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酒鬼收徒
屋內的門忽然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一襲青衣,雙目極為明亮,正是豫州的六扇門青衣捕頭曹亮。
曹亮看了看藍茗,笑道:「我叫曹亮。」
藍茗則嘆了口氣,笑道:「我不找麻煩,麻煩自然來。」
曹亮也笑了,道:「你若不找麻煩,麻煩也不會找你。」說著也不等藍茗師徒同意,徑直走在桌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藍茗道:「也許吧。」
曹亮也不說話,他在等這個有趣的少年先開口,一時間屋內陷入短暫的靜謐。
忽然,小齊骨放聲大哭,藍茗無奈對楚扶搖說:「扶搖,下樓讓小二做些米粥喂小骨吃。」
小扶搖看了看曹亮,又看了看師父,見師父再次點頭,便抱起哭鬧的小齊骨下了樓去。
曹亮當先開口,道:「你昨夜去了金刀鏢局。」
藍茗道:「是!」
曹亮眼睛一眯道:「可你受了傷,還中了毒!」曹亮不愧虎目之名,一眼便看出藍茗的狀態。
「沒錯。」藍茗依然不否認,他虛弱的狀態也沒法否認。
曹亮又道:「可你又去了衙門!」
見藍茗點頭承認,曹亮道:「今日一早我又去了金刀鏢局,發現其中一間房門大開,裡面有搏鬥痕迹,還有一些新的血跡。你雖然刻意隱藏了血跡,但終究沒有瞞過我,所以昨夜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
曹亮繼續道:「你逃,他追,一直到縣衙,我很奇怪你竟然沒驚動衙役,而從那個人手上逃走。他的武器抹了毒,所以你以內力逼出毒之後,又換了一家客棧,就連我也差點找不到你。不過.……」
藍茗問道:「不過什麼?」
曹亮回答:「我沒想到你竟然沒有抹去任何痕迹。」
藍茗笑道:「我這個樣子怎麼抹去痕迹?」
曹亮聽見這話,不由得一愣,道:「你說的不錯,現在我說的已經夠多了。」
藍茗淡然一笑道:「是該我說些什麼了,幾日前我在有間客棧遇見了一個少女,如果我沒猜錯她應該是金刀鏢局的大小姐胡馨。」
曹亮眼神一亮,沒有說話。
藍茗又道:「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人,我想大概是倖存的鏢師,那女孩為了報仇懇求我教她武功。」
曹亮道:「可你沒同意。」
藍茗道:「不錯!因為如果你見到那個女孩,你也不會同意。」
曹亮道:「呵呵,也許吧。」
藍茗繼續道:「這些東西很容易就能聯繫在一起,所以我覺得應該去一趟金刀鏢局。我潛入鏢局后,忽然聽到有一間房間傳來一絲響聲,可我不確定,我推開房門后什麼都沒有。」
曹亮打斷道:「他在你身後!?」
藍茗繼續道:「不,我進去的時候,房間的確空無一人。我開始觀察屋內,一瞬間我感覺到身後有一陣風,他的劍很快,我一度來不及側身,只能不斷閃躲。」
曹亮喝了一口水,道:「他是誰?」
藍茗指著自己的幾處傷口,道:「黑衣人,看不出年紀,使得華山劍法,這一招是蒼松迎客,這一招是峭壁飛鳥,這一招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刺。」
曹亮微眯著雙目道:「普普通通的一刺?」
藍茗點頭道:「不錯。」
曹亮笑道:「你還忘記了一件事!」
藍茗道:「什麼事?」
曹亮道:「他的內力很強。」
藍茗道:「是,所以我受了內傷。」
曹亮又道:「所以有可能華山劍法是掩飾,抹毒也是掩飾,這說明他的武功很特別。」
藍茗道:「不錯,而且那人一直藏在鏢局中。」
曹亮低頭想了想道:「你是說他一直在?」
藍茗點頭道:「不錯,就在我唯一進去的那間房間!」
曹亮皺眉道:「可你剛說屋內沒人!」
藍茗依然點頭道:「沒錯,但是那一劍證明他的確在房間里,因為我根本沒聽見腳步聲。」
兩人低頭沉思,誰也想不通。
曹亮岔開話題道:「他怎麼知道你會去?」
藍茗道:「他不知道,去的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看見他使用華山劍法就夠了,能將華山劍法練到這個境界的人就那麼幾個人。」
曹亮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無論是不是掩飾,都要去華山驗證一番。」
曹亮緊盯著藍茗,道:「你殺了金銀判官夫婦,可我不抓你。」
藍茗的笑意更濃了一些,問道:「為什麼?」
曹亮道:「因為你一定會加入六扇門的!」
