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武
藍茗坐在草地上,身體僵硬的慢慢躺下,夏季的野草要更粗硬一些也更尖銳,扎在後背上並不舒服,但是當他完全躺下之後才覺得這是天下最舒適的床了,這小小的野草不甘心被人類征服,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在身下托舉著他,困意上涌的藍茗宛若躺在雲中一樣舒適。
藍茗伸出手指從他的角度看夜空中的繁星好像可以觸摸到,就像下棋的棋手藍茗點點這個點點那個好不愜意,也許是因為接壤大草原的緣故,這裡的夜空十分的好看,星星格外的明亮,空氣也特別的好聞,沒有中原的爾虞我詐,紙醉金迷。
事實上藍茗自己也不知道答應書生是否做得對,大師兄這次定然會是掀起腥風血雨的中心,書生的話模稜兩可未必會幫助大師兄,看來自己應該先給師姐寫封信,可是又如何才能不讓師父知道?
「眾口鑠金啊大師兄!」藍茗有些懊惱的吼道!堪破了生死關的大師兄為何就不能看透情字,該死的情關!偏偏自己又要去洛陽阻止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一件事。
「書生、和尚、道士果然都不能信啊!」藍茗甚至不能確定這是不是書生的調虎離山之計,不由得懊惱的低語。
思索之下,諸多心事擾亂的藍茗無法入睡,燃燒的木柴忽然響起噼啦的聲音這讓藍茗下定了決心,拍拍身下的塵土起身離去,幾個眨眼睛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如果有江湖中人看見一定會讚歎道好俊的輕功!
并州多山和丘陵也是山賊土匪們最愛之地,憑藉這地利總是可以如野草一樣頑強的生存著,不過前些日子并州巨匪之一的青衣書生謝寶慶被并州刺使所抓獲,一些僥倖逃脫的黑雲寨賊寇也大多死在官兵箭下。一夜之間并州乃至整個北方都赫赫有名的黑雲寨在大火的見證下付之一炬,從此并州再無黑雲寨。
人們只聽說那夜并州刺使丁原丁大人,率領麾下的護衛和衙役夜襲黑雲寨,一舉擊潰了黑雲寨眾匪。
并州刺使丁原丁大人下令於今日午時在晉陽城外十里坡斬首巨匪謝寶慶,整個并州似乎都因為賊寇被官兵剿滅而陷入高興的狀態,唯一不高興的大概就是鎮守并州的征北將軍楊希恩了。
無非就是朝堂之上的派系之爭,文武之爭,征北將軍楊希恩是跟隨先帝征戰四方的武將之一,作戰勇猛,體恤士卒,更難得的是毫無野心,楊希恩升任征北將軍后奉命鎮守并州這一鎮守就是十八年,先帝駕崩后當今聖上卻開始了重文輕武,開始有意無意的打壓武將,於是文武之爭愈演愈烈。
砰的一聲清響!楊希恩將茶壺摔得粉碎,口中不斷咒罵著并州刺使丁原,丫鬟和僕役都嚇得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他們深知將軍老爺的脾氣不說話還好,若此時發出聲音必然免不了一頓打。
「該死的老傢伙!」楊希恩終於以一句相對好聽一點的咒罵結束了這次的大發雷霆。
「父親大人,莫氣壞了身子。」見父親發完脾氣,楊希恩的獨自楊振寧走進大廳勸道,輕輕擺手跪在地上的奴僕們都低頭退去。
「哼!臭小子!老子的本事一樣沒學到!」楊振寧知道父親是惱怒自己沒有及時帶兵圍剿黑雲寨。
楊振寧避重就輕的道:「父親可知那丁刺使如何知曉黑雲寨內亂之事?」
見父親沉默,隨即道:「父親大人,那丁刺使此番立功不假可私自調動衙役也是罪過!大漢律法清楚的記載著,凡千石官員護衛不得私養過百。那一夜并州人可都看的清清楚楚,丁刺使的私兵護衛至少三百人!這可是罷官的大罪!」
「父親只需以不變應萬變即可,朝中自然有人會彈劾丁刺使,再者父親是手握重兵的大將,大漢眾多將軍至少幾年內沒有人比您更適合鎮守并州,當今陛下就算有意將父親調離并州一時半會也不會下手,幾年時間足夠咱們楊家輾轉挪移了。」楊振寧一表人才和父親楊希恩的粗狂豪爽毫不一樣,倒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書生。
