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告辭
看著眼前走過來的年輕公子，武文通一改剛才劍拔弩張的姿態，努力擠出一副笑臉來。
「顧賢侄，你怎麼也過來了，一點私人恩怨，沒有驚動知府大人吧。」
顧雲坤走到身前，與江逸對視了一眼后，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說道：「我爹整日忙於政務，可沒有守備大人如此清福可享。」
武文通老臉一紅，乾笑著說道：「是是是，誰都知道顧知府博文強幹、勤政愛民，只恨某一介武夫，也不能替知府大人分憂解難。」
能讓一向跋扈的武文通低下頭陪著笑臉說出這些話來換做旁人，那是給足了臉面了。
顧雲坤臉上不喜不怒，對這些奉承恭維的話顯得毫無感覺。其實這倒也不奇怪，大晉官制內施行以文制武，同等品級下文官地位要比武官高一截。
如若不是做到大將軍、大都督，封侯拜相的地步，武官在文官面前始終是要矮半個腦袋的。
武文通為廣陵城守備，官居正五品，顧雲坤的父親顧世卿，進士及第，翰林院庶吉士出身。
若非當年被黨爭波及是萬不會流落地方為官，此人勤於政務，才名遠揚，近些年又得朝中首輔裴元直賞識，入仕王京是遲早的事。
武文通這種沒有過硬背景，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武官若非有殺父之仇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犯不住去招惹這樣的人。
再者他也馬上升遷到別處，即將離任之際若被顧世卿筆杆子一揮背後捅一刀那可是相當要命的。
武文通一路爬到這一步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絕對爐火純青，看見顧雲坤和江逸有說有笑的樣子，內心已經斷定個七七八八了。
「顧賢侄，若是為此事麻煩到你算是武某的過失，改日備厚禮擺上一席親自給江公子賠罪。」
顧雲坤不語，看向江逸，尋求他意下如何。既然武文通服了軟，也就沒必要再深究，畢竟要是真把武文通逼急了，這事情再鬧下去自己也是多少有些理虧的。
江逸沖著武文通微微一笑，「我覺得此事多有誤會，辛苦武守備大早上跑上這一遭，我命人備上一百兩白銀，跟著來的兄弟們人人有份。至於擺席賠禮就不必了，守備大人這番心意小弟心領了，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顧雲坤跟著說道：「我看可以，再鬧下去就要傳笑話讓外人看了。」
武文通心中氣憤不已，嘴上也只得贊同的說道：「就按江公子說的辦，武某今日唐突冒犯，還望公子大量，不計前嫌。」
沖著江逸抱拳一拜，轉身後臉上黑雲密布，心中叨念著：「姓江的，咱們以後走著瞧。」
「武守備慢走，我就不送了。」顧雲坤招手喊道。
武文通忙擠出笑容回頭客氣應答，跟隨而來的武夫們從江府家丁手中各自領了銀兩后匆匆離去。
江逸用手背拍了下顧雲坤的胸口，「沒想到這次讓你幫我解了圍，你今天的表現很不符合常態啊。」
顧雲坤道：「怎麼？你什麼意思，在廣陵誰還敢不買本少爺的賬。」
「你要去哪裡？」江逸拉住正要悄悄離開的夏靈素。
「你管我去哪！」夏靈素怒瞪他一眼，奮力想要甩脫。陳雲勝見狀急欲告辭，忙抱拳道：「江公子，既然已無事。陳某就先行告辭。」
江逸奮力拉著夏靈素，回臉笑道：「好，今日有勞陳兄，改日小弟擺上一桌咱們把酒言歡不醉不休。」
陳雲勝同樣對著顧雲坤行禮后踏步離去，江府門外只餘下這二男一女在這拉扯僵持。
「你鬆開我呀！」
「啊！！！」
只見夏靈素羞急之下竟趴在江逸的手背上一口貝齒狠狠咬下，只痛的江逸連聲呼叫。
顧雲坤見狀連忙上去拉勸，江逸好不容易抽出手，但見手背上留下一排整齊深刻的齒印，沒成想這小丫頭竟然如此性烈。
如果他知道夏靈素曾經在醉仙樓咬斷了一條大漢的手骨，只怕會更加心驚膽戰。
夏靈素鳳眼盛怒，沖著二人沒好氣的喊道：「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倆，別跟著我！」
顧雲坤道：「哎不是，素素姑娘，我可沒惹你呀！」
已經甩袖而去的夏靈素頭也不回的嗔聲道：「一丘之貉！」
顧雲坤怔怔的看向江逸，江逸無奈一笑聳了聳肩，「這小丫頭脾氣就是太犟，讓她在外面吃幾天苦也好。」
「你就不怕她再落到武文通手裡。」
「沒事，我暗中派人盯著就行。」
顧雲坤不得其所，「難得我們風流倜儻的江公子竟然對一個紅塵女子如此痴情，唐姐要是知道了只怕得氣的火冒三丈。」
「哎……，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二姨娘應該見過她了。」
夏靈素就這樣在二人遠遠地注視中走向街頭，身影沒入熙攘的人流中。
置身於熱鬧的街市，看著周圍古風古色的陌生場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第一次能騰出心思來觀察這裡的一切。
石板路上叫賣的菜農小販，辛勤的勞工，扎著羊角辮追逐嬉鬧的稚童。房屋院落內升騰起裊裊炊煙，濃重的生活氣息倒也令人別有一番感觸。
