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糖酥
手術室外,女孩兒蹲在門口緊抱著膝蓋,臉蛋、雙手以及白色的裙身上都沾滿了凌亂斑駁的血跡,充盈著淚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頭頂那盞已經亮了很久的紅燈,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過道中,那抹蜷縮的身影孤單又無助。
辦完住院手續回來的楚易腳步微頓,眼神里劃過一絲心疼,緩慢地朝她走去。
他蹲下身,伸出手些許猶豫,輕輕地拍在女孩兒瘦弱的脊背。「他會沒事的,別擔心。」
受了驚嚇的舒湄到現在都沒有緩過神,睜眼閉眼都是津北哥哥滿頭鮮血的模樣。
他無力地倒在她身上,粘稠的血液沿著他的後腦勺流進脖子里,沾滿了她的雙手,染紅了自己的裙子,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流那麼多那麼多的血。無論她怎麼叫,津北哥哥都沒有睜開眼再看自己一眼……
一滴淚從眼眶滑落,舒湄聽到耳邊的聲音,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楚易。
「楚易,他會不會死,津北會不會死?」
「不會的,他會沒事的。」
「可、可那麼多血……他流了那麼多的血……」
「醫生已經在裡面救他了,會沒事的,小湄,放心。」
她點點頭,咬著唇繼續看向手術室,心裡告訴自己津北哥哥一定會沒事的,可恐慌充斥著大腦神經,眼淚不停掉落,模糊了視線,也刺痛了楚易的心。
他沒有想到當時舒湄身後的廣告牌會突然倒塌,更沒有想到傅津北會出現在這裡。
過了好久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舒湄蹭地站起身,長久的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腳下麻木眼看著要跌倒,楚易忙伸手扶住她。
門打開,一架病床被推出,她瘸著腿忙圍了上去。病床上頭被纏著白色紗布的男人雙眼緊閉,削薄的嘴唇泛著病態的蒼白。
「津北哥哥……津北哥哥……」
任她怎麼喊,男人都沒有半點反應,舒湄急忙看向一旁的醫生。
「醫生醫生,他怎麼還不醒呢?」
「病人頭上的傷口縫了十針,等麻醉過了就會醒的。」
「那他不會死了嗎?」
醫生看了眼前這個頭髮凌亂,滿身鮮血的女孩兒一眼才說到。「不會死的。」
舒湄喜極而泣。「謝謝醫生,謝謝您!真的真的很謝謝您。」
「病人需要靜養,小姑娘你也急壞了,趕緊回去換身衣服。」
*
病房裡有淡淡消毒液的氣味,滴答滴答聲規律地響起,床上的男人眼睫微顫,幾秒才緩緩虛弱地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雪白的牆壁,頭頂上方透明的輸液袋中還剩大半液體。
後腦勺的傳來密密麻麻的陣痛,撕絞著神經,手指輕動,才察覺右手被包裹在一片柔軟的溫熱中,他微微挪動目光,一張白皙的小臉映入視線。
女孩兒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側著腦袋沉沉地趴在床榻旁,眼眶紅腫,看出哭過一場。
病房未開燈,走廊道的燈光從門口的玻璃窗中傾瀉而入,他低睨著眸子靜靜地注視著女孩兒那張恬靜的睡顏。
也不知夢到什麼,漂亮的小眉毛忽地蹙成兩座小山,女孩兒啟開唇喃喃囈語,握在他手上的力道也緊了幾分。
「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阿湄不要你死……」
「津北哥哥……」
聽清她夢中的囈語過後,傅津北眼眸漸深,繾綣的愛意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愈加濃重,她的話化作一汪溫柔的春水緩緩注入他的心底,將整個心都裹上了砂糖。
