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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有間客棧

  天氣變幻,忽然間,起了大風,漫天的塵土在大風的席捲下撲面而來,藍茗將小齊骨包裹在懷中,另一隻手緊緊牽著楚扶搖,她那瘦小的身體怕是一撒開手,就會被大風捲走。


  索性老天眷顧,不遠處有一間客棧可供歇腳,藍茗輕拍著小徒弟的肩膀,只見楚扶搖一看見這客棧,便撒開了手,歡呼著向前跑去,大聲說喊著:「師父,前面有間客棧哦!」


  藍茗嘿嘿一笑,卻沒有應話。果不其然,就像他預料的一樣,楚扶搖站在店門口,嘴裡不斷的吐著沙土,可是每一次張口都會帶進來新的沙土。


  破舊的匾額兩邊露出鮮紅色的四個大字『有間客棧』,歲月流逝只有客棧兩字還算清晰,身後的大風傳來嗚嗚的呼嘯聲,幾隻馬在圍欄里不斷的踢踏,顯露出它們的不安。三輛蓋著黑布的馬車堆在邊上,圈養的雞鴨在圈裡縮成了一團。


  店外面門上掛著的布條,被狂風吹得霍霍響。


  風勢忽然變大!捲起一些碎石打在馬圈中,頓時馬棚里的幾匹馬被狂風驚動,若不是被繩子死死拴住,這幾匹馬早就四處亂闖了。


  小扶搖拍著手笑道:「太好了,有間客棧!啊!呸呸!」一邊說一邊啐著口中的沙土。


  藍茗掩住口鼻輕笑道:「的確是有間客棧!」


  藍茗抬頭一看,這有間客棧地處空曠,四周沒有遮擋之物,只見上方烏雲聚攏,四周的狂風好似拔地而起,鬼嚎的風聲捲起飛沙走石,環繞在客棧四周,陰暗的天氣有一點陰森鬼魅,好像陰間入口一般。


  門柱上有一些刀劍痕迹,讓藍茗生出警戒之心,暗道這人跡罕至之地為何有一間客棧?八成不是善地。


  這客棧店門緊閉,藍茗敲了敲門,大聲道:「店家!不做生意嗎!」


  店門打開縫隙,店小二大華鑽出腦袋,皺著眉道:「客滿了!今天不做生意!你.……」卻是沒注意到自己所說之話的矛盾之處。


  藍茗不等大華說完話,使了一個巧勁輕輕推開大華,拉著小扶搖便閃進了屋,笑道:「我們路過的,吃碗面就走!」沒等大華反應過來就帶著小扶搖走進了客棧。


  小扶搖不斷發出腹鳴,肚中咕咕作響早就讓她十分難忍,此時卻是掩蓋不住的高興,抬頭一看卻發覺師父的眼睛一直在觀察客棧,她也不出聲就這樣站在師父旁邊,只見另一個年輕的店小二小溫,正忙招呼客棧內的幾名客人。


  他們一共九個人,其中兩個中年人是商人打扮,身穿綢衫看著質地就不錯,這兩人單獨坐了一桌。另外四人一身短裝當是商隊護衛,還有三名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應該是車夫。四個護衛和三名車夫各自坐了一桌。


  他們身邊堆放著大大小小的包裹,不知道裡面是什麼貨物,這更加坐實了商隊的身份。客棧內除了這九名客人,就只剩下掌柜的和兩名店小二,以及后廚不時傳來叮噹聲的廚子了。


  這九人頗為喧嘩,藍茗見狀帶著小扶搖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心道:「這客棧頗為古怪,哪裡客滿了,此時還空著不少桌子呢!自己一會還是要小心一些。」


  大華走過來要招呼客人,掌柜的老趙一把拉住他,附耳說了些什麼,藍茗從小耳力甚好,此時距離又不遠,便依稀聽到幾句話。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放人進來了嗎!」


  「給他們上點香肉!」


  幾息的功夫,大華笑眯眯的走過來,端上兩碟小菜,然後倒上茶水道:「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不如嘗嘗本店的紅燒肉?」


  小扶搖一聽肉字,兩隻眼笑成了月牙,笑道:「好啊!好啊!」


  藍茗一把抓住大華倒水的手腕道:「兩碗清水,兩碗尼姑面,還有一碗細米粥。」


  「啊?」大華一愣,去發現這少年死死箍住自己手,眼睜睜看著他將兩碟小菜摞在一起,輕輕放在自己掌心中,大華髮現自己根本掙扎不開。


  藍茗又重複了一遍:「兩碗清水,兩碗尼姑面,還有一碗細米粥。」說著又將一兩銀子放在菜碟中。


  大華一看銀子,頓時眉開眼笑道:「好!好!您稍等片刻!」神態恭謹十分諂媚的端走兩盤小菜。


  小扶搖趴在桌上有點泄氣的問道:「師父,為什麼讓他把菜端走,我都餓死啦!」


  藍茗一笑,小聲的道:「行走江湖,要懂一些規矩,尤其是在這更要知道黑店的規矩。江湖上的黑店都會先上一兩碟小菜,南方叫買肉菜,北方叫探頭菜。若是不吃這菜的客人,多是道上混的熟客,只需要打點一二兩銀子,店家一般都不會為難。」


