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江南大寒
不多時，猴子六便徹底失去了生機。
地牢中沉寂下來，牢籠裏的女人一臉驚慌，若是那下次人發現他們殺了人，隻怕不會輕饒了他們。
“老爺……他死了？”
男人丟掉手中的鞭子俯身撿起了牢籠的鑰匙，他被囚禁在此已經許多時日，他不能再等了。
“我們今夜便走。”說著，男人打開了關押女人的牢籠，而後拉著她朝著門口那邊走去。
已是淩晨可外麵的防備絲毫沒有鬆懈，男人帶著女人小心翼翼的出了地牢，而後隱藏在雞圈旁的草垛後等待時機。
不遠處巡邏的兩個人走過，他們停在了不遠處似乎在點煙交談。
“先生讓咱們守著那慕如雲，這不殺也不放，到底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不是咱們能過問的，趕緊抽完這支煙了幾許巡邏，要是被發現偷懶，咱們小命難保。”
眼見那兩人走遠，躲在草垛後的女人忍不住出了聲，“老爺，你別管我了，你一個人一定能夠逃出去，帶著我隻會拖累你！”
男人回了頭，語氣有些不喜，“我慕如雲要是靠丟下自己的女人活命，這命不要也罷。”
“老爺……”
“琳琳，你是老四，自來溫柔，當初更是給我生下了強兒，強兒離開了這麽多年我自問有愧與你，今日咱兩要活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
草垛後的人正是失蹤許久的慕如雲和徐琳！
徐琳搖著頭淚如雨下，若是不帶她，以慕如雲的伸手定然能夠活著出去，“老爺，你不要管我，慕家那些孩子們都還在等你回去，四九城還在等你回去，我便是死了就可以見著我那強兒，我反倒是開心的。”
“別說傻話。”慕如雲緊握著徐林的手，他怎能讓自己的女人平白赴死？“待我們從這裏出去就再要一個孩子，你還年輕，在要一個定沒有問題。”
徐林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她已經是四十出頭的女人，哪裏還年輕？慕如雲這般說不過就是不想讓她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天快亮時巡邏的人明顯少了，慕如雲覺著機會來了，於是帶著徐林一邊躲避巡邏一邊快速朝著村子外麵而去。
臨近村口，巡邏又多了起來，好在有幾人熬不住打著盹，唯一情形的人正大大咧咧立在不遠處方便。
“走。”慕如雲輕聲一句，而後拉著徐林穿過打盹的那些人，眼見已經出了村口，豈料徐林一腳踩滑，竟撲通一聲摔倒下去！
“什麽人！”
村口的那些人極為警醒，一聽到這不尋常的響動立即起了身！
慕如雲和徐林已經出了村口，這個時候他們別無選擇，隻能往外逃！
“跑！”
慕如雲的話也落在村口那些人耳中，不曾想地牢中的人竟能悄無聲息出了村子，那些人很是憤懣，若是人從他們手中的逃走，他們可沒有命在吃下一頓飯！
“你去匯報茉莉姑娘，其他人跟我追！”其中一個男人一聲令下，眾人便立即分頭行動！
慕如雲拉著徐琳一路往前，而後麵的一群人緊追不舍，慕如雲雙腿關節吃痛然他顧不得這些，但身後的徐琳氣喘籲籲速度明顯已經跟不上。
“老爺……你別管我了……你快逃吧！”徐琳跑不動了，她不願在拖累慕如雲。
慕如雲怎能丟下她？“別說話，力氣留著逃命！”
徐琳大口呼吸著，隻能再度咬牙跟著慕如雲往前奔跑。
冬日的清晨很是寒涼，山間的露水更是打濕了地麵，路有些難行，慕如雲與徐琳還在奔跑，但速度已經越來越慢。
最後，他們被逼停在了一處山崖，前方已經無路可逃。
後方追上的人看著那山崖，不禁冷笑，“跑啊？平日倒是小瞧你了，沒想到被關了這麽久還這麽能跑！”
慕如雲將徐琳拉在身後，他不與這些人做口舌之爭，因為出了白白浪費力氣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怎麽辦？”一個男人詢問到。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等茉莉姑娘前來。”
一聽對方不打算如今就有動作，慕如雲鬆了口氣，可以借機恢複體力，說不準還有機會。
徐琳躲在慕如雲身後瑟瑟發抖，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萬丈山崖，不禁背後發涼，被抓回去受辱她不願，然逃……又能逃去何處？那他們唯一的路，便之後這萬丈山崖了！
“老爺……”徐琳回了頭，這一次她伸手抱住了慕如雲，多年的點點滴滴在腦中閃過，她心中感慨更有遺憾，但若是能就此解脫也好的，至少他們一家人在另一個世界便團聚了。