藍茗反問道:「這就是你放下青衣身份,和我說這麼多話的原因?」
曹亮點了點頭。
藍茗道:「你錯了,我拒絕了陳皮,所以也會拒絕你的邀請。」
曹亮臉色一變道:「你說我不如陳皮?」
藍茗輕輕搖頭道:「不,江湖就像一片大海,六扇門更像漁網。」
曹亮沒有在說什麼,輕輕搖頭然後離去,就像來時一樣突兀,在他看來只是損失一個比較可惜的好苗子,這並不算什麼,所以他一直沒問少年的名字,儘管他對這個少年老成的少年很感興趣。
「不用監視他們了。」
「是!」
客棧外的六扇門捕快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天公不作美,總是會發生在某些人身上。
現在這句話大概適用在藍茗身上。
「大姐姐!」小扶搖看見眼前的少女,歡快的打著招呼。
說實話這和藍茗預想的不太一樣,他原本打算在上蔡休息兩天,走水路途經荊州,然後跟著某些商隊進入南晉,將小齊骨送到菩提寺之後,再北上徐州完成書生的委託,可偏偏在上蔡他一時心軟,捲入了金刀鏢局的滅門一事。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再次遇見眼前的少女,金刀鏢局的大小姐胡馨。
胡馨笑了笑算是回應小扶搖,她自然也看見了藍茗,但是卻沒有說話。她們兩個人的眼睛已經哭腫了,心力交瘁的樣子讓兩人看上去死氣沉沉的,大概是知道了鏢局的滅門慘案。
小扶搖天生聰穎,看出了不對勁也就沒再說話,低下頭喂著小齊骨吃米粥。藍茗雖然少年老成,可這種情況也多少有些尷尬,也只能低下頭喝著茶水。
「掌柜的!咯!你這有什麼好酒?」一個中年酒鬼打著酒嗝進入客棧,他腰間懸著酒葫蘆和一柄劍。
掌柜的笑著道:「客官裡面請!」只要客人不拖欠酒錢,他才不管是不是酒鬼呢。
「哎,客官請坐!您想喝些什麼?咱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店小二麻利的將這酒鬼迎了進來。
這酒鬼笑道:「嘿,這銀子賞你了!給我打滿這酒葫蘆!要最好的酒!」
店小二頓時一雙眉毛都要笑擰了,一兩銀子的打賞足夠讓他三天睡不著覺了,店小二笑道:「大爺要不要嘗嘗北疆的燒刀子?」他推薦燒刀子完全是因為北疆的烈酒價格更貴一些,而一兩銀子的打賞讓店小二,連這稱呼都換了一個,。
酒鬼摘下酒葫蘆算是表示同意。「好嘞!大爺您稍等!」小二麻利的接過酒葫蘆。
小扶搖臉色一變看向藍茗,藍茗心道莫非這個酒鬼就是小扶搖剛說的那人,可是這人腳步虛浮,看不出來會武功的樣子。
這酒鬼搖了搖頭笑道:「銀子,真是個好東西吶!」
些許的功夫,小二便將打滿酒水的大葫蘆抱了回來,店小二笑道:「大爺,您這葫蘆可真大,上好的燒刀子!一共一兩七銀子。」
酒鬼忽然扭頭看向胡馨,又看向藍茗道:「我就一兩銀子給了打賞,誰請我喝酒?」
藍茗沒有接話,反而是胡馨嘶啞著道:「我請你。」說著掏出二兩銀子交給店小二。
酒鬼笑嘻嘻的指著藍茗道:「你真是一個薄情的少年,哎!」
藍茗依然沒有接話,他本就是一個薄情的人,更何況他想看看這個中年酒鬼在搞什麼名堂。
接著酒鬼沖胡馨一拱手笑道:「那就謝謝好姑娘了!你肯定會好人有好報!」
胡馨聽見這話無力的一笑,她想若真是好人有好報,為什麼金刀鏢局會被人屠滅滿門,當下只覺得心中難受,淚水連成珠的滴落下來,那阮小七見小姐一哭,心下也十分難受,竟然也不自覺地紅了眼睛。
那酒鬼見狀笑道:「好姑娘哭個什麼!來!喝些酒就不悲痛啦!」說著也不顧阮小七制止的眼神,便坐在了胡馨對面,分別倒滿兩碗酒。
酒鬼端起碗,酒糟鼻輕輕嗅過,笑道:「嘿,還真別說,想不到這上蔡也有這等好酒!」
那店家聽見這話笑道:「客官好眼力,這是新來的好酒!」
酒鬼也不答話,他一聞到這醇美的酒香味,早就心癢難耐,笑道:「嘿嘿,今日有口福了!」他捧起碗,咕咚咕咚的便喝了個乾淨,也不擦拭嘴邊,只是不斷的吧唧嘴回味。
酒鬼笑道:「好姑娘怎麼不喝?」
胡馨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酒鬼道:「嘿,那都是狗屁,一醉解千秋!來!嘗嘗這北疆的燒刀子!」
這酒鬼說的也不錯,仇恨已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來氣,有仇不能報只覺得心下鬱結,心道索性便一醉方休吧!只見胡馨年紀不大,卻生出一股豪氣,伸手便端起碗要一口喝下。
「大小姐!」阮小七急忙制止道,他知道這烈酒酒勁甚大,便是他都難以一口喝下。