  「黑店?」小琥珀一愣。


  藍茗示意她看向桌子道:「看這痕迹多是刀劍所致,這暗紅色便是人的血跡,這肯定是一家黑店。」


  藍茗又看向那幾個客人,略微皺眉道:「若是不知這些規矩的,就只能靠人多或者武藝高強了,否則多半是凶多吉少。」


  小琥珀小聲問道:「那為什麼叫買肉菜呢?」


  藍茗瞥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因為要買客人身上的香肉。」


  小妮子低頭不斷嗅著,然後一臉天真的皺著眉道:「我,我也沒有香肉啊!」


  「香肉就是人肉。」


  小扶搖聽見師父這話竟然打了個寒顫,她見過人被殺,也見過殺人,可她從沒見過人吃人肉,當下只覺得一陣反胃,小臉變得十分蒼白。


  咣!咣!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掌柜的!住店!」聽聲音似乎是個年輕人。


  店小二小溫看向伏在櫃檯上的掌柜的,掌柜老趙皺了皺眉,然後輕輕點頭。


  得到示意的小溫換了一張笑臉,樂顛顛的喊道:「來啦!來啦!」麻利的打開了客棧的門。


  「哎呀!這天氣,呸呸!這些土.……」這是一名年輕刀客,正在不停的抱怨著惡劣的天氣。他最後進來然後匆忙的關上門,嘴裡不斷的往地上啐著。


  塵土順著門縫不甘心,又刮進來了一些,這人頓時又吃了一臉塵土,引起商隊眾人的一陣笑聲。


  和年輕刀客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名年輕少女,少女年紀不大約莫十五六歲,腰間同樣配著一把精美短刀。


  風塵僕僕的兩人看上去似乎是一主一仆,只是衣衫稍顯破舊了些。


  小溫一甩毛巾笑道:「二位客官,快快請坐!」


  那秀美少女見那群護衛嘲笑,不由得微微皺眉,忍下怒氣徑直走向角落,找了一處空桌坐下,雖然偏僻一些卻也比較安靜。


  小溫端來兩碟小菜,笑道:「客官吃些什麼?」這兩人太過年輕,那年輕刀客甚至比藍茗大不了幾歲,顯然二人不太懂一些江湖規矩。


  這人笑道:「小二,你這店裡有魚嗎?」他卻不是為自己點的菜,而是知道大小姐從小愛吃魚。


  店小二小溫笑答:「那就嘗嘗店裡的五彩烏棒吧?」


  少女笑道:「烏棒我是知道,可這五彩是哪五彩?」她從小吃遍天下名魚,還真沒聽過五彩烏棒,自然大感興趣。


  小溫腰板一挺笑道:「您且聽我細細道來,烏棒是黑魚的別稱,這五彩烏棒做法卻是不難,放入魚腹的小半兩胡椒和大蒜分別為黑白兩彩,一起煮的黃豆為黃彩,臨熟時下入鍋中的小蘿蔔是青彩,最後撒下的蔥花便是綠彩,這不就是五彩么?」


  「好!那便嘗嘗這五彩!」少女秀眉一挑,點頭笑道。


  年輕刀客見大小姐點頭,便笑道:「在來兩碗白米飯!」


  小溫大聲吆喝道:「一道五彩烏棒!兩碗白米飯!」


  「老吳,這倒霉的天氣,真是難見!恐怕是要下雨了吧?」一名商隊護衛皺著眉道。


  那老吳喝了一口酒笑道:「下個屁的雨,早讓大風刮跑了!」一眾夥伴不由得大笑。


  那護衛跟了一口酒笑道:「哎,這該死的天,可惜沒有小娘皮唱上一曲!還是城裡好啊!」


  說完這句話,四個商隊護衛朝著年輕少女看來,頓時竊竊私語引來低笑不斷,幾句話下來越發下流不堪,便是三名車夫也都鬨笑了起來。


  那年輕刀客哪裡受的了大小姐被這些人議論紛紛!砰的一聲悶響!一拍桌子便要起身拔刀,只見少女秀眉一挑,搖頭輕喝道:「小七!」被喚作小七的年輕刀客,一臉不忿的坐了下來,臉色卻是十分難看,心想若是總鏢頭還在,在這誰敢說金刀鏢局的不是,兩二人正是金刀鏢局的大小姐胡馨和鏢師阮小七。


