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
安糯看著按鍵上發亮的「5」，神情一頓，面不改色道：「六樓。」
聞言，陳白繁伸手按了數字「6」鍵。
電梯門漸漸合上。
電梯開始向上移動，樓層顯示屏上的數字變化著。
一、二、三……
安糯突然開了口，實話實說：「其實我住五樓。」
「……」
電梯到了五樓，門打開。
安糯抬腳走了出去，猶豫了下，還是轉了頭，跟陳白繁道謝：「今天謝謝你了。」
想了想，她禮貌性地補充了句：「改天請你吃飯。」
陳白繁微挑眉，喊了她一聲：「安糯。」
安糯：「啊？」
「你知道我住在五樓？」他問。
安糯猛地想起那天自己衝過去看電梯停在哪層的畫面。
她立刻擺擺手，往後退了兩步，假惺惺道：「是嗎？你也住五樓啊。」
陳白繁看著她，沒說話。
「我怎麼會知道你住幾樓，你又沒跟我說過。」注意到陳白繁的表情，安糯垂下頭，硬著頭皮道，「怎麼剛好住對門，挺巧的。」
陳白繁的嘴角向上一扯，輕描淡寫道：「是挺巧的。」
「……我回家了。」安糯有點狼狽的轉身，往家門的方向走。
陳白繁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用舌尖舔了舔牙齒。
又撒謊。
*
回到家后，安糯換了套衣服便到書房裡，繼續畫《溫柔先生》的第二話。
把其中一個分鏡畫完后，她往後一靠，伸了個懶腰。
安糯撓了撓頭，重新坐直了起來，喝了口水。
正想繼續畫的時候，放在滑鼠旁邊的手機震動了下。
安糯瞥了眼上面的內容，拿著壓感筆的手一頓。
她立刻解鎖了手機，看著那頭髮來的話。
陳白繁：對了
陳白繁：提車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陳白繁：幫你檢查一下車有沒有問題。
安糯的眼睛一亮，激動的直接站了起來。
她把筆放了下來，用雙手打字，一直刪刪改改。
最後回復的話卻硬生生的從「好啊，麻煩你了」變成了「不用了，你不是剛輪休過嗎？不麻煩你了」。
安糯看著自己發出去的話，納悶的連畫畫的心情都沒有了。
什麼時候能改改自己這臭毛病啊。
安糯想了想，不甘心的換了個話題。
——你什麼時候有空？
——想請你吃頓飯，謝謝你今天陪我買車。
安糯還在想如果他拒絕了自己該怎麼回復的時候，
那頭就回復了：下班了之後都可以。
所以還是挺正常的吧？
他幫了忙，她請他吃頓飯，很正常吧？
看不出她別有用心吧……
安糯抿著唇，敲了兩字：明天？
下一刻，她立刻將其刪掉。
感覺太急切了……像天天都想見他一樣。
安糯磨蹭了幾分鐘，改成：那後天吧？
手機響了一聲。
——好。
*
約定吃飯的那天。
安糯給自己拾掇了一番，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收到了陳白繁的微信。
——我六點下班，你不用太早出來。
安糯看了眼通知欄中央的時間。
五點半，好像是有點早。
她回了個好，靠在鞋櫃旁等到五十分才出門。
走過去才五分鐘。
到診所門口的時候，陳白繁還沒出來。
安糯在外面等了他一會兒，冷的忍不住跺了跺腳。
恰在時刻，陳白繁從診所里走了出來。
他的眉眼一抬，一眼就看到了安糯所在的位置。
安糯走了過去，站在他的面前。
為了不讓他覺得自己是很急切的來找他，安糯搶先在他開口之前說話。
「我剛來的。」
陳白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下次你六點下來就行了，或者直接進來診所里也可以，別在外面吹風。」
安糯垂下頭，破天荒的乖乖哦了一聲。
為什麼他總是可以以一副很自然的模樣說：下次。
他這個樣子，是不是代表，
他也覺得會有下一次。
*
陳白繁看了看周圍，詢問道：「要不你在診所坐一會？我回小區里把車開出來。」
安糯搖了搖頭，說：「那家火鍋店很近的，走過去就好了。」
「這樣啊，那你帶路吧。」
兩人往附近的一條街走去。
因為身高差距很大，所以安糯的腳步得邁的又大又快才能跟上陳白繁的步伐。
陳白繁很快就注意到，減慢了速度。
一路上，安糯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
主要是她不知道說什麼，而且按自己的性子，肯定是多說多錯。
不過陳白繁倒是主動開了口。