胡馨輕輕推開阮小七的手,凄然道:「你別攔我,讓我醉一次!」當下幾口便喝了個碗凈,胡馨畢竟沒喝過酒,這一碗酒下肚,只覺得肚子里有股火焰再燒,喉嚨的不適感嗆得她不斷咳嗽。
「哈哈!好姑娘果然好酒量,來來來!再喝上一碗!」胡馨倔強勁上來,也不說話接著又是兩碗酒下肚,酒勁上涌使臉色更是通紅。
胡馨還欲再喝,酒鬼卻是伸出手擋住,笑道:「好姑娘,不能再喝了,北疆的酒味是極好的可就是太烈了!而且這碗酒可不是給你的!」
她心中本就難受,見這酒鬼連醉酒都不讓自己醉個痛快,只覺得十分委屈,含住淚水道:「他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酒鬼搖頭道:「好姑娘,有老酒鬼在以後沒人敢欺負你啦!金刀鏢局的事酒鬼會給你一個公道!」胡馨也不知怎麼,聽見酒鬼這話,竟然一時間失了神,淚水奇迹一樣的止住。
阮小七以為遇見了江湖高人,心中非常歡喜,只是怎麼瞧也不覺得這中年酒鬼像個高手。
酒鬼端起兩碗酒走到藍茗身邊,遞給他一碗笑道:「小兄弟,嘗嘗這碗酒?」
藍茗接過這碗酒一干而凈,笑道:「北疆的烈酒,豪氣有了,卻少了一股芳冽香氣。」
酒鬼大笑道:「小兄弟也懂酒?」
藍茗搖搖頭道:「聽別人說過而已。」他心中已經猜出六七分這酒鬼的身份,去也不點破言明。
酒鬼嗅著手中的另一碗酒卻也不喝,笑道:「北疆的烈酒,如果用犀角杯增之香氣,那就更加醇美無比了!」
酒鬼指向楚扶搖道:「我要收這個女娃當徒弟。」
藍茗想了想:「如果扶搖願意,我絕不阻攔。」
酒鬼大笑道:「哈哈!好!小女娃跟我走吧?!我的武功可比你這年輕的師父好得多!」
小扶搖往藍茗身後站了站,搖頭道:「我不!我才不要當你的徒弟!」
酒鬼一聽這話嘿嘿一笑:「呵呵,真是倔強,當我徒弟,我保證不出十年你就是江湖中的女劍仙!怎麼樣?」
小扶搖依然搖頭,小手緊緊抓著藍茗的衣衫,藍茗站起身道:「前輩,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酒鬼眼前一亮,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原來是燕雲山的小子,嘿嘿,你可不許浪費了這麼好的苗子!」
藍茗微微扭身看著身後的小扶搖,笑道:「她會扶搖直上九萬里。」
酒鬼也不糾纏,喝乾自己手中的一碗酒,便轉身道:「好姑娘咱們走吧!我教你不殺人的劍術!」
胡馨迷惘著道:「不殺人,怎麼報仇?」
酒鬼大笑道:「哈哈!好姑娘,不殺人也能報仇!」
阮小七越發覺得這是一個騙子,急忙道:「你到底是誰!?憑什麼讓我們跟你走!」
酒鬼看著年輕鏢師,笑道:「你這個臭小子,忘記那年冬夜的一碗烈酒了嗎?」
阮小七一怔,思緒回到了一生中永遠難忘的那個夜晚。
那年冬夜,格外的冷,一個少年蜷縮在角落,只覺得身體不停地哆嗦,他甚至感覺到體溫漸漸流逝,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凍死街頭了,他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
忽然,少年聞見了酒香味,他費力睜開眼,發現一碗酒放在他的身邊,不知怎的一股力氣從他身上生出,他端起碗大口的喝下,那碗烈酒讓他撐過了那一夜,也正是那夜,天剛蒙蒙亮,總鏢頭胡適親自將他抱回鏢局。
砰的悶響,阮小七忽然向著酒鬼跪下,流著淚道:「阮小七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酒鬼打開酒葫蘆,又喝了一大口,笑道:「起來吧!我可不喜歡這一套,現在你們願意跟我走了嗎?」
胡馨擦乾淚水道:「不,前輩的心意我心領了,金刀鏢局的仇家怕是十分厲害,我不能讓前輩.……」
酒鬼打斷胡馨,頗有感觸的道:「十幾年前你爹替我墊付了酒錢,可他已經死了,這份恩情我只能報在你們二人身上!老酒鬼還從來沒怕過誰呢!」
這酒鬼說完便先離去,兩人跺了跺腳便跟了上去。
忽然,那少女胡馨扭過頭看了藍茗一眼。
藍茗柔聲道:「扶搖,你錯過了一次機會,江湖中想當他徒弟的人數不勝數。」
小扶搖沒有說話,依然緊緊抓住他的衣衫,女劍仙又如何?那也比不上自己的師父,她如是想。
藍茗接過小齊骨,笑道:「走吧,咱們也該走了。」
《一金=十兩銀=一萬文,一小貫錢=一百文(百枚面額一文的銅錢),一大貫錢=一千文(百枚面額十文的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