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蹤跡全無
不多時另一處病房之中,搖籃裏的孩子安睡著,而慕相思看著安睡著的孩子,眼角的淚水無聲滑落下來。
護士給她拿了椅子示意慕相思先坐下,“三爺給孩子取名景行,原本今日老夫人是要帶著孩子回府了,結果外頭雪天路滑,老夫人崴了腳,這會兒尋醫生去了。”
“景行……”
呢喃一句,慕相思伸手輕撫著孩子的臉頰,景行的眉眼像她,其他地方便是像極了傅涼城……一想到傅涼城,慕相思的心便刺痛了,她在生景行那時玄夢說過的話依稀還有印象,她爹是真的沒了。
而她與傅涼城……緣起是孽,緣滅才是正途。
見慕相思沉浸在母子之情的感動之中,護士便起了身,“慕夫人,你且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找醫生過來,夫人醒來的消息我再去告訴老夫人。”
慕相思不曾說話,隻是輕撫著孩子的臉頰,眼中的淚水不斷滑落。
片刻之後,病房之中唯有慕相思一人,她幾度忍不住嗚咽,一麵是孩子,一麵是爹爹……為何傅涼城要將她置於這般為難的境地?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孩子何其無辜?
“景行……我的孩子……”克製著自己內心的衝動,慕相思拭去眼角的淚,而後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白玉,玉還是溫熱的,上麵刻了一個字……思。
將白玉戴在孩子身上後,慕相思已然哭成了淚人,她醒了,腦中卻還記得所有的一切,她與傅涼城之間……隻餘下血海深仇!
痛……不能自已,慕相思抱起孩子,可終究又將他放下,她帶著他漂泊豈非是給孩子苦頭吃?縱使不舍,但她亦清楚往後她的生活,再無安寧可言。
強忍著痛楚俯身親吻過孩子的額頭,慕相思幾乎說不出話,哽咽到窒息。
“景行……一定要平安長大,是娘……對不起你!”
握著拳頭起了身,慕相思周身乏力但至少能走動了,搖籃裏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啼哭起來,那哭聲牽扯著慕相思的心,可她卻不曾在回頭。
單薄的身影帶著無盡的恨與怨還有不舍和痛心,緩緩消失在雪地之中,沒有人知曉她去了何處,亦沒有人知曉,她心裏的掙紮與矛盾……
隻有那白皚皚的雪,隻有那刺骨的寒風,隻有那形單影隻卻倔強前行的身影,交織成了這個寒冬裏最後的畫麵。
慕相思醒了,慕相思走了,兩個消息讓傅白霜又喜又悲。
立在搖籃旁,傅白霜看著孩子脖子上那塊白玉,眼眶終究是紅了,“要我如何對城兒說?要我如何對景行說?這好端端的人,怎麽一醒來就消失了?”
一旁護士格外為難,也不曾祥剛醒過來的人竟還有力氣自己離開醫院,“老夫人,你莫要太過傷心,護士們已經在醫院周圍尋找慕夫人了……”
“尋不到的。”傅白霜搖著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哪有法子尋到一個主動消失的人……”
護士蹙著眉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傅白霜。
醫院外,玄夢拚了命一般的往前,可衝到十字路口,她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環顧著四通八達的街道,心一下便涼了。
她去哪裏找人?
“夫人!”玄夢大喊出聲,這樣的雪天街上行人很少,回應她的便隻有嗚咽的寒風。
她不願意這般輕易就放棄,於是提高了嗓音,“夫人!”
同樣的,無人回應。
玄夢一顆心徹底墜入了冰窟,她發了狂一般的朝著一個方向奔去,她祈禱著自己選對了方向,她定然能尋回慕相思!
消息不多時便傳回了帥府,魏威聽聞心底笑出了聲,然表麵上還是派出了兩隊人去城裏尋找。
然,同樣無果。
原本停下的大雪,竟在傍晚時分又開始飄灑,源城大街之上時不時能看到一隊隊士兵詢問盤查,各式各樣的消息也隨之傳開。
入夜,雪越來越大,春和班裏很是熱鬧,即便是這樣的大雪天,來聽戲的人仍是不少。
今夜宮禾不曾上台,此刻便在屋子裏,而他身旁還有一個女子,正是茉莉。
“先生,她在此地是不是不妥?”
