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

  安糯這下是真的蒙圈了。

  難道她真的長了智齒嗎……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無聲無息的長了一顆?

  也不對啊,有智齒她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

  現在如果她直接說她沒有智齒,是不是太不給他面子了。

  這樣不就顯得他這個牙醫很無能嗎?連智齒都能認錯。

  為了給暗戀對象面子的安糯只好弱弱的說:「……我突然不想拔了。」

  可陳白繁卻沒有順著台階下,泰然自若的繼續道:「不用怕的,拔牙會打麻藥,基本不怎麼疼。疼也只是麻藥散去那小段時間而已。」

  「……」好像說的很有道理。

  如果她有智齒的話,肯定就義無反顧的拔了。

  但現在的情況是,她沒有啊!

  安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情況。

  還沒等她想到,站在他面前的陳白繁微微彎了腰,眼裡帶了笑意,耐心道:「所以拔吧,我讓護士去拿工具了啊。」

  這副模樣莫名有點可怕。

  溫柔的對你笑,無情的拔你牙。

  安糯咽了咽口水。

  沉默了片刻,最後她還是垂死掙扎般的,小聲的辯駁了句。

  「我沒有智齒……」

  聲音低低弱弱的,有些飄忽,像是帶了幾分不肯定。

  陳白繁這次真的沒憋住,笑出了聲。

  他收起玩心,把口罩摘了下來,露出了自己的整張臉。

  陳白繁懶洋洋的用指腹摩挲了下口鏡柄,眼皮向下垂。

  明亮的燈將他的五官勾勒的稜角分明,因為嘴角的笑意又顯得十分柔和。

  「不記得你上次來洗過牙嗎?」

  安糯愣了愣,沒反應過來:「記得啊。」

  隨後,安糯看到他的嘴唇慢慢的張開,說了一句話。

  聲音被他刻意的壓低了些,帶著喑啞的調調,比平時多了幾分磁性。

  「所以我也記得你沒有智齒啊。」他輕聲笑。

  安糯:「……」

  她突然有點尷尬,像是被人識破了心思的那種尷尬。

  雖然她本意是來檢查牙齒,但為什麼還是好尷尬啊啊啊啊啊……

  安糯不自然的從牙科椅上站了起來,盯著他,

  神情淡淡的,垂在身側的手心卻捏緊了些:「我口誤說錯了而已。」

  頓了頓,安糯決定在他先說出什麼之前,搶先污他一手:「我只是口誤說錯了我有智齒,你卻憑空的給我長出了一顆智齒。」

  「我要投訴你。」安糯狠下心說。

  陳白繁眉眼一挑。

  下一秒,安糯邊往門外走邊說:「這次先放過你吧。」

  「……」

  「……」

  陳白繁站在她身後,突然喊了她一聲:「安糯。」

  安糯停下了步伐,回頭看他。

  「不記得我了?」陳白繁問。

  安糯皺了眉,有點摸不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指他之前送她去醫院的事情嗎……

  她也猜不到,只好硬著頭皮敷衍道:「你是在套近乎嗎?」

  畫面沉默了下來。

  陳白繁往前走了幾步,站定在她的面前。

  他也不在意她說的話,輕描淡寫了說了句讓她瞬間懵逼的話。

  「小時候,我住在你家隔壁。」

  安糯一時腦袋轉不過來,「啊」了一聲。

  隨後訥訥的問:「你說什麼?」

  陳白繁沒有再重複一遍。

  安糯滿臉怔愣的望向他,印象里的一個輪廓慢慢的出現,卻也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很快,她反應了過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

  安糯七歲的時候,一家人因為安父工作的原因而搬到川府。但在此之前,他們一直都住在泊城。

  至於住在哪個小區,她也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在她讀一年級的時候,鄰居家搬進了一戶人家,裡面還住著一個很討人厭的胖哥哥。