想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女孩兒卻在此刻猛地驚醒,先是茫然地愣了一會兒,在看見病床上醒來的人後,驀地癟起嘴,淚水止不住地淌了滿面。
「津北……」
她的淚水攪亂了傅津北的心,想坐起來將她抱緊懷裡安慰,頭上的疼痛裹挾著泛濫而來的噁心眩暈讓他重新倒回床上。
「嘶——」
見他眉頭緊皺,臉色霍然煞白,舒湄忙坐站起身焦急詢問。「津北哥哥,你怎麼了?」
他抿著唇,吃力地說道。「頭有些暈。」
「那、那阿湄去找醫生!」
舒湄正要轉身出去找醫生,溫厚的大手裹住了她的手,她回過頭。
「乖,不用找醫生,我沒事。」
剛看到她哭,焦急地想起身,結果牽動了腦後的傷口,傅津北靜靜地閉眼緩了會兒,那股噁心才減緩。
他睜開眼看向女孩兒哭的紅通通像小兔子一樣的眼睛,挪動身子將病床空出一半的位置。
「阿湄,上來。」
舒湄躊躇不決。「津北生病了要躺這裡,阿湄不能睡。」
「沒關係,阿湄上來。」他放輕聲音。「我想抱抱你。」
猶豫了會兒,舒湄脫掉鞋小心翼翼上了床,在他的旁邊躺下。
懷裡是他的女孩兒,柔軟的身體充盈在他臂彎中,傅津北閉眼細嗅那發間的芬芳,眷戀的香氣比最好的麻醉劑還要管用,腦後的傷口似乎已經不痛了。
他緩緩睜開眼,在那光潔的額前落下一吻。「阿湄是不是嚇壞了。」
舒湄點點頭,將腦袋埋在他懷裡,此時此刻被津北哥哥抱著才有種安心的感覺。
她揪著他的衣角,纏起又鬆開,悶悶的聲音從懷裡傳出。
「津北,你不要死,不要你死……」
身體驀地一震,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后傅津北收緊了摟她的手臂,出聲說到。
「我不會死的。有阿湄在等我,我捨不得死。」
「真、真的?」她從他寬闊的胸懷裡探出腦袋,仰著下巴緊盯他的雙眸仔細詢問。
「真的。」
「不可以騙人的,騙人的是小狗。」
「好,騙人是小狗。」
舒湄這才徹底放了心,重新靠回他的懷裡,耳邊是炙熱滾燙的心跳聲,讓她能感覺到津北哥哥是真的鮮活地在自己的身邊。
她伸出手指攪著他病號服上的扣子,自顧自地低聲說到。
「阿湄今天好怕,津北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怎麼捂都捂不住,叫你你也沒有反應,我在手術室外等了好久好久,津北哥哥……」
到現在仍是后怕,她的大腦一團漿糊。
「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等病好了,我們就離開醫院,以後都不要來這裡好不好?」
傅津北的心早已柔軟的一塌糊塗,他低下頭一遍一遍地吻著她的眉眼,鄭重地承諾。
「好,以後津北都不會讓阿湄再為我擔心了。」
「嗯。」
這些天公司業務繁忙,他輾轉在各處,忙的沒時間去看她。
中午用餐時拿起手機看了兩眼卻收到一條朋友圈提醒,隨手點開就看到舒曼@了他的那條內容。
「老姐的甜蜜約會,可能我很快就要擁有一個姐夫了叭。」
文字下是一張配圖,舒宅大門前男人體貼地伸手為女孩兒戴上遮陽帽,兩人相視一笑,畫面好不和諧溫情。
放在一側的手指緊握成拳,眼眸中聚起洶湧澎湃的怒火,他還未來的及有所動作,緊跟著評論區某人又@他發了一段文字。
「呀!不好意思哈,三哥,我艾特錯了人,準備要艾特我未來姐夫的。」
未來姐夫……未來姐夫……
下一秒他鐵青著臉直接撥出一通電話,那頭的人等到鈴聲結束的最後一秒才緩緩接起。
「喂,三哥,有什麼事嗎?」幽幽的話音傳來。
「他們在哪兒?」
「三哥你問誰呢?」
「你姐。」
「我姐呀,去約會了啊。」
聽她打了半天太極,傅津北沒了耐心,聲音里多了幾分嚴厲。
「曼曼!」
電話那頭的人認了慫,乖乖說出一個地名,傅津北收了線徑直大步朝地下車場走去。
趕到遊樂園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周末院內遊客眾多,這又是雲城最大的一個遊樂園,找一個人並沒有那麼容易。
