在耳里很是受用,婉凝的心裡早就有了主意。
待王連瑛退下后,婉凝剛要開口說有關秀女一事。卻被君顥搶了先:「按照往年慣例,是要賞賜十匹錦緞,二十五兩金子的。只是他並沒有家人,如何下發這道聖旨?」
怎會沒有家人?婉凝首先想到了纖雲和青鸞,她們是端木康的妻兒。這些賞賜給了她們便是,可唯一的問題是,纖雲並不知曉這一切。若要下發這道聖旨,還真不知如何說起。
自從端木康病逝的消息傳來,婉凝就一直瞞著。她害怕纖雲傷心,更害怕纖雲倍受打擊。眼下纖雲正在月子里,還是等一等吧,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她。
於是關於這道聖旨,始終是在朝堂上公布的。至於那些賞賜,則被婉凝暫時收了起來。聖旨的意思也是要告訴原來西戎的百姓,東麓其實也是很在意端木康,在意民生的。
為了表示對鎮遠百姓的慰問,君顥還特意賞賜了他們金銀珠寶,配上三千頭牛羊。各類種子穀物,派去許多的能工巧匠。教授他們學習中原文化禮儀,慢慢的將他們漢化。
聽著君顥的這些政策,婉凝越發覺著君顥天生就是做帝王的料子。這些計謀立足長遠,唯有高瞻遠矚之人才會想得到。她一筆一畫寫下這些政策,腦子裡卻是有了另一個主意。
其實是君顥的這些謀划,給了她如何選拔秀女的啟發。教引姑姑一定要選好,還要更改一些宮規。並且從這批秀女裡面,挑選幾個聰明伶俐的為她自己所用。將來,也好用得上。
「在想什麼呢?」君顥看著婉凝發獃的神色,不覺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凝兒是不是在想著,那些秀女的事情?」與其說婉凝擔心秀女入宮陪王伴駕,倒不如擔心自己的御前位置。
時光像是流水,緩緩流過。長春宮的內殿,春意融融。暖爐里的炭火,燒的正旺。熏染的屋子裡,一片春色。此時婉凝和王連瑛,已經來到了這裡,同江苓嫣商議秀女之事。
關於婉凝的見解,江苓嫣甚是贊同。只是選哪一個教引姑姑最好,著實犯了頭疼。王連瑛推舉纖雲,畢竟是自己人。可是婉凝卻擔心纖雲的身子,倒不如選哪個叫蓮衣的姑娘。
「她可是端木蓉的丫鬟!西戎人呢!」江苓嫣連連搖頭,「依我看來,纖雲最是合適。一則她熟悉宮廷禮儀,二則也可以給咱們帶些消息。」一舉兩得,終究是不錯的主意。
至於那個蓮衣,原本是端木蓉的丫鬟,後來被派去服侍纖雲。也算是一個忠心的丫頭,對纖雲是言聽計從。自從西戎被滅,她安穩的跟在纖雲身邊,從不多說一句話。
後來纖雲誕下青鸞后,蓮衣就一直照顧青鸞。所以後宮之中,對蓮衣並沒有多大的印象。只是平常婉凝值班的時候,蓮衣才會守著纖雲。就是君顥對蓮衣也沒有什麼印象。
「蓮衣到底不是咱們的人,」江苓嫣慢悠悠開口,「就這麼說定了,纖云為教引姑姑,青鸞要蓮衣照顧就好……」也罷,總之宮裡有江苓嫣,婉凝還是放心的下的。
接下來就是秀女的名額了,本來揀選的有五十個。現在到達京都的只有二十個,先前王啟波也來報告過,說是恰逢瘟疫來襲,算是一個小小的借口。秀女越少越好,婉凝暗暗欣喜。
後宮中的妃子,只需要一個皇后,兩個貴妃就好。剩下的除去做王妃的人,便都是宮女了。細細算來,正陽殿還是需要一個侍女。這個時候,婉凝的心裡多少不是滋味兒。
「王連瑛,你去查了秀女的家室了么?」有的時候,從一個秀女的家室也可以看出,這個秀女究竟有沒有價值。起初婉凝要王連瑛去查詢,就是為著這個目的。
但見王連瑛略微皺了皺眉頭,思慮了一會兒。方才回憶著說道:「老奴走訪了半個多月,去往各官府查詢……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秀女,只是聽說一句歌謠『雪女寒櫻』,不知是何緣故——」
雪女寒櫻,這個名字聽起來甚是有趣兒。定然是說某名秀女,出生在冬日。只是櫻花在春季開放,怎麼會與雪相連。倒還真有些意思,不知這次的秀女裡面,會不會有她呢。