他笑了一聲，漫不經心道：「怎麼話這麼少，那麼怕我？」
「什麼。」安糯抬頭看他，慢吞吞地收回了視線。
「我牙齒又沒什麼問題，為什麼要怕你。」
「說的也是。」陳白繁笑道。
兩人走進火鍋店，找了個位置坐下。
安糯正想把菜單遞給他的時候，陳白繁擺了擺手：「你點吧，我不忌口。」
安糯也沒再扭捏，點了個鴛鴦湯底，飛速的點了配菜。
服務員走過來給他們倒水，順便將菜單拿走。
火鍋店裡的光線很足，周圍的服務員來來往往。
空間很大，但依然顯得熱鬧十足。
安糯捧著水喝了一口。
對面的陳白繁將外套脫了下來，疊好，放在一旁。
隨後他將衣袖稍稍的捋了起來，將水壺裡的水倒到碗里，邊清洗著邊說：「你是以後都在泊城這邊定居了嗎？」
安糯沒想過這個問題，突然被問到也有些猶豫。
「不一定吧。」
她本來想的是隔一段時間換個城市居住，也為自己畫畫找點靈感。
但現在遇到陳白繁，她突然就改了想法。
泊城好像是個很好的地方。
牙醫都比別的地方的要帥一點。
聽到這個回答，陳白繁一愣：「你現在在哪工作？」
安糯眨了眨眼，也倒了點熱水開始洗餐具：「我沒有固定工作，職業是全職插畫師，所以呆在哪都不影響。」
因為之前幫何信嘉看封面，陳白繁對這個行業有一點點了解。
他也沒那麼八卦去問她的筆名，這個話題也就此止住。
恰好服務員把湯底上了，擺在中央。
安糯看著煙氣在上面縈繞著，將他的模樣模糊了些。
她正想把服務員端上來的一盤肉全部放入火鍋里，就被陳白繁接過了盤子。
「我來吧。」
看著他手上的動作，安糯低下頭，嘴角微不可察的翹了起來。
*
安糯雖然個子小，飯量卻不算少。
兩人邊吃飯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冷場的時候，安糯就低頭假裝平靜的吃東西。
不知不覺，飯桌上的配菜竟一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里。
安糯吃飽后，對面的陳白繁還在慢條斯理的夾菜。
她猶豫了幾秒，開口道：「我去洗個手。」
陳白繁抬眸看她：「嗯，你去吧。」
安糯到衛生間里補了妝，她把袖子湊到鼻子前，聞到自己一身的火鍋味。
突然有點後悔今天來吃火鍋的決定。
而且她吃的好像有點多……
等會兒回去問問他還要不要加菜好了。
不然這樣不就是她說想請他吃飯之後就後悔了，然後決定拚命的吃。
好像沒錯啊……她剛剛的樣子不就是一副想吃回本的樣子嗎？
想到這個，安糯連忙抬腳走回位置上。
陳白繁已經停了筷子，此時正拿著手機，大概是在給人發簡訊。
見她回來了，陳白繁便放下了手機，張了張嘴。
還沒說出話來，就見安糯認真的問：「還要加菜嗎？」
聞言，陳白繁一愣，似是有點驚訝，
但他也沒做多大反應：「你還餓嗎？還餓可以再加。」
「……」
安糯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安糯摸了摸肚子，說：不餓，我是怕你沒吃飽。」
而後強調：「我現在很撐了，非常的撐。」
陳白繁的眼眸一抬，黝黑的眼睛盯著她，表情有些猶疑。
但他也沒說什麼，很快便道：「那走吧。」
「我先把賬付了。」安糯垂頭翻了翻錢包。
陳白繁邊穿著外套邊說：「我付好了。」
安糯倒是沒想過他會來這一出，一臉怔愣的看他。
「走吧。」
安糯連忙背上包，跟上他的步伐，
在他身後納悶的說：「說好我請的呀。」
走出火鍋店，陳白繁轉頭看了她一眼，懶懶散散道：「我這年紀還能讓你一小姑娘請我吃飯。」
「一頓飯而已啊……」安糯沒有這種莫名其妙花別人錢的經歷，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認真道，「我把錢轉給你吧。」
她的聲音輕聲細語的，個子也小小的。
巴掌大的臉，皮膚白皙光滑，細細密密的睫毛下，清澈的眼盈動。
表情看上去一本正經。
陳白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下意識的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喉結慢慢的滑動著，被暗沉的光線掩飾住。
「不用了，就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