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兒子了解一下？—2

  一下午的逛街也是蠻累的，出門旅遊的人們都深有體會。其實旅遊就是一個人從自己呆膩了的地方去到別人呆膩了地方住幾天，大家輪迴著交換著場地而已。儘管如此，梨子還是不亦樂乎。

  逛逛看看的還買了一些小東西。逛累了走到旁邊的一個小廣場的咖啡店坐了下來，打算休息一下喝點東西，小廣場上有藝人在彈著吉他賣唱，三個人組成了一個還挺像樣的樂隊，梨子覺得這氣氛真不錯，揉了揉酸脹的小腿，計劃好好休息一下。

  嗬，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賣發卡的小男孩居然轉戰到廣場這裡來兜售了，梨子真是好氣好笑又觀察著這個小奸商，鮮花不多了，身上掛的各種各樣紀念品明顯也賣了不少，手上還拿了一摞明信片，貌似補了新貨，開始兜售明信片，背著的斜挎包里還有筆。

  這大概是梨子見過的最會做生意的小孩了，一路彬彬有禮，一路賣著東西，生意相當不錯。加上小男孩長得挺清秀的，穿的雖然有些舊但卻不臟。梨子實在沒法因為多賺了她5塊錢，對這孩子產生惡感，只是饒有興趣觀察著。

  小男孩一路兜售過來，居然還認得梨子，他說：「小姐姐你好，你走累了吧，這裡下午呆著挺舒服的，你多休息一會。我這裡有按摩腳底的按摩球，緩解酸痛，你要不要來一個」。

  梨子當場被這孩子厚顏的神操作又給震了一臉，她又氣又笑說，「你又想多賺我一點錢？中午在小店門口，我買發卡10塊，其他人買5塊」。小男孩臉上毫無愧色，坦蕩蕩地解釋：「小姐姐你一看就是人美心善，而且比他們收入高，所以多照顧我一點生意應該不會介意的。要不這樣，20元給您一個按摩球，旅遊都能用得上，我給您按摩一會兒腳，您請我喝一杯可樂可以嗎」？

  梨子簡直要瘋了，她職場打拚十幾年，一直做著電商運營，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既坦然又厚顏無恥的銷售員，而且還是個熊孩子！

  當然梨子不會計較什麼，反而樂了，慷慨地叫了一杯可樂給小男孩，給了他20塊拿了個按摩球，也沒讓他按摩，自己按摩起來酸痛的小腿。小男孩也不客氣，「通」地坐到了梨子旁邊的椅子上，喝起了可樂，看樣子也累了渴了，一口氣喝完了一杯。

  梨子看著這個孩子，忽然有點心疼，她說：「你吃飯了么」？小男孩看著梨子的眼睛說，「姐姐，我平時一天吃一頓飯。早上吃過了，晚上有時太餓就在麵包店或者飯店混一點吃的，不餓能忍就忍了」。

  梨子驚呆了，她問道：「為什麼」，小男孩說：「我沒有錢」。梨子看著他身上略嫌破舊的衣服和鞋子，問那你每天賣東西的錢呢？你家住哪裡，爸媽呢？小男孩說，我每天賣東西的錢要給奶奶看病用，我家就在那邊拐角的棚子里，我從小沒有爸爸，媽媽後來也死了。

  梨子聽了心裡忽然堵得慌，她覺得眼前的小男孩不那麼狡猾可氣又可惡了，想必他一定有很悲慘的身世。

  梨子招了招服務員，叫了一份三明治，又要了一個可樂。上來的時候小男孩吃的狼吞虎咽，看起來好像真的餓了很久一樣，梨子看得直心疼，讓他慢慢吃。小孩吃完看著梨子說，姐姐你真的人美心善很可愛，你一定會有好運的。說完給梨子又鞠了一躬，說：「我還要去賣東西，謝謝姐姐給我的飯和可樂」，就離開了。

  梨子的眼睛里忽然有點濕潤，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你不知道的比你過的差很多的人生。

  離開小廣場時，梨子到小男孩指的拐角方向走過去看了看，有個編織袋和晾衣桿鐵杆子各種簡易材料搭的小棚子，地下是幾個紙板箱圍起來的一個床鋪和破舊褥子，躺著一個老太太，旁邊還有一個洗臉盆和幾個裂開的塑料整理箱裡面放著一些東西。

