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漫長而曲折的等待
接下來就是等分數線和填報志願,馨怡想趁機和同學出去旅遊一趟。一天晚飯時,她小心翼翼地和李春樺、宋建成商量,她知道這些年父母也沒有像樣地出去玩過,尤其是李春樺,除了回過幾次宋建成的老家外,就幾乎沒出過省。
出乎馨怡意料的是,李春樺竟然慷慨地答應了,宋建成也沒有反對,馨怡高興壞了,狠狠地在李春樺臉上親了一大口,然後屁顛屁顛地去找同學商量了。
「你要不要一起去玩下?」宋建成邊嚼著一根青菜邊說。
「他們同學一起,我去了不合適,孩子們會不自在的,有機會再說吧。」李春樺嘴上拒絕,心裡卻也想出去瀟洒一下。坐飛機,住高檔酒店,去海邊拍照,這些之前都沒做過,她心裡好奇而期待。
但每次一想到「巨額」的花銷,她馬上就打退堂鼓了,畢竟這未來要花銷的地方還多著呢,老人生病,馨怡上學,家裡的開支……,照這樣下去,她的夢想就真的變成做夢才能實現的理想了。
宋建成接著吃飯也沒說啥,但他比誰都清楚李春樺的心思。說實話他心裡有些內疚,覺得李春樺這麼多年跟著自己這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沒享著啥福,也沒見過啥世面。
兩天後,馨怡和幾個女同學出發了,說是去雲南大理,因為趕上疫情,聽說今年那裡比往年清凈不少,或許能玩得更暢快。走那天,宋建成在李春樺的要求下把女兒送去了機場,還仔細叮囑了一番。
這麼婆婆媽媽的,對於宋建成來說還是第一次,他覺得李春樺有點小題大做,孩子都成年了,還當小孩似的照顧著,可又禁不住老婆的嘮叨,只好乖乖照做了。回來的路上,宋建成經過一家知名旅行社,腦子一發熱,竟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車。
宋建成上班,宋馨怡去旅遊,都有事分散注意力,只有李春樺在家獨自煎熬著,她拚命做家務,盡量不去想女兒成績的事兒。最近,樓下的健身操她也很少去跳了,怕人問起來不知道咋說,說得太好怕成績出來后打臉,說得差又怕滅自己的威風。
還好馨怡每天都會發旅行的照片回來,給她講一些大理的趣事兒,讓李春樺不至於太無聊。終於在馨怡從雲南回來的第五天,成績和分數線下來了,馨怡考得不錯,比重本線高了五十多分,算是超常發揮了。
短暫欣喜了一陣后,一家人又開始張羅著報志願,畢竟成績是一碼事,最終能上個什麼大學是另一碼事。
為此,馨怡整天往學校跑和班主任商量著報志願的事兒,她覺得父母不懂。其實,宋建成算是有些研究的,但他傾向於讓馨怡報本地一所不錯的師範學校,被馨怡拒絕了,說是主要考慮報外地學校,想出去見識見識,不想一輩子只呆在一個地方。
最終馨怡自己拿主意報了北京的一所師範院校,學校不錯,也算遂了宋建成的一部分心愿。
可按往年的錄取情況,馨怡的分數有點懸,有點賭的成分。李春樺一聽,之前所有的興奮勁都沒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擔心,宋建成反倒看得開,不行就去第二志願,本地那所師範學校,正是自己所期待的。
說來,宋建成是有私心的,他希望女兒有份穩定的工作,能自食其力,但也希望她能呆在自己的身邊,不要離得太遠,更不希望她遠嫁。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遠離父母盡孝不及時,作為兒子他心中有虧欠,而且在哪裡都能生存,所謂榮光有時不過是虛榮心作祟。
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一天午飯時,馨怡接到同學電話,說可以上網查錄取情況了。家裡電腦壞了,馨怡飯都沒吃完就跑去同學家了。
李春樺也沒了胃口,加上一早起來有點胃疼,乾脆也退了桌。剛收拾完,她就覺得肚子傳來一陣鑽心的絞痛,頭上的汗也跟著下來了,挪到茶几旁,給自己倒了杯溫開水,試圖緩解一下腹痛,可是沒用。
捂著劇痛無比的腹部,李春樺尋思自己是不是得了急性腸胃炎。情況愈加嚴重,腹痛幾乎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李春樺終於撥通了宋建成的手機,幾遍都是無人接聽,打馨怡的電話,鈴聲從她的房間傳出來,出門忘帶手機了。