  也忘了是為了什麼而針鋒相對,總之在父母面前,他們兩個的關係看起來還是很好的。

  那個哥哥跟她同在泊城一小讀書,但他是讀的是五年級。

  兩人每天一起去學校,然後放學一起回家。

  一路上互相罵……

  安糯那時候才六歲,十幾年前的人她實在是記不清了。

  但按照記憶里那淺薄的輪廓,她實在沒法將那個哥哥跟面前的陳白繁聯繫在一起。

  安糯想,絕對不可能的。

  他一定是隨口提的,一定是跟她開玩笑。

  安糯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怎麼可能是那個動不動就喊她……

  下一刻,陳白繁抬手,虛放在她的腦袋上。

  向自己的方向一劃,停在鎖骨的位置。

  「小矮子,可夠沒良心的。」

  「——見你第一眼我就認出你了。」

  *

  安糯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了。

  既然牙齒沒有問題,她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渾渾噩噩的,滿是絕望的走回了家。

  安糯這次沒有顧及面子的問題了,到家后就立刻打電話給應書荷傾訴。

  安糯撲到床上,哀嚎了兩聲,腳上的拖鞋順勢往外飛。

  砸到衣柜上,啪啦一聲,回歸安靜。

  與此同時,那頭的應書荷也接起了電話。

  安糯煩躁的用腳蹬了幾下床墊,發出很大聲的動靜。

  應書荷有點納悶:「你怎麼了?」

  「我發現我認識那個牙醫。」

  「啊,什麼時候?」

  「小時候,他住我對門。」

  大概是詛咒吧,現在他也住她對門。

  還沒等應書荷開口,安糯便繼續道:「我剛剛去溫生了,然後他喊了我一句小矮子。」

  「等會,我消化下。」應書荷想了想,「他小時候這樣喊你?你們關係怎麼樣呀?」

  安糯沉默了幾秒,輕飄飄的說了句:「他那是太久沒見到我了吧。」

  「啊?」

  「他以前喊我臭矮子。」

  「……」

  應書荷擰了眉,有些無語:「不是吧,那你怎麼不跟你爸媽說一下,你不會就任他這樣罵你了吧?」

  安糯鼓起腮幫子,鬱悶道:「我肯定想過要跟我爸媽說啊。」

  「那你……」

  「但我說了,他肯定也會告訴我爸媽我喊他死胖子啊。」

  應書荷倒是沒想過這個,嘴角抽搐了下。

  「那你們兩個扯平了啊,都多久前的事情了,別計較了。」

  「什麼叫扯平了?他剛剛說看我第一眼就認出我了。」

  「……這是對你印象深刻吧。」

  安糯直接下定論:「他是在羞辱我,我小時候很醜。」

  「……」

  安糯小時候有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喜歡咬下嘴唇,用舌頭頂牙齒。

  這樣的行為會讓牙齒向外生長,引起齙牙。

  也因此,安糯在換牙期之前,牙齒不僅排列不齊,上排牙還略微有點向外齙,十分難看。

  所以安糯完全不懂他是怎麼第一眼就認出來的。

  她十分肯定:「他居然說一眼就認出我了,他就是在說我丑。」

  「他都多大了,應該沒那麼幼稚了吧……」應書荷思考了下,「而且你不是喜歡他嗎?這樣多好呀,可以以小時候認識來靠近他呀。」

  聽到這話,安糯一愣。

  很快就回道:「可我感覺我現在心態大崩。」

  「啊?」

  「就,很奇怪的感覺。」

  活了二十多年,終於遇到了一個有好感的男人。

  但在某一刻,你突然發現了這個人是小時候的玩伴。

  還是互懟的那種。

  這感覺……真的很……難以言喻。

  「你們多久沒見了啊?」

  安糯回憶了幾秒:「我七歲的時候搬到川府,然後就沒見過他了。」

  「這很久了啊,都十幾年了,性格都變了吧。」

  「……簡直是換了個人。」

  「所以你沒必要因為這個煩呀,我感覺這還是個好機會啊。」

  安糯現在腦子一片胡亂:「是這樣嗎……」

  「反正現在至少比之前陌生人的關係親近一點吧。」

  親近。

  安糯突然想起陳白繁說的那句「小矮子」。

  以及刻意用手掌對比的動作。

  遲遲不來的後勁兒終於一下子上了頭。

  整張臉唰的一下,全紅了。

  *

  掛了電話之後,安糯越發認同應書荷說的話。

  她越想越高興,乾脆打開電腦把《溫柔先生》的第一話發了出去。

  @耳東安安:

  那天,我特地去了你所在的診所。

  以蹩腳的理由來見你。

  第一次跟你對了話,跟你說以後還找你洗牙。

  我說:我以後,還來找你。[/圖片]

  *

  安糯看著電腦發了一會兒呆。

  她把身體蜷縮成一團,拿著手機,看了兩眼微信。

  現在是不是可以很直接的去找他聊天了什麼的……

  那說什麼好。

  跟他要個私人號?

  安糯還在思考,手機恰好響了幾聲。

  剛好是她現在盯著的對話框的主人給她發來了消息。

  ——安糯,加下我的私人號吧。

  ——工作號的話可能不能及時回復。

  ——135****5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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