  那日兩人本欲去華山尋五嶽劍派的盟主薛峰主持公道,但轉念一想江湖兒女最忌諱欠人人情,而且她胡馨又十分好強不願低頭求人,二人又都心存僥倖的認為鏢局可能無事。


  思量過後,便決定先回鏢局看看。若是鏢局無事那最好,苦練幾年武藝,鏢局也不是不能報仇,何須求助別人?若是鏢局也遭遇不幸,在去低頭求人也來得及。


  可是二人一個是初入江湖,一個是第一次走鏢,前者哪裡認識路,後者也強不到哪裡去,兩人走了兩日不僅沒走出小路,反而迷了路,索性就往上蔡的方向一直走,也不怕走不到地方。


  那兩名商人見手下護衛,喝了酒險些惹出麻煩,其中一人便怒喝道:「吃飯!」幾人的氣焰頓時萎靡,畢竟他們靠著這養家糊口,自然不敢惹惱了主顧,一時間客棧陷入了沉默,只有后廚偶爾傳來的聲音和店外的呼嘯聲。


  「兩碗尼姑面!一碗細米粥!」不一會的功夫,店小二大華便從后廚端上來兩大碗素麵。


  藍茗又掏出一兩銀子交給大華,笑道:「吃完就走。」那小二大華扭頭看向掌柜的,只見老趙輕輕頷首,便笑著收下,笑道:「您慢用!」


  小扶搖一雙大眼睛笑眯眯的看著師父道:「我知道,師父你這叫買面錢,若是他們收下,便不會阻攔咱們吃完離開!」


  藍茗抽出筷子在小扶搖的小腦袋上輕輕一敲,然後遞給她笑道:「嗯,楚女俠說的不錯!」


  小扶搖自幼顛沛流離,卻是一點不嬌氣,聽得師父誇讚,嘿嘿一笑便大口的吃起素麵,顯然是把這素麵想象成了紅燒肉。


  藍給見她瘦小的身體,便將碗中的雞蛋夾到她的碗中,故作平淡道:「慢點吃,成了胖丫頭可學不了武功。」


  小扶搖抬頭笑了笑,沒有說話,一雙大眼睛十分有神。


  藍茗輕輕點頭,心道:「食不言?不錯,不錯,師姐一定喜歡這小丫頭。」


  小扶搖放下碗筷,滿足的摸了摸小肚子,看著喂小齊骨喝粥的師父,開口道:「師父,你為什麼從不拔劍啊?這劍是裝飾用的嗎?」


  藍茗淡然一笑道:「嗯……我在藏劍,就像養小動物一樣,等他長大了就會變成野獸,到時候一劍便能衝上九重天。」


  小扶搖輕輕搖頭,略帶嘲諷的道:「師父,我才不信呢!你都不肯教我武功!」


  「我的武功不適合你。」藍茗頭也不抬的道。


  小扶搖咬了咬牙道:「我要學劍!作出承諾就要兌現!這也是我姐姐說過的話!」


  藍茗看著倔強的徒弟,好像從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笑道:「那你先學刀吧!學好了刀我再教你學劍!」


  小扶搖還想再堅持,但看見師父十分認真的表情只好作罷,小聲嘀咕道:「學刀就學刀!」


  藍茗看著這個新收下的小徒弟,微微出神,小扶搖的根骨甚好,天賦也不缺,一股倔強之氣更是天生的劍胚,這是一塊有著濃厚劍意的璞玉。


  並非是藍茗不肯教她劍法,而是藍茗自己的劍法不適合小扶搖。他的劍法重於殺,而輕於生,是復仇的劍法,沒有後路也不能有後路。


  千萬年來劍道從不缺引領江湖的風流劍客,劍聖劍仙可謂是絡繹不絕,當今世間不提師父那從不出鞘離山的無言劍,便是江湖之中也不乏諸多劍道宗師。


  比如那位天榜八聖之一的白衣冷漠,被世人尊為天下第一劍客,稱得上近十年的劍道領袖。


  逍遙南晉的酒劍仙,一壺酒一柄劍便位居天榜一席,論劍意比那白衣冷漠更勝一籌。


  五嶽劍派華山掌門薛峰,劍法早已經返璞歸真,更是憑著這一身劍法帶領華山派傲絕五嶽二十年。


  再比如遠在北疆的大師兄,想必此時已顯出那吞天劍氣!


  還有那手不離書卷的逍遙谷書生,他本身便是劍,一柄沒有鋒刃的劍。


  如此多的珠玉在前,便是自負如自己也不敢看輕了這劍道,若是走錯了路,怕是再難境界圓滿。


  所以藍茗不能毀了一塊璞玉,先讓其學刀,再讓二師姐磨鍊他的劍意,最後走一圈這偌大的江湖,成不成自有天意。若是有些機緣,想來不出十年,江湖又要出一名年輕的女劍仙了。


  只是這一番話,藍茗不想說,也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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