「哼,你們這群讀書人!可真他娘的一肚子壞水!」楊希恩卻暗道自己讓獨子學文是十分正確的,古往今來武將們在天下安定后一定會慢慢被擠出權力中心,武將們打天下行,治天下還就需要這些讓人恨不得一鞭子甩過去的文人們,雖然現在天下還未平定,但是大勢所趨平定天下只是早晚的事情。
晉陽城內最有名的有三絕,其中一絕就是百花園了,顧名思義百花園自然是百花盛開的園子,每年花開季節花香甚至可以傳到牆外好幾里,夏季雖然炎熱難熬,但百花園裡卻百花爭艷美不勝收,最為文人墨客所鍾愛的蓮花盛開,可謂獨樹一幟出淤泥而不染,尤其是在這多山和丘陵的并州,相比富饒有北方糧倉之稱的冀州,并州除了河東河內一代還算富饒外其他地方可謂相當貧瘠,而這晉陽城的百花園堪稱并州一景,每年花開之際文人墨客數之不盡,若是不賦詩一兩首都會覺得白來一趟。
丁原出任并州刺使已有六年了,這幾年可謂是如履薄冰,既要和當地宗族門閥虛與委蛇來站住腳跟,還要和鎮守并州的鎮北將軍楊希恩互相角力,大漢如今十分天下佔七分,當今陛下重文治國這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虎視眈眈的涼王、摸不清的燕王還有意欲北伐的南晉,統一天下可離不開這群武將,更何況塞外的荒人,那可是一個龐大的國家!其中的辛酸苦辣丁原無法說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總算沒有辜負陛下的期望,也沒有辜負恩師的囑託,丁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罪人,但自己肯定不算聖人,至少當初將百花園改為官營就算不上名義上的清官了,自古忠義兩難全,更何況是對自己有撫養之恩和教育之恩的恩師。
「世人皆愛牡丹,那自然是極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丁原如今四十有二,身材高大頗有君子之風,日益操勞自然雙鬢微白,但卻遮掩不住熠熠生輝的雙眼,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形容丁原再合適不過了,丁原背著手看著池塘里的蓮花輕聲喃喃道。
談起并州刺使丁大人,并州百姓都要稱讚,丁大人愛民如子,將百花園官辦后的所有盈利皆以百姓看得到的方法購買糧食分發給各郡百姓。再說丁大人不受女色四十有二而不娶妻,每日審批文件直至深夜。更值得人稱道的是,丁大人從不拒絕別人的賄賂,但凡所得賄賂皆上表以陛下名義變換糧食用以救濟百姓。
有關於丁大人就不得不提一件趣事,丁大人剛剛出任并州刺使,當時并州宗族門閥眾多其中不乏有真才實學之士,聽聞之前默默無聞的丁原將出仕并州刺使,自然有人不服氣認為只是仗著是丞相的弟子身份而非有什麼真才實學,當時河東鄭家的二公子驚才艷艷雖不能說才學冠絕天下但是其才學在北方也的確無人能與之相比。
於是年輕自傲的鄭二公子來勢洶洶的阻止了丁原大人的上任,就在晉陽城中心眾目睽睽下攔下了丁大人的官駕。
鄭二公子問道:「閣下何人?」
丁大人正色答道:「大漢天子任命的并州刺使丁原。」
鄭二公子又問:「我等只曾聽聞陛下之賢名,丞相之才名卻不曾聽說過什麼丁大人。請問丁大人政績如何?」河東河內學子們的傲氣是出了名的,自然不會服氣沒有什麼名聲的信任并州刺史,頓時引來一片叫好。
丁大人想了一會道:「出仕十餘年,評稱皆為中中。」
鄭二公又道:「那您認為自己有什麼資格出任并州刺使呢?若無能力豈不是欺騙當今陛下。」
丁大人道:「大概是因為我好學不倦吧。」
鄭二公子扭頭笑道,問向身後人群:「您學習嗎?」
人群中爆發出統一的聲音:「五尺高的孩童都學習!」
鄭二公子質問道:「您比孩童如何?」
丁大人答道:「我知天有頭、有耳、有腳,而孩童不知。」