  梨子難受地駐足在那裡幾分鐘，默默地掏了500塊現金，壓到了老太太枕著的衣服下面。

  第二天中午，梨子又去了那家老字號小店去吃飯，小男孩沒來，她張望著到吃完都沒看到小孩，卻看到了別人地攤上的按摩球，8塊一個。這次梨子沒有氣惱那個小奸商。

  下午她又走到了小廣場，還是昨天的桌子，坐了許久，小男孩出現了，還是在兜售著東西，看起來跑的一頭汗，他遠遠看到了梨子，跑了過來，說：小姐姐你還在這裡真的太好了。

  梨子再次招來服務員叫了三明治和兩個可樂，小男孩又朝梨子鞠了一躬才坐了下來吃東西，邊吃邊說，我早上發現不知道那個好心人給了奶奶500塊錢，特別高興。我跑了很遠的醫院，給奶奶買了很久都沒錢買的葯。梨子覺得很心塞，看著開心的小男孩說，世界上還是好心人多，你慢點吃，不夠再點。

  小男孩吃著東西，和她多說了一些話，孩子確實生下來就沒有爸爸，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媽媽是艾滋病去世的，奶奶不是親奶奶，是他們一起撿破爛的奶奶，媽媽死了奶奶就照顧她，後來奶奶太老了也病了，就由他來照顧奶奶。

  梨子看著講出來這些都很平靜的小男孩，忽然很想哭。小男孩覺察到了梨子的異樣，說姐姐沒關係的，我都習慣了。

  他問梨子：姐姐你多大了，你還是單身吧？梨子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尷尬了，慌忙接話：我都40了，是單身。小男孩說：姐姐，你單身肯定沒有孩子，你想不想要一個兒子？我給你做兒子吧，我會幹的事情可多了，你請我吃了兩天飯，你人很好，平時你肯定需要人照顧，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要不你告訴我你的地址，等我給奶奶養老送終之後，我去給你做兒子照顧你。

  梨子再次被這孩子驚人的腦洞震驚了，她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該哭該笑，只是覺得心裡很堵很窩心，她看著孩子說，「孩子，你不能給姐姐做兒子，不是你不好，只是這個決定太大了。我，我還沒想好自己的人生該怎麼過」。孩子臉上閃過一絲失望，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說：「姐姐，其實我覺得我會是個好兒子的，我真的很想有爸爸媽媽」。

  梨子終於忍不住，淚滴從臉上落下，她認真地拿了一張孩子放在旁邊的明信片，寫了自己的電話名字和北京的地址，她說：「孩子，姐姐不是嫌棄你，只是真的不能帶走你。我給你我的電話名字和地址，以後你可以來找我，但不是做我的兒子，我們可以做朋友」。孩子點了點頭，這時候他再也沒有一絲絲小奸商的樣子，恢復了一個小孩子本來的樣子。

  男孩吃完，站起來又朝梨子鞠了一躬，道了別，去兜售他的東西了。

  梨子也慢慢站起來，結了賬，找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她拿出來五千塊，說了小男孩的情況，留了自己的名字電話地址，請他們把錢轉交本地的福利救助機構，作為資助這個孩子和奶奶的費用，並且表示自己每一個季度會資助5000元，希望提議政府安排這個孩子上學。

  民警接過錢說，我們知道他和老人的情況，您已經是本月第五位希望資助這孩子的女士了，謝謝您的好意。我們會做好後續的救助。

  接著民警說，這孩子挺聰明的，很會賣東西，他也會通過一些小聰明引起別人的關注和資助。通過我們這裡接收的資助款，都有專門的賬戶給他們保管，我們也詢問調查過他和老人，情況基本屬實。政府曾經問過他們福利安置意願，他們不願意被安置，孩子現在也不願意上學。

  考慮到一老一小確實生活困難，我們也就默許他兜售東西，住在那個街邊，還好這孩子到目前沒發現不良行為，他說他要存一些錢，給奶奶養老送終之後再去上學。他的願望是到北京去看看天安門，去上北京的大學。接著又說了一句，希望他別走了歪門邪道，平時的小聰明以後都能用在學習和正道上。

  梨子聽著民警對孩子從另一個角度的描述，再次刷新了她的認識。

  她心情極度複雜地離開了派出所，她理解，社會底層掙扎的人們，往往帶著狡黠市儈的精明，可背後掩藏了多少生活的不易和無奈。

  第二天，也是到這裡的第三天，梨子該離開了。她退了房走的時候，門口的迎賓員遞給她一小束玫瑰花，還有一個明信片，說一個小男孩送來的。明信片上歪歪扭扭寫著：姐姐，你等我去北京上大學，你不要我做你的兒子，那你那會兒要是還單身，我娶你。

  梨子再次臉上露出了又氣又笑的尷尬，心裡暗罵了一句：「小奸商，敢咒我單身到老，一束小玫瑰就想娶我？想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