他在一張張穿梭而過的臉孔中尋找熟悉的那抹身影,內心的那股無名之火在憤然灼燒。
照片里的男人他並不陌生,是寧箏的堂弟楚易,想起那天在小月亮房外聽到的對話。
「要不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嗎?」
腦海中回蕩著那張刺眼的照片,他的女孩兒對著另一個男人笑的那麼燦爛。一想到在自己不曾看到的地方,另一個男人可能會牽她的手,會摟著她的腰,會親吻她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甜美的唇。
他精心呵護,等待長大的女孩兒被別人所覬覦,這種感覺讓傅津北赤紅了眼,嫉妒地發瘋。
除了自己,沒有誰有資格擁有她。
紛亂的腳步停下,他靜立在原地,沉目凝視著不遠處的那抹身影。
女孩兒歡喜地指著一處賣棉花糖的地方,男人點頭準備走過去,她卻主動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不知道又說了什麼,那一幕深深刺痛了傅津北的眼睛。
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他繃緊著下頜,內心生出一股無力。
這麼久一來,他賭的不過是阿湄對自己的依賴,他耐心地誘導她,在她空白單純的世界中寫滿傅津北這個名字,卻沒有想到會有另一個人出現,給他帶來這樣強烈的危機感。
阿湄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依賴,還是愛情,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
女孩兒彎著唇站在原地,低頭踢著腳下的小石頭,傅津北眼眸幽深地緊鎖著她的身影,卻在看到她身後逐漸傾斜的那塊巨大的廣告牌后驀地驚恐地睜大眼睛。
四散的人群,他狂奔過去將她瘦弱的身體緊扣在懷裡,後腦襲來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傅津北在眩暈的前一刻看見她望向自己的眸光里湧出驚喜,牽起唇想安慰她,眼前一黑,便沒了直覺。
此刻他的女孩兒正安靜地窩在他懷裡,填滿了自己空落落的心。
那隻細嫩的手指在他的胸膛前划來划去,身體在急劇升溫,某個地方悄悄起了變化,傅津北緊了緊喉頭,摁住她煽風點火的手,沙啞著聲音開口道。
「別動,阿湄。」
舒湄困惑地抬起頭,目光純潔地望著他。「怎麼了?」
那隻從他手心脫離的柔夷驀地撐在肌肉健碩的小腹上,引得男人從喉中溢出一聲悶哼。
她急忙想坐起身。「津北津北,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我有點、不舒服。」
「啊!那、那我去叫醫生!」
傅津北一把牽著她的手,柔軟的身體撐在他的胸膛前,他呼吸粗礪地凝視著她,目光滾燙灼熱,釋放著動情的信號。
偏偏女孩兒的雙眸清澈,不見一絲雜欲。
那隻空閑的手爬上她光滑的細頸摩擦,掌心傳來的觸感讓他呼吸紛亂。
「阿湄,醫生不管用。」
舒湄一隻手正抵在男人的胸膛前,隔著薄薄的衣料心跳撞擊著她的手心。
「醫生都不管用……」兩泡眼淚又蓄滿了眼眶。「津北哥哥你是不是又要死了?你騙子……小狗才騙人……嗚嗚,你說好不死的……」
他連忙心疼地抹去她眼角的淚。「阿湄,親親我……津北哥哥有些難受,你親親我就好了。」
「真的嗎?」
傅津北面不改色地點頭。「嗯。」
舒湄連忙撐起身子湊到他唇邊,低頭飛快地親了一口。「津北,你好了嗎?」
「還沒。乖……阿湄多親親,會好的更快些。」
她聽話地又覆了上去,男人難耐的聲音從喉嚨里溢出。「阿湄,要像津北哥哥平時教你的那樣……」
「哦。」
他削薄的唇失了血色,舒湄舔了舔又恢復了濕潤。「那這樣……」
傅津北心中一動,伸手按下女孩兒溫熱的後頸,未完的話消失在交纏的唇齒間。
屋內溫情正濃,隔著小窗,一道落寞的身影佇立在門外良久才轉身緩緩離開。