鄭二公子問:「頭在何方?」
丁大人答道:「詩經有云『乃眷西顧』,因此頭在西方。」
鄭二公子不服氣又問:「天如何有耳?!」
丁大人答道:「詩經有云『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因此有耳。」
鄭二公子頗為泄氣又問:「那如何有足?」
丁大人這次笑答:「詩經有云『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何以步之?』
但凡所問丁原皆答問如響,應聲而出,鄭二公子不由得拜服道:「君博學多才,與君相比在下與孩童無異。」河東學子雖然自傲但卻佩服博學之士,皆以後輩之禮拜見。
眼看鄭二公子就要和一眾并州學子掩面離開,丁原忽然大聲喝道:「爾等站住!」
鄭二公子臉色發青的道:「丁大人有何指教!」
丁原整理了一下衣衫大聲道:「按大漢律法,無端衝撞官駕者仗十。來人!將這些人拿下!」
鄭二公子怒喝道:「我乃河東鄭家二公子!誰敢打我!」一眾衙役自然知道河東鄭家的分量都不敢動手,一眾學子都躲在鄭二公子身後。
丁原大聲指著畏畏縮縮的衙役們道:「我乃大漢天子任命的并州刺使!你們只知河東鄭家不知當今天子!?爾等意圖謀反嗎!?」
至於後來的事百姓們不知道也不了解,但鄭二公子為首的學子們毫無疑問的當街被仗打十下,有傳聞當今陛下聽聞此事刻意獎賞丁大人千金。
總之關於丁大人并州百姓深深認為這是一個為民做主不懼豪強的好官清官,也是一個機智風趣平易近人的父母官。
晉陽城今日沸沸揚揚,許許多多本應擺攤叫賣的小販都收起了攤位,本應開門迎客的酒館、客棧也都關起了大門,似乎整個晉陽城的人都跑向城外。至於城外那更是人頭攢動,方圓百里的村民百姓都聚集而來,那可是惡名遠揚的黑雲寨的大當家,誰都不願意錯過這場數年難得一遇的熱鬧。
晉陽城外十里坡,其實就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土坡,不知道何時但凡并州斬首那些窮凶極惡的犯人都會選擇在這裡,次數多了就成了習慣,於是城外東邊這個十里坡就成為了平日里常人不願靠近之地,這些被斬首的犯人大多在人群散去之後就會被野狗撕扯吞食,可謂是死不安息。
儘管丁大人沒有親臨,但這並沒有影響多少百姓們的熱情,有人說謝寶慶高大魁梧凶神惡煞,更有人說謝寶慶以人為食嗜殺成性。卻沒想到令人大失所望的謝寶慶長相十分周正,與其說像巨匪倒不如說更像蒙冤入獄的讀書人,即便身穿囚服也頗有幾分風度。
謝寶慶跪在地上低頭不語,長發隨意散落,在其身後六人排成一排皆為黑雲寨的大小頭目,如今只待午時三刻縣尉大人一聲令下,這七顆人頭馬上就掉落在地。
七名壯碩的劊子手輕輕擦拭著手中的大刀,眼瞅著午時已到,只聽縣尉大人大聲喝道:「時辰到!!」
除了謝寶慶的六人其中不乏壯碩大漢,但死亡來臨之前都不由得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若不是劊子手死死壓住真是萬分不願意引頸就戮。
「饒命啊大人!饒命啊大人!」
「再也不敢啦!大人!饒命啊!我家中還有老娘!」
「嗚嗚嗚!」
圍觀百姓大聲叫好,明知道這些東西仍不到這些死刑犯頭上可還是樂此不疲的扔著手裡的東西,有的扔著準備好的石塊,有些富裕點的百姓則扔著打蔫的剩菜葉,更多的還是一些石塊土疙瘩。
「準備行刑!!」縣尉大人看著時辰大聲的叫道。
劊子手狠狠的將刀背砸向掙扎著不願引頸於木墩之上的犯人,反觀這謝寶慶引頸於木墩之上從容就戮,只是輕輕挪動了下身體試圖更舒服一點,到是讓劊子手不由得暗道一聲佩服。
「咦?呵呵,你還要陪我不成?」謝寶慶看著木墩上的小蟲輕笑道,使勁一吹小蟲便不見了蹤影。
「來世願為豬狗也不願在欠人情。」謝寶慶如是說道。
「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