李春樺突然心生一絲恐懼,她有點擔心自己就這麼默默地去了,誰也不知道。她掙扎著,鬱悶絕望間,突然想到了一起跳舞的李姐,電話那頭李姐驚慌地喊起來,然後帶了兩個人上門把李春樺送去了醫院,急性闌尾炎,要馬上手術。
宋建成的電話終於打進來了,一聽人在醫院也急了,沒過二十分鐘就煞白著臉出現了。
人已經進了手術室,說晚了可能就要穿孔了。「家屬都幹什麼去了,打了幾十通電話都沒人接,人都這樣了,這病平時應該有癥狀的,得多關心啊,這急性發作了多危險啊!」主管醫生有點不樂意,說了宋建成幾句。
宋建成自知理虧,臉紅脖子粗地聽著,然後趕緊跟著醫生辦入院手續、找床位。令人頭大的是,腸胃內科暫時沒床位,最後幸好在外科找了個混間,算是不用住走廊了。
手術很順利,闌尾沒穿孔,就是發炎得厲害。推進病房時,李春樺已經清醒,麻藥勁剛過,整個人還有點發懵,臉色也有些蒼白。看見正在床前床后忙活的宋建成,她心裡一陣發酸,淚水竟差點涌了出來。
此時,宋建成正背對著她和鄰位的病人家屬說著什麼,並沒留意到李春樺的情緒。
因為李春樺突然病倒入院,搞得大家都暫時忘了馨怡的事,馨怡也因為沒帶手機所以不知道李春樺住院的消息。
晚上,宋建成回家幫李春樺拿洗漱用品,馨怡這才知道老媽因為急性闌尾炎住院了。
醫院裡,宋馨怡給李春樺帶來個好消息,說自己被第一志願錄取了,李春樺高興得想笑又不敢笑,過了麻藥勁的刀口一直扯著疼,因為她倔強不肯戴鎮痛泵,所以現在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但李春樺的內心是豁然開朗的,她為女兒驕傲,慶幸自己的付出值得,甚至覺得以後走在路上都有了底氣,見到趾高氣揚的鄰居也不再自卑了,畢竟自己有個這麼優秀的女兒。
看著爺倆圍著自己噓寒問暖,李春樺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這些年都是她照顧老公孩子,除了樓下幾個舞伴,她幾乎沒什麼朋友,更沒體會過被人噓寒問暖,此刻的她內心是溫暖而踏實的。
晚上,老公堅持讓女兒回去了,說女兒最近跑得累,需要好好休息,醫院的事兒他一個人能行。
「好吧,那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宋馨怡摟了摟李春樺,嬉皮笑臉的。
「快走,這孩子沒大沒小的!」宋建成邊說著臉卻不自覺的紅了。
最近老公有點反常,細心又體貼的,再被馨怡這麼一說,李春樺竟也有點害羞起來。
三個人的混合病房,住了病人和家屬男男女女六七個,晚上大家簡單拉個帘子就算是自己的獨立空間了。宋建成兌了盆溫水給李春樺擦了臉,洗了腳,餵了葯,然後準備睡覺。
他租了個摺疊床,挨著李春樺的床邊支了起來,李春樺刀口疼,沒聊幾句就開始閉目養神,宋建成則向外側躺著刷手機。沒一會兒,宋建成的呼嚕聲響起來了,李春樺卻失眠了,她借著床頭昏黃的燈光看著逐漸乾癟的輸液袋,眼睛亮亮的,她還在想著女兒的事。
眼看最後一袋葯快要輸完了,李春樺勉強撐起上半身準備按鈴,床發出的響聲讓宋建成迷迷糊糊地彈坐起來。
「你躺下,我來!」他邊說邊起來按鈴。
輸液架全部被撤走,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可李春樺卻因為難受總是睡不沉,想轉身又沒法轉身,只能獨自在黑暗中乾熬著。
突然,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李春樺的心突突地跳著,有如初見宋建成時那緊張而期盼的心情。
「等你身體養好了,帶你去雲南旅遊好吧?前幾天我去旅行社詳細問了下。」宋建成壓低聲音說。
「嗯好,聽你安排。」這次李春樺沒再找一大堆的借口,而是順從地答應了。
除了身體,今天對於李春樺來說可謂是圓滿的,她一下子嘗到了兩大人生喜悅,女兒金榜題名,丈夫對自己寵愛有加,她就是這麼一個簡單而善良的人,對他人要求不高,反倒是自己一直在默默地付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