慕如雲蹙著眉，他這一輩子征戰沙場，見慣了血雨腥風從不畏懼流血負傷，更是看淡了生死，可如今他的背後還有一個女人，他如何能忍自己的女人這般擔驚受怕。
“別怕，萬事有我。”
聽著慕如雲的話，徐林哭著勾起了唇，“我不怕，我知道老爺你是個英雄，做你的人，這輩子我無怨無悔。”
慕如雲眉頭越蹙越緊，他自問有愧於徐林，他自問有愧於跟著他的幾個女人，他為何會被綁來這裏如今他沒心思去深究，若是逃不出去，那這裏大概就是他此生的終結之地了。
轉過身，慕如雲不顧周圍的人緊緊抱住懷中的女人，他抬眸遠望，此地恰好能看到源城。
當年年少氣盛，他一個從鄉下出來的毛小子憑著一股子狠勁一步步走上了一軍統帥的位置，他結實了魏青龍還有十三城裏其他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時間飛逝，一轉眼如今他們都老了，這是年輕一輩的天下了。
“我慕如雲一輩子有你們幾個女人，有強兒，君兒，相思，清雪，那般好的孩子，老天待我不薄！”說著，慕如雲竟大笑著，而後俯身親了一口懷中的徐琳，“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我豈能毀了自己一世英名，做那縮頭烏龜！”
徐琳淚眼模糊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即便此刻他衣衫襤露十分狼狽，但在她眼裏這就是她此生最為敬佩的英雄，是最英俊帥氣的男人。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自生死相隨。”
“好！”慕如雲紅了眼眶，他握著拳頭轉過身，周身泛著濃烈的殺意，“這裏，就是我慕如雲最後的戰場！”
周圍的人麵色沉重，先生吩咐是要留著慕如雲的性命，可若他拚死相博他們也不能被動挨打……
“殺！”嘶吼出聲，山間的寒風吹起了慕如雲臉頰的碎發，他那帶著血跡的晦暗臉龐卻在此刻散發出了不可一世的睥睨氣勢，他是踏過屍山血海的將領，他是怒發衝冠便流血漂櫓的統帥，他慕如雲的人生裏從未有過退縮二字！
徐琳咬著唇，逼著自己眼睜睜的看著慕如雲單槍匹馬衝入人群，那是她的英雄，那是英雄最後的戰場！
重擊，倒下，起身，倒下，起身……那人群中好似做困獸之鬥的男人，狂笑著，哪怕他流著血，骨頭斷裂，亦是帶著睥睨之態狂笑著！
“殺！”
慕如雲吼聲嘶啞，歇斯底裏，周圍的人也是刀口舔血多年，可偏偏這一刻他們卻心生畏懼，其中受不住這威懾的人竟嚇得拔出腰間的刀，借此來給自己對戰的勇氣。
“哈哈哈……”笑聲狂傲，一飛衝天，慕如雲盯著那些瑟瑟發抖的人，宛若一個王者，“我是慕如雲，是四九城的天，豈能怕了你們這等醃臢的鼠輩！來啊，一起上！”
狂傲的挑釁，又是一番爭鬥，直到不知誰手中的長刀刺穿了慕如雲的身體……
徐琳瞪著眸子，明明四周那般喧鬧，可她卻聽到了那冰冷的長刀穿透皮肉的聲音，很輕，卻足以將她的心一並震碎。
“老爺！”低吼著，徐琳搖著頭，眼中猩紅。
慕如雲隻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沉寂，他尋著聲音望去，看到徐琳立在寒風之中悲痛欲絕，他隻得朝著她露出一個以往那般不算正經的笑，還不忘記伸手摸摸自己的頭，隻可惜如今頭發淩亂讓他很是失落。
“早知道，就該先把頭發給剃了。”言罷，慕如雲再也支撐不住，然若塌陷的大山，轟然倒塌。
徐琳不顧一切的衝上前，看著地上血流不止的人，她顫抖著甚至不敢去觸碰他流血的地方。
“老爺……老爺！”
鮮血從口中湧出，慕如雲想說什麽便被打斷，他隻得抬手握住了徐琳顫抖的手，而後放在了自己的麵頰上。
寒風之中，四目相對，兩人無言。
千言萬語他們不說便已知曉，這一輩子臨了還能在一起，便足矣。
徐琳流著淚，卻微笑著，她仔細替慕如雲整理臉上的亂發，而後拿出自己已經發黃的手帕，一點點替慕如雲擦去臉上的血跡和汙漬，擦不幹淨也沒關係，反正在她眼中他就是最為英俊偉岸的男人。
“好了，比以前更俊了。”
慕如雲吐著血，笑得格外安寧，天空中有冬雀飛起，一大群，撲騰著飛翔遠方，那般自在，那般歡喜，慕如雲便想，若是來生做一隻鳥或許就是最好的，最少活著的時候能夠自由自在，翱翔於藍天之下，就算不做這鳥，也做那魚……
隻要沒了人心，他便不會臨死還要牽掛，牽掛他的君兒，牽掛他的相思，牽掛他那些未亡人。
這個冬，江南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