宮禾目光掃過不遠處床上昏迷的女人,他本可以由著她自生自滅,可偏偏下麵的人送來消息之時,他又莫名動了惻隱之心。
“夜裏秘密請醫生過來看看。”
茉莉聞言很是不解,這女人是慕家的人,他們於慕家之間可不是什麽友善的關係,留著這樣的隱患,不是明智之舉。
“先生是要保下她?可慕如雲前些時候才……”
“閉嘴。”宮禾眸子一沉,他最是不喜下麵人沒有分寸,上一次慕如雲逃脫又被誤殺,已是讓他大動肝火,“若非你家族的人保你,你以為此刻還能安生的立在我麵前?茉莉,往後我話,不想再說第二遍。”
茉莉蹙眉,卻也不敢再多言,上一次慕如雲之事已讓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自然不敢再讓宮禾動怒。
夜深了,一個女人秘密來了春和班後院,她替慕相思檢查了身體,淡漠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情緒變化。
“隻是太虛弱,往後這樣的事不要再找我。”
宮禾坐在不遠處,沒什麽表示,一旁茉莉倒是看不慣女醫生對宮禾這般無禮。
“你太放肆了,你忘了在南江我們都該聽誰的?”
女醫生麵色清冷,極為不屑,“我隻聽天皇陛下的,宮禾算個什麽東西?”
“你……”茉莉眼底多了一絲殺機。
“送她出門,別被人察覺。”宮禾可不願聽兩個女人再此爭吵,更何況,這個女醫生可是親王之女,瞧不上他不足為奇。
兩個女人出了門,房中安靜下來,宮禾起身走到床邊,看著床上昏迷的人不禁蹙起了眉頭。
瘦了,麵色也不好,看著真是有些可憐……
“傅涼城本就是一劑毒藥,我尚且不敢觸碰,你一個女子,何必飛蛾撲火?”
說著,宮禾俯身替慕相思拉了拉被角,而後轉身離開了屋子。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午時,慕相思見著宮禾很是詫異。
“我怎麽……在你這?”
宮禾將一碗粥遞了過去,略顯陰柔的臉上隻是微微一笑,“春和班的小廝買東西回來碰到你暈倒在巷子裏,見死不救,我也做不到。”
雲淡風輕的話掩蓋了許許多多的東西,至少慕相思沒有在眼前的人身上看到惡意。
吃了兩口米粥,慕相思靠在了床頭,回想起自己那可憐的孩子,回想起自己的爹爹和哥哥,心底的痛與苦便湧上了心頭。
見她蹙著眉,宮禾唇角的笑意冷了幾分,“你身子很虛弱,不該獨自跑上街。”
“虛弱算什麽,我寧願自己死了……”
這樣的話裏沒有假意,慕相思此刻的心比死還要難受。
“這麽說我倒是救錯了你。”
慕相思苦笑著,眼中含淚,“幫人你便幫到底。”
宮禾又是一笑,“剛剛不是說寧願死了,怎又要我幫忙了?”
慕相思無意說笑,“想法子送我出源城,如今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了,你便當做被狗皮膏藥沾上了。”
“說自己是狗皮膏藥的,你倒是頭一個。”言罷,宮禾從桌邊拿了藥和水,遞給了慕相思,“不在源城,你能去哪?”
她能去哪?慕相思心裏又是一陣刺痛難忍,四九城破了,慕府落敗,爹爹死了……這世界之大何處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見她不說話,宮禾話鋒一轉,“我可以送你出源城,你若沒有去處,不若先去安瀾城,那裏與四九城比鄰,你若想去四九城看看也方便……我剛好在那邊有個小院,可以借你住。”
轉眸看著一旁的人,慕相思含著淚勾起了唇,“不曾想我落魄之時,竟是你在幫我。”
宮禾微微一怔,心底多了一絲沉色,他這是在做何?
他與慕相思不是一路人,若某一日所有的事情大白於天下,他就是她最為厭惡憎恨的人,他本應該殺了她斬草除根,為何……一次次收手?
起了身,宮禾背對著慕相思,麵色陰沉下來,“你且修養幾日,待雪停了,我差人送你去安瀾城。”
“好。”
待她離開了源城,所有的一切便歸於最初,她與傅涼城之間……隻剩殺父之仇。
心,又一次碎裂,慕相思閉上眼眸,淚無聲滑落。
涼意,鑽進了骨子裏,也冰封了她碎裂的心。
等他回來……終究成了一句空談。
慕相思醒來又消失的消息終究傳到了北平城,那已是數十日之後。
玄武接到消息便急匆匆的前往會館,豈料率先見著的卻是魏青龍。
“知道消息了?”魏青龍似乎話裏有話,好似他早就知曉了一般。
玄武有些錯愕,“大帥……”
“不要告訴城兒。”魏青龍不曾拐彎抹角,直接言明。
“大帥,這恐怕……”
魏青龍推了推他的眼鏡,而後歎了口氣,“若他知曉必定會不顧一切趕回源城,如今正是關鍵時刻,他不能離開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