晚間回到正陽殿的時候,君顥正在靜靜的看書。婉凝悄悄的走過去,卻還是被君顥發現了:「可有去了長春宮?」不管怎麼小心,還是被君顥發現了,婉凝輕輕的點頭。
其實並不是君顥不讓她去,只是這段時間太過頻繁,總是去往長春宮。會不會和江苓嫣,有什麼陰謀。君顥嘴上不好說什麼,卻也常去江苓嫣那裡,總是沒有什麼發現。
「以後少去那裡,」君顥放下手裡的書,看著低頭不語的婉凝,好心勸慰道,「當初她這般害你,你難道都忘了不成?」其實君顥是想著,等到東麓和親過後,再治江苓嫣的罪責。
他不想婉凝受牽連的,而且蕭易寒信中還曾說過,七葯香在陳國出現過。這其中意味著什麼,君顥很是清楚。為了保護婉凝,君顥不可以讓婉凝再受傷害。只是他的不可以,已經傷害了婉凝。
雪花,像是飛舞在空中的精靈。輾轉飄零,遊盪在天地之間。交織成一片透明的珠簾,淡淡的籠罩在空中。此時的永巷,已經覆蓋了厚厚的白雪。就是才剛打掃過的路徑,也會很快落下白雪。
這場雪倒是讓婉凝想起了在玉池的時候,十月份的天氣,就會飄起雪花。寒冷過得冬天,會蔓延六個月之久。現在想著,玉池的雪晶瑩剔透,卻沒有京都的雪這般輕盈空靈。
婉凝一個人站在廊檐上,看著空中飄蕩下來的雪花,不覺伸出手來。任由雪花安靜的落在掌心,像是一隻春日的柳絮。舞動在指尖,躍動著生命的色彩。不知此時的陳國,也會有這般雪花么。
這麼久都沒有來消息了,是不是陳國那裡又發生了什麼?婉凝不著調,她望著東邊的方向,只是渴望著會得到蕭易寒的一封書信。只是過去了半個月,絲毫沒有任何動靜。
「你到底在想著他,」君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來到了婉凝的身後。在君顥看來,婉凝的心裡,到底是給蕭易寒留著一席之地。仔細想想也不算錯,畢竟她曾是蕭易寒的未婚妻。
所以直到後來,東麓皇宮內又生變革的時候。君顥還是決定,把婉凝賜給了蕭易寒。那是蕭易寒的期盼,也是他二人之間的故事。君顥不過是,做了一件好事罷了。
多年後的臘月,君顥記得很清楚。也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婉凝坐在妝鏡台前細心的裝扮著容顏。然後坐上花轎,被送往蕭易寒的府邸。離開的時候,君顥看到婉凝的花容,真的很美。
也許,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婉凝了吧。記得蕭易寒曾經說過,婚後要與婉凝一起去往草原。只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送別的那天,君顥望著那隻花轎漸行漸遠,心兒彷彿跌入深谷。
那個時候,他只是希望婉凝幸福。卻並不知道,婉凝的心裡到底在怎麼想。其實只要婉凝快樂,君顥的心裡也還是滿足的。他踏著沉重的步子,去往正陽殿的時候,聽到了一陣琴聲。
像是從偏殿里傳來,又像是從永巷那裡傳來。後宮中的永巷,與正陽殿有兩道牆相隔,怎麼如今聽來分外耳熟。可是婉凝未曾走遠,還留在這後宮之中么。君顥的腳步,朝著永巷那裡走去。
平素婉凝並不怎麼撫琴,她只是閑來無趣,才會撩撥琴弦的。後來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婉凝分外後悔。她不應該跟著陳紹萍去學習彈琴的,以至於讓陳紹萍有了「可趁之機。」
說到陳紹萍,一個很久都未曾聽到的名字了吧。如果不是這陣琴音,婉凝只怕是早就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最後見到她,還是在玉池的時候,她被人下了蠱毒的瞬間。
是了,婉凝還記得,陳紹萍把元易斌的妹妹元汐月也給殺了。縱然是蠱毒操縱,可還是最後逃跑了。怎麼最後,成了選秀的秀女。難道當初,王連瑛查探的時候沒有查出來。
帶著一份疑慮,婉凝的腳步,緩緩的踏足永巷。就是這次進入永巷之後,讓她再也沒有精神,去往正陽殿。同時,也給了她一份別樣的心思。她下定了決心,要與江苓嫣聯手,剷除陳紹萍。
歲末冬季的時候,雪花下的不急不慢。當婉凝輕輕走進永巷的時候,感覺到了那份寂寥和惆悵。以前就聽說,後宮永巷是選秀之地。倘或能夠離開永巷,飛上枝頭變鳳凰自然最好。
那個時候的婉凝,一心只想著找尋琴聲的來源。曼妙的琴音交織天際,像是籠罩了一層薄暮輕紗。本是如此悅耳的曲調,此刻卻在婉凝聽來,分外擾人。她的腦海里,還想起了一個人。
曾經宮裡的薛美人薛梓若,她被嫉妒蒙了心頭,然後被關押在錦祥宮。整天撫琴派遣悶氣,縈繞在婉凝的耳畔,甚是心煩。後來薛梓若死的時候,婉凝確實沒有一點憐惜之情。
表叔的冷漠,薛梓若的妒忌。婉凝一一記在心頭,直到後來遇到陳紹萍的時候。婉凝才將心事全部說了出來,那時單純的以為,陳紹萍會是自己的好姐妹,紅顏知己。
在玉池的時候,她看到君顥和陳紹萍在一起。婉凝根本無法忍受,她終也是承認,宮裡再無姐妹一說。相信誰呢,婉凝的目光,漸漸地飛到了纖雲的身上,纖雲是永巷的教引姑姑。
「姑娘怎得來了?」纖雲正在做著針黹,見了婉凝,不覺起身笑意相迎。隨後便忙著去沏茶,準備小手爐。誰知婉凝卻是左右看了看,然後悄聲問道:「皇上可曾來過?」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纖雲茫然地搖了搖頭:「這兩天下著雪,所以秀女都沒有訓練。早上我就在這裡繡花兒,並未見著皇上啊……」沒有看到,莫非是自己看花了眼。
此時一陣琴聲悠揚,婉凝立刻警惕起來。她要來了纖雲哪裡秀女的花名冊,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個遍。一個喚作「陳雪櫻」的名字映入眼帘,讓婉凝頓時想起了一個詞語「雪女寒櫻」。
可不就是前段日子,秀女初入京都的時候,王連瑛告訴自己的么。她的大腦一陣警覺,立刻指著這個名字問道:「帶這個秀女來,我要看看。」是不是陳紹萍,婉凝一定要查清楚。
可是當纖雲和婉凝一起,來到秀女寢宮的時候。便看到了一條明顯的紅帶子,在這冰天雪地之間,顯得格外要耀眼。那一瞬間,婉凝頓時崩潰了。東麓後宮有言,受寵幸者掛紅綢。
這條宮規,是單對那些秀女而言的。以前宮裡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只是後來為了肅清宮規,加上皇后的嚴加管教,所以並未發生此類事件。如今怎麼回事,好好地掛了紅綢。
婉凝感覺很是委屈,她不知道君顥何時來到永巷。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纖雲都沒有告訴自己。一時之間,婉凝把所有的怒火,全部撒到纖雲身上。她瞪著眼睛,抓著纖雲的脖子,近乎瘋狂。
「王連瑛沒有查出來,難道你身為教引姑姑,也不知道么?」婉凝使勁兒拍著纖雲的臉頰,惡狠狠的大聲質問,「當初我派你來,你也知道是何用意,怎麼離開了我,全都忘了不曾?」
纖雲嚇壞了,跟著婉凝這些年,第一次見婉凝這麼大的火氣。她跪在地上,委屈的哭著:「我確實,確實不知道……」她知道婉凝和君顥的關係,一直留心。這次,怎麼會疏忽了呢。
難道陳雪櫻真的是陳紹萍?可是當初揀選入宮,並未發現陳紹萍的身影呀。纖雲又細細的想了一遍,生出了一個想法:會不會是江苓嫣所為,畢竟陳紹萍是被她下的蠱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