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斬青絲（三）
夜裏起風，寒意漸漸地上來了。
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輕輕掩好破廟的門，轉身朝外麵走了幾步，尋了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下，緩緩舒出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才覺得放鬆了一些。
風起雲動，半掩了天上一道彎月，天之遼闊，竟無半點星光。
常說人死後就會化作天上明星，於夜裏閃爍，照著所愛的人。可是那女人死後卻是連一顆星星也懶得變化。
也許是高高興興地趕去投胎了吧。那個女人一直都是這樣，覺得與其做些沒有回報、沒有實際意義的事，還是首先完成最首要的事，達到最想要的目的。
所以那天她的自殺，也並不是一時的衝動，那是她早就已經深思熟慮過的了，她那時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去救她——她當時明明先對我搖了頭的，我要是答應她就好了……我要是不那麽倔就好了……
我後悔，我好後悔。
我仰起頭，把眼裏的淚水逼回眼眶——那女人要是知道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著哭，一定會在某處笑話我吧。
怎麽能讓她嘲笑我。不是早就立下誌願，要成長為比她更厲害的人嗎？那就不能流無用的淚水——與其做些沒有回報、沒有實際意義的事，還是首先完成最首要的事，達到最想要的目的。
那個女人教了我那麽多的事，習文習武，知書達理。
“我是盼著你長大呢。”她常常這麽說，這個時候，她不是碧禧宮的宮主，不是江湖上所謂的心狠手辣的妖女，僅僅……僅僅隻是一個母親，樓重骨的母親。
現在的我終於學著長大，而說這句話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娘，”我閉上眼輕聲呢喃，“我會替你、替碧禧宮報仇，你要等著我，等著我……”
於是從今夜開始，我把一個人從心裏去除掉。
舍此情此意，斬青絲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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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快起來了！我們要趕路了！”我輕輕推了推還在睡夢中的少年。
“啊？唔……”少年揉著眼睛艱難地爬起來，半睜著眼睛。
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我忍不住勾唇：“好了，快起來吧。換上鬥篷，跟我走。”
小黑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扒拉著鬥篷套上，跟著我一同離開破廟。
去京都的路並不算短，我又心急要快點拿到“斬龍”，因此便到集市上，想雇一輛馬車，盡快趕到京都。
“嗨，姑娘真不巧，咱馬車可剛好租完了，不過……”馬車老板的眼珠子轉了一轉，“不知道您是要到哪兒去？興許能跟別人搭個伴兒，我收您一半兒的價錢也行。”
這老板倒會做生意，不過我現在也計較不了那麽多，能早一點走就早一點，於是回答道：“我要去京都。”
“嗨！那可趕巧！”老板一拍巴掌，“這兒剛有兩位同是要去京都的客人，租了輛最大的馬車，再加四個人都不成問題！我和那兩位客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搭上你們。”
“那就多謝老板了。”我把風帽拉低了些，跟著老板走到一輛大馬車前，車前站著兩個人，正說著話。
其中一人身材修長挺拔，身上的衣服樣式雖然簡單，但看得出料子極好，可見是個有身份的公子哥，模樣倒也算清秀，雖然不怎麽說話，卻自有一種冷然的氣質；另一人要矮些，做小廝打扮，可是長相可愛，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不見停。
“兩位客官……”老板賠著笑，與兩人商議搭伴兒的事。
幾番來回後，那小廝看了我一眼，抬高了聲量說：“也不是我們不願意與人搭伴兒，隻不過也得看是什麽人。遮遮掩掩的萬一不是什麽好人我們可不就虧了？”
我皺了皺眉，這小廝說話雖然不中聽，但也是實在話，我猶豫了一下，便走上前道：“這位小哥不要誤會，我之所以作這番打扮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麽苦衷的讓人過這麽嚴實？不能見人麽？”那小廝並不買賬。
我有些無奈，看來不撩開風帽給他看，今天是去不成京都了。抬手撩開風帽，顯出自己醜陋的麵容，我語氣平淡地道：“我這張臉……確實也是見不得人的。”
那小廝微張著嘴盯了我半晌，麵上一紅，支支吾吾道：“那、那就搭個伴兒吧，我又、有沒說不行……”
“那就多謝小哥你了。”我重新戴好風帽，卻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一絲探究的目光，心猛地一跳，我順著目光看了一眼那個公子哥，對方卻已經收回視線了。想了想，我笑道：“非常感謝兩位能讓我們搭伴兒，也不知道兩位如何稱呼，他日若再相遇，也好答謝二位。”
“答謝就不必了，我叫若風，這是我家主子。”那小廝似乎對於剛才的仍有愧疚，這一次回答得很快。
“顏江扇。”突然響起的清淡聲音讓我愣了一愣，好半天才注意到是那個一直不曾說話的公子哥發出來的。
“我的名字。”他又說了一句，這一次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的雙唇動了動。
“啊……顏公子……我叫林碧，你們稱呼我阿碧即可，這是我的弟弟小黑。”我拉過一直在好奇地打量馬車的小黑，微笑著說。
“你、你們好。”小黑搔搔頭，害羞地打招呼。
“你弟弟好黑啊……”若風興奮地叫了一聲，看到小黑露出委屈的神情後又連忙接到，“不過很可愛啦！”
“沒、沒有你可愛……”小黑仍是有些委屈。
“哎？哎！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你別這樣啊……”若風抓著小黑的手胡亂搖。
我看著兩個年級相仿的少年很快熟識起來，有些恍惚地笑了笑——我可能再也沒有辦法這樣輕易地結交和信任一個人了……
“若風，上車了。”顏江扇說。
我也點點頭道：“小黑上車了，我們得趕路。”
兩個少年這才消停下來，乖乖上了馬車。
等落了座，我才發現我旁邊坐的是顏江扇，這男子身上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不濃烈，是很舒服的香味。
我暗地裏猛吸了兩口，心裏舒爽了些，這一路上雖說沒有美人可看，這顏江扇倒還有幾分氣質，路上也會好過些吧。
所以說，喜好這玩意兒，也不是輕易能戒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