夏靈素一邊看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廣陵城雖不算大真走起來卻也不算小。遠處幾條街巷依舊殘留著朱紅艷綠的光景，那裡是自己接觸這個世界的第一扇窗戶。
雖是短短几日，卻灌注了太多的心酸痛楚。夏靈素秀眉微蹙，腦中浮現出吳三娘和趙雍這些醜惡的嘴臉。當想到善良體貼的秀玉，她的臉上立刻變得溫存感激。
這裡第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如今卻還深困在束縛自由的牢籠中。他日我若有能力，一定要將秀玉姐姐解救出來。
「咕~嚕~。」就在自己正義凜然的下決心救贖她人時，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地傳來飢餓的吼聲。
今日一大早江府鬧得這麼大的動靜，阿蘭幾個丫頭忙著應付唐姐，自己則躲在床下，早飯都沒敢吃上一口。
看時辰已過了正午，街邊一處攤位沸騰的肉鍋中傳出誘人的香氣。
站在街口的店家吆喝著：「羊肉湯！好喝的羊肉湯，十文錢一碗，好吃又好喝嘍！」
「呦！姑娘，快請入座，看這大冷天得先給您來一碗暖暖身子。」
夏靈素點了點頭被引著坐在一張空桌上，「大碗羊肉湯來嘍~。」店小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肉湯放在了她面前。
這種時候對於飢餓難耐的夏靈素而言，對這碗肉湯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再加上前世她就被冠以小吃貨的名號，每每那些小姐妹這樣嘲笑她的時候。
她就會十分傲嬌的秀著自己的妖嬈的腰肢，「本小姐怎麼吃都吃不胖，氣死你們。」
「敦~敦~敦。」夏靈素也沒有古人這麼顧及美女的吃相，端起來大口的喝大口的嚼肉，與她此時嬌艷輕柔的模樣大相徑庭。
還真別說，這碗肉湯下肚之後，腹中立刻充實著暖暖的熱流，肉片入口嚼起來當真是香甜美味。
夏靈素雙手捧著被喝的一滴不剩的空碗往桌子上用力一放，左手抿了一下嘴角的殘汁，頗有幾分江湖英豪之氣。
湯也喝完了，肚也填飽了，按理說站起來該繼續趕路了。可是夏靈素卻遲遲不敢起身。
在填飽肚子享受短暫的暢悅后她發現了一個令自己無比尷尬的事實，自己身上根本就沒帶錢！
這也不奇怪，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她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哪怕一文錢。之前只想著匆匆離開江府，一時也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夏靈素心中不安的坐在這裡許久，身旁客人來來去去她卻一直坐在那裡，這也引起了店家的注意。
店小二常年在這街攤上混跡，自然也察覺出一些異樣，帶著笑臉湊過去說道：「姑娘可是在這裡等人，大冷天的一直坐在咱這裡也挺不好受的，來喝完熱水暖暖身子。」
店小二在她的碗中加了熱水，一臉笑意的瞅著她。夏靈素心中窘迫，微微乾笑著。
店小二見她生的如此美貌，身上衣著也非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自然不敢怠慢。
「您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或者那人長什麼樣您說一下小的們在攤口也能順帶替您張羅一下。」
「我沒帶錢。」
「啊？」
「我說我沒帶錢。」
店小二這次聽清了，立即從怔楞中醒過來，「姑娘，你這可讓小的很為難啊，我們小本生意概不賒賬的。」
「你剛才喊得是十文一碗，先記上，明天我一定還你。」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可別為難我，小的一家老少就指望這一天掙個幾百文錢過活，要是都像您這樣，我們早干不下去了。」
這店小二有意激她，拔高音調，惹得旁邊一些顧客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夏靈素臉一紅，也提高嗓門道：「不就是一碗湯錢么，我還能賴賬不成！」順手拔下髮髻上的一支朱釵拍在桌子上，心裡想反正也不是自己的。
「拿它抵了！」
店小二的父親店老闆見狀放下湯勺急忙跑了過來，「額……姑娘，一碗湯才十文錢，您拿這抵太虧了。」
「虧是么？那就再給我來一碗！」反正沒吃飽，這一頓吃了下一頓還不知道在哪，多吃一點是一點。
「欸，好好。」店老闆拿起朱釵正要回身去盛湯，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一把奪過了朱釵。
「呦！拿著三娘給的東西出來騙吃騙喝來了。」
夏靈素抬頭一看，桌前立著一名面貌似有幾分相熟的美艷女子。
腦海中仔細回想，再看那女子纖細修長的手指，這不正是醉仙樓的琴姬梓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