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仇人
不過,羅什進說,陳鯨語父母遇害沒多久,洗錢那家公司的老闆就死了。
那之後公司,包括老闆個人的銀行賬戶,都被他老婆接收。所以,到底陳奇濤是不是因為查到對方的洗錢證據被滅口,還並不好說。
陳鯨語一拍桌子:「有什麼不好說的?明顯是他們先對我爸媽下手,然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又被背後更大的大老闆滅口了唄!」
然後催羅什進:「那個人是誰?你把名字告訴我!」
羅什進猶豫,覺得事情可以坦白,名字卻不能告訴他們。因為真相是否真如她猜的那樣,還不確定。即便真是,自然有警察該調查調查,該抓人抓人。
至於透漏給陳鯨語和譚鱗甲——萬一他們不知天高地厚做點什麼引火上身,說句自私的,她可是要擔責任的!
只是陳鯨語正聽到關鍵,見她不說,一腔怒火撒不到正經仇人身上,自然免不了波及羅什進和譚鱗甲。
羅什進還好,因為她說這話前就這一幕。無辜的是譚鱗甲,他原本就不想來,是陳鯨語非逼他來的。
可是,令羅什進奇怪的是,面對陳鯨語的炮火攻擊,譚鱗甲一直沉默。
沉默了半晌,冷不防看向她,問了一句:「那人是不是叫譚勇?」
話音剛落,陳鯨語就啞了,睜大眼睛看他。
羅什進吃驚大過理智,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而是下意識反問他:「你怎麼知道?」
這就等於證實了譚鱗甲的提問,也就是,那個洗錢的老闆,正是譚勇。
羅什進不知道譚鱗甲和譚勇的關係,陳鯨語卻清楚得很。以致於在聽到羅什進明是反問實則是肯定的回答后,一腔的注意力全轉移到譚鱗甲身上,心情無比複雜。
一方面,譚勇極有可能就是害死自己爸媽的那個幕後真兇,而譚鱗甲身為譚勇的兒子,自然就是她最大的仇人。何況譚勇已死,譚鱗甲卻活著,正該承受她這個受害人家屬的憤怒。
可另一方面,譚勇對譚鱗甲並不好,所以後者才會離家出走。為對自己並不好的父親承受仇人的怨恨,陳鯨語不知道,這對譚鱗甲是否公平。
可轉念又一想,譚鱗甲離家出走的那天,正是她父母遇害的日子。所以,莫非他是知道、聽說,至少感覺到什麼不對,才特意挑那一天離家出走的嗎?
而且如果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在自己都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脫口就猜出那個人是他爸譚勇的呢?
基於這些複雜的猜測,陳鯨語對譚鱗甲的感情也正發生複雜的變化。
她想:也許他確實知道,所以才會在離家出走兩年後又回來,故意闖進盧叔叔的視線,引起他們對譚勇和蔣大頭等人的重新注意。
或者,他正過不去自己良心上那一關,才故意借帶榜榜找媽媽來D市。不然,他一個十六歲未成年的孤兒,有什麼資格幫榜榜找媽媽?還不找到不休,甚至主動引出黃老四其人……
被他說出的蔣大頭和黃老四,不正是他爸譚勇的狐朋狗友嗎?也許他們就是那幫團伙,是害死自己父母的集體兇手!所以他爸才死,而公司和后媽則一起被蔣大頭接手——
這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什麼?
所以,這一個多月來,和她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所謂鎧甲哥,其實就是明知害死自己父母真兇而不報的、兇手一脈血親的兒子!
陳鯨語不止是怨恨,還有被背叛的憤怒。
她沒法再同譚鱗甲說一句話,也沒法再和他坐同一張桌子。
於是,沒有任何交代地,她猝然起身,又恨又怒地、狠狠瞪了譚鱗甲一眼,轉身就向外走。任羅什進再怎麼再後面喊,問怎麼回事,只是頭也不回地、一路撞著排隊食客的肩膀,衝出店去。
譚鱗甲坐在凳子上,始終沒有回頭,甚至眼帘都沒有抬起過,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羅什進大惑不解,眼睜睜看著陳鯨語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無奈地坐下來問譚鱗甲怎麼回事。
譚鱗甲聲音落寞地回答:「譚勇是我爸。」
羅什進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她不知道譚鱗甲被家暴和離家出走的經歷,只是單純地意識到他和陳鯨語之間的友情危機,因此安慰多少有些隔靴搔癢,不夠力度。
「我走了。」
好半天,譚鱗甲也起身,無力地說了這麼一句,也轉身向外走。
羅什進跟著起身,卻知道自己安慰不到他,只好無奈地目送他走。
在滿店期待、興緻高漲的食客之中,逆向而行的鎧甲哥譚鱗甲的身影,顯得那麼落寞傷心,就好像——
一隻鎩羽的公雞,垂頭喪氣,無助又可憐。
羅什進心疼得不得了,想了半天,還是拿起手機聯繫微博上那位舊友——「運糖大隊」唐筠。
接到消息的唐筠瞬間心跳得不行。
陳鯨語和譚鱗甲,這倆孩子里的哪一個,都是她自己努力爭取過來、想一直照顧到長大成人的。
並且她想給的,不是那種低保線上的照顧,而是真正能給他們底氣、不至於在有朝一日同別人聊起家庭時失語自卑、只能淪為聽眾的照顧。
她想讓他們勇敢地長大,不會因為人生失去來處,所以每一步前進都戰戰兢兢、不停回首,唯恐一部踏空人生永遠萬劫不復。她想給他們的不只是照顧,甚至不只是愛。
她想給他們安全感。
一個人,尤其一個孩子,只有真正獲得安全感,才能永不懷疑自己身臨深淵。才不會覺得除了腳下踏足之地,周圍皆是沼澤,一步踏錯,永世不得翻身。才能不懼踏出原地去嘗試,錯了也沒關係——她想讓他們知道錯了也沒關係,不做乖小孩也沒關係。
身後沒人的人,不優秀沒法生存。
可身後有人的話,想當廢柴也沒關係。
她就是想給他們這種底氣,這種永不背叛的安全感。
就像小時候媽媽給她的一樣。
正是因為在這種環境里長大,才最知道那東西有多重要。她可以一輩子不戀愛也不結婚,也不會有一刻懷疑是自己出了問題。因為媽媽給足了她這種底氣、這種安全感。
所以,她也想把它給出去。至少給到譚鱗甲和陳鯨語